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卖房
井然陪母亲一道做饭吃饭，再次回到房间时突然想起来什么，走进浴室脱了衣服，上下前后地检查，盯着肚腹按压摸索。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松出一口气，器官都还在。 那欠条他虽然只迅速看了一遍，上面的利率已经接近高利贷，每拖一天，仅利息就会增加几千块。他昨天被塞上车就失去了意识，摘他器官卖掉这种事，他觉得那帮人做得出来。 “妈，要不您还是跟我一起去意大利吧，在那边我给您租个房子，我能工作。”母子俩在家里等着中介带买家来看房子，井然第五次提出这话。他亲眼见过那个债主，他走了，留母亲一个人在国内太危险了。 “妈语言不通，去了那边反而给你增加负担，留下来干什么不行。”白亚茹拍拍井然肩，“妈才不去受那洋罪。” 井然知道再劝不动，只好不提了，憋着一股劲回了学校要比以前更努力。 不时中介带着买家来了，井然赶紧从沙发上起身。 中介热情介绍，“这位呢就是沈先生，沈先生，这二位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这位是白女士，这位是井先生。” 井然从小教养就很好，心里存着心事，当着外人也很和气有礼，笑着向这位沈先生主动伸手，“您好，沈先生，我叫井然，这是家母。” 买家一身剪裁得宜的蓝西装，戴一副单看有些古板但意外跟其气质很相衬的眼镜，一身令人心生好感的书卷气。他轻握了井然的手，“你好，我叫沈巍，幸会。” 井然三人带着沈巍看了一遍房子，中介借故跟白亚茹单独说价钱去了，井然自然得继续好好招呼着，虽然这种交易不可能说讲礼貌套近乎就能多卖钱，总归交好些没坏处，这沈巍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趁火打劫大力压价的人，想来中介也不会蠢到把他们着急出手的实情全都告诉对方。 两人站在花房里，沈巍注意到那架有些年头的旧钢琴。 井然笑了笑，“沈先生想听吗？” 沈巍勾唇微笑，注视着井然，“我的荣幸。” 井然请沈巍在凳上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打开琴盖，看着沈巍再次露出笑容，将注意力落到琴键上，笑容收敛，如果再客气些，他该先问沈巍想听什么，但他没有，手放上去就兀自弹了起来，很快就沉浸其中，是不是一种宣泄会不会在人面前失态他已经顾不上了。 沈巍纵不甚通音律，也察觉出身边人的异样，他看了一会儿那在黑白键上飞舞的手指，转而注视着井然因为内心激动泛红的侧脸。 井然过于专注，完全忽略了身边人的注视，甚至已经忽略了身边还有个人。眼泪自他眼眶滑落，他还无知无觉，激昂的琴声没有停止。 沈巍看着那染湿的长睫，有过那么片刻的犹豫，仍伸出了手去。在他快要触碰到井然那颗挂在下巴上的泪珠时，敲门声响起。沈巍一下回神，自然地收回手，起身冲站在门口的白亚茹和中介微笑。 琴声戛然而止，井然在琴前默默地坐了两秒，眨掉眼眶里蓄着的泪。 沈巍主动开口，“我们去客厅聊聊合同吧。” 白亚茹看着儿子背影，点了点头，同着中介请沈巍去了客厅。 井然这才迅速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对沈巍的解围心生感谢，很快也去了客厅。 合同谈得很顺利，价格对双方都公道，中介也顿时喜上眉梢。只是跟井然预估的一样，即便没有被压价，离欠款还差五百万左右。 沈巍没从井然母子脸上看出真切的喜色来，他买这套房子不为投资，不出意外的话会自己住，同时心里对井然起了些兴趣，只是面上丝毫不显。 得知能在近期全款支付，白亚茹笑着留沈巍和中介吃饭，后者还要回去工作，自然不会多留。沈巍无可无不可，扫了眼井然已恢复如常的客气神情，觉得还是在花房里那个恣意宣泄的井然更真实，“那就麻烦白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沈你坐，井然好好招呼着，妈这就去买菜。” 很快整栋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井然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沈先生。” 沈巍仍是挂着那种和蔼可亲的微笑，没有旁人在，注视井然的眼神悄然变得直接，只是井然一点察觉不出，“你可以叫我沈巍。” 井然想沈巍比他毕竟年长不少，直呼其名不妥，折中唤了声“沈哥”。 跟井然想的相反，母亲为了尽快出手房子好让他赶回意大利，跟中介说是因为要还向亲戚借的钱，着急出手，但是价格上希望高些。这么贵的房子，又要找能尽快付全款的，中介为了表示诚意，把这情况跟沈巍一五一十地说了，人家不光能几天内全款到账，还没压价，这么好的买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除此之外，沈巍还知道这是母子俩唯一的房产，井然还是在校生，听说是在意大利念建筑，那么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白阿姨搬走后住哪儿。