08过去

    第一次使用神力的时候，尤塞伊睁大眼睛看着从手掌中浮起的细小光点，又困惑又不安。

    “神力无处不在，只是你有能力驱使它聚合成光点，并且安排它去往该去的地方。就像我们肩负传递阿斯图神指令的使命，将祂的知识与理想贯穿这片大陆。”教皇颔首，“现在尝试在心里祷告吧，把你的愿望告诉阿斯图神。”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希望这团黑雾能够永恒地被驱散，让这个镇子重新恢复正常。

    从指尖涌出的光点密集地融合成光带，飞入黑雾之中。黑雾一瞬间变淡又变浓，但光带仍然源源不断地从尤塞伊身上涌出。黑雾最后还是变淡散去，露出挂满星星的夜空。

    “就这么结束了？”布利安吃惊。

    “尤塞伊，感觉到了吗？”赫里尼皱眉，“它失去黑雾的遮挡，已经失去等待的耐心。”

    尤塞伊身上还是泛着光，但比一开始要变淡许多。他缓缓收拢手指捏成拳头，点头道：“雷亚，布利安。你们小心戒备，这个怪物以吸魂为食。之前的旅人大概都是因失魂而心脏麻痹，最后rou体死亡。”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雷亚与布利安对视，“请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现在你们俩是它的目标。本地人与这片土地有浓厚的连结，我和尤塞伊身上有阿斯图神的庇护，都不容易使他靠近。”赫里尼一边思考一边说，“它现在很饥饿也很愤怒，一定会对你们出手。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

    雷亚把长剑拔出：“等待不适合我们。更何况……”

    尤塞伊的神力补充不知道有没有时效限制。

    但这句话还是不能说出口，免得让赫里尼和布利安感到不安。

    “更何况，我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等它攻击。我来当诱饵吧，你们看准时机彻底杀死它。”

    “太冒险了。”尤塞伊第一个反对，“要是来不及，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

    雷亚摇摇头：“伙伴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意外发生。”然后就不顾布利安的叫喊，径自握剑而出。

    正如雷亚所想，它立刻出手了。最好的时机其实永远是当下，一个聪明的猎手会抓住每一次机会。

    强烈的吸力在头顶盘旋，雷亚把剑插入土地，想要压低身体重心，但灵魂太轻，晃晃悠悠地就要从身体里飞跃而出。

    赫里尼不知道怎么安定灵魂，只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怪物本身，但它居然硬生生不躲闪地受了攻击。与此同时，雷亚感到吸力再次增加了，灵魂就要完全脱出rou体。

    “雷亚！别走！”迷糊的意识中，传来尤塞伊的声音。比起之前相处时更加充满力量的声音，好像也注入了神力，让雷亚飘忽的灵魂终于安稳了一些，但还是无法抑制地就要被吸走。

    失去意识的雷亚最后想到的是：至少身体不会像母亲他们破破烂烂的。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雷亚想，自己可能也会加入圣骑士团。

    十二年前，克里尼亚王国某村落。

    “雷亚，开饭前不要偷吃哦。阿斯图神在看着你呢。”母亲在厨房忙活也不忘记嘱咐小雷亚。

    “可是我饿了……”雷亚摸摸空瘪的肚子，“喝了好多水，还是好饿。”这几日的收成都不太好，供给全家的粮食很紧张。雷亚正处于一个男生最能吃的年纪，却总是挨饿。

    “哥哥还没回来，jiejie也还在放羊，雷亚等等他们吧，好吗？”母亲粗糙的手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很温暖。

    “好吧。”雷亚暗自吸紧腹部。

    “乖孩子。”母亲愧疚的眼神又化为欣慰的笑容。

    门突然被踢开，是哥哥。

    雷亚正想欢呼可以开饭了，却听到哥哥大声说：“那群人又来了！母亲，弟弟，你们快走！”

    “来不及了！”话音落下，哥哥瞪大眼睛，痛得“扑通”跪在门口，颤抖着捂住被刺穿的腰部。红色的血浮上衣物表面，颜色鲜艳刺目。

    “你们！你们这么做！阿斯图神都会看见的！”雷亚愤怒地大叫。

    “哈哈哈！我们劫掠了多少村子，阿斯图神怎么还没惩罚我们？就是个拿来骗你们这些没胆的小羊羔的幌子罢了。”然后又顺手似的刺了哥哥的腿一剑。后者只是蜷缩了一下，连痛呼声都没有。

    雷亚被满脸是泪的母亲抱住。餐桌也被掀翻，面包、浓汤洒落一地。血腥气和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但雷亚胃部翻涌，只剩下呕吐的欲望。

    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什么还会纵容这些人肆意伤害祂的子民？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什么祂要让这些人践踏祂的尊名？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让这些人这么快活和无所顾忌？

    “逃！雷亚，等会我松开你，你就逃！”母亲在耳边低声道。

    “！”雷亚才理解了语句的意思，就被母亲推了一把。雷亚突然意识到，温暖的怀抱和抚上脸颊的手，都将要永远失去，但是他知道母亲的愿望是什么，他不能留下来让母亲绝望。

    逃。雷亚。逃。

    醒来的时候，脸上一小片湿凉。雷亚努力移动手指，触碰后放入唇中。

    咸咸的，好像是……泪水？应该不是自己的泪水。不然眼睛就不会这么干了。

    “雷亚，你醒了？”微哑的声音随着覆盖过来的阴影响起。

    雷亚看向红着眼眶的尤塞伊，被他的神情逗笑：“怎么了？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正在哭吗？”

    “不。”尤塞伊垂下蓝色的眼，“我抓住了你的灵魂，然后和赫里尼一起解决了那个怪物。我知道你终究会醒来。但因为触碰你的灵魂，我看到了你的过去。”

    “是……吗。”雷亚不愿多说什么，扭过头，“赫里尼他们去哪了？”

    “他们先去前面探路和收集物资了。我留在这边照看你。”尤塞伊拿起水壶凑到雷亚唇边，“需不需要喝点水？”

    “谢谢。”雷亚用力撑起上身，接过水壶大口喝下。

    “我……想帮你。”尤塞伊欲言又止，“但神力不能回到过去。”

    “没有改变的必要，我已经接受了。”雷亚没有看向尤塞伊，“所以神什么的，只是庇佑你们的存在而已。和我，和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