白阿姨一看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富太太，沈巍心思转着，“不知你们要搬到什么地方？还是白阿姨打算出国陪读呢？” 因为沈巍给自己的好感，井然没觉得这话问得冒昧，“我妈不想出国，这不卖得急，还没找好新的住处。” 井然端起杯子喝了口有些凉掉了的咖啡，觉口味不佳，放下就没再碰，一会儿他却又看向里面还剩下的大半杯咖啡，今时不同往日，不该再如此浪费，这咖啡豆是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价格昂贵，是他平日里喝惯了的。 知道不便在沈巍面前露出负面情绪来，但他连哭都哭过了，还怕被看到什么呢？他抬头看着沈巍，没有强迫自己扯出笑容。 沈巍本就一直注视着他，这双像被水雾蒙着一样的漂亮眼睛，向沈巍流露出三分无助而不自知，他并不为了得到什么反馈，只是一种没有任何伪装的自我状态，然而看在有所企图的人眼里，这种隐约的彷徨情态无疑只会勾起对方潜藏的邪念。 “你有没有想过，让白阿姨不用搬走？” 井然不解，“什么意思？” 沈巍坐的是单人沙发，起身来换到了井然身侧坐下，一下离井然很近，动一动彼此胳膊都能碰到的近。 沈巍给人的感觉很温和，突然侵入了私密距离也可以做到不着痕迹。“我呢平时工作比较忙，一般晚上才会回家，这里面积不小，还有个需要人看管的花房，我很喜欢，不打算作他用，我想家里会需要一个人打理，如果周末还能吃到家里做的家常菜，就更好了。”见井然听得顾虑重重，沈巍补充，“当然我只是提出请求，反正我也得请人照管，如果是本就爱花之主，岂不是两全其美？不过，不知道你们是否另有打算。” 井然顺着沈巍的意思说，“这样你不会不方便吗？”他没见沈巍手上戴戒指，未婚又这么优秀，不管是不是单身，遇到要带异性回家的情况怎么办？“还是不了，我会另寻住处，无论如何，多谢你。”井然冲身边的人一笑。 沈巍觉得心似乎被撩了一下，他知道这只是错觉，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对谁动过真心。 “你很在意那杯咖啡。” 井然闻言微愣，收回盯着咖啡的视线，“因为凉了。”井然伸手去端，碰到了沈巍也伸过去的手，碰触片刻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不知是不是三天前被那男人摸过了下巴，他一下子跟年长的男人身体接触，会神经质地突然变得敏感，明明沈巍跟那个男人一点也不一样，而且他心底里清楚，他恐惧的不是这种触碰本身，是那种被制反抗无效的挫败感。 沈巍状若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端起那杯咖啡，“不介意我尝尝吧？” 井然一扭头看着沈巍，表示疑惑，“凉掉了，我去帮你再煮一杯。” “不必麻烦，我只是看你这么喜欢。”沈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井然盯着他的唇，发现还挺好看，渐渐瞪大眼，看着沈巍在他喝过的几乎同一个位置喝下了剩下的大半杯咖啡。他闭紧唇，觉得自己不该随意揣度，沈巍不是故意的，而且非要猜沈巍为什么要喝掉他的咖啡，很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既嫌温度不对味又嫌自己浪费，这个人对一个刚见第一次面的人都能体贴至此吗？而从头到尾他都没觉得沈巍的举动实在暧昧得莫名。 沈巍放回杯子，“味道不错。” “我带了两罐回来，送一罐给你，聊表谢意。”井然不知沈巍平时喝不喝咖啡，“不过是咖啡豆，你那么忙，没时间自己磨吧。”井然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他不算健谈的人，但也不致于一句普通的话都说得这么迟疑。很快他意识到是因为沈巍在靠近，两人本就离得很近，沈巍往他的方向一倾身，差点连脸都贴上了，他当即就往旁边避开，见沈巍原来是伸手去够几上的餐巾纸，因为刚才看的是他，所以才有那么一刹离得特别近。 沈巍抽了一张纸坐回去，慢条斯理地擦嘴。 井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躲避举动未免失礼，没找别的借口，直接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反应太大，误会你要对我做什么。”他说完自己就笑了，眼睛里终于有了点亮色。 沈巍微笑未变，玩笑似的说，“做什么呢？” 井然咧嘴，笑意更明显，“就是，比如突然亲我？”他怕沈巍误会，接着解释，“我在国外看到过不少同性恋人，所以才一下子会那么想，实在抱歉，我知道你不是。” 没想到沈巍接着就问，“不是什么？不是要亲你，还是，不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