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黑首领の死亡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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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与魔人一同从世界消失才对。在拥有上位世界记忆的前提下,费奥多尔的行动依旧难以预测。唯一确定的是,他的计划中同样设计了自己的死亡——绝对盛大而精彩。我们是殊途同归的对手,因此只需摆好棋子,破坏其中我不喜欢的部分。现实中的守卫者和破坏者,在棋盘上却黑白对调。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但那个预想来不及达成,因为这个脆弱的世界不允许我这样做。除此之外,事情的每一步发展都如计划中一样完美。我将织田作推向救人的一侧,借Mimic事件夺取首领之位,并扩大黑手党的统治,将织田作身边的黑暗彻底革除,也促成敦和芥川的结合,摆下对抗魔人的棋子。 回忆,回忆着。通往天台的楼梯并不长,我的六年光阴也并不漫长,和想象中完全相反,几乎倏然而逝。 可能是长期睡眠不足,也可能是大脑承载信息过多的缘故,我的记忆力并不像接触到“书”之前那样好。在无数已经化为碎片的记忆当中,最鲜明的永远是关于痛苦的记忆。 痛苦是好事。痛苦是活着的证明。痛苦和快乐相伴丛生。 我用绷带把脸包到只剩下左边的眼睛,然后给手枪装上子弹和消音器。这里距离织田作的家不算太远,是制造枪伤之后我刚好可以移动过去的距离。 太痛了,即使是自杀也不可能选择这种流血过多的死法。我避开可能造成永久性伤痕的要害,将伤口制造得足够惨烈。预见到打空一把枪之后之后不会再有力气装填子弹,我准备了三把枪。晚些时候会被部下带走。 即使没有伤到骨头和重要器官,那也绝对是不及时处理就会丧命的伤口。我所能看到的只是我的行为所导致的可能性,其他人的我无法知晓。 如果存在名为“织田作之助对待倒在家门前的‘尸体’不闻不问”的可能性,那么我正好就这样死掉。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是胜利的那方。 意识恢复的一刻,我明白那种可能性被排除了。他为我护理的手法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熟练得就像上过无数次手术台的医生。 我睁开眼睛。 他像是被我睁眼的动作吓到了。“你,是谁?”没有得到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我的嘴巴不自觉地张了张,没有说出任何话。 “ 你认识我吗? ” 我大惊失色,脊背发凉,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话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深吸一口气来平静心跳,将快要不听使唤的嘴紧紧闭上。 他还在就是否要进行护理的问题试图同我交涉,我没有在听,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神秘如斯的男人,一柄能够洞穿一切的尖刀。我怎么能不自量力地想要在他面前瞒天过海呢。也许一开始计划就不应该这样制定。 我扭过头,闭上眼睛。 这世界最令我无法预知的,就是你啊。织田作。 在他准备解下我脸上绷带的时候,我们发生了堪称激烈的肢体对抗。那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我与他的体术差距显而易见,倘若他执意如此,我恐怕会失去今后同他见面的机会吧,哪怕以陌路者的身份。但他再一次令我意外地选择了放弃,在绷带上涂上消毒药水,防止血渍污染皮肤造成溃烂。冰凉的药水透过纱布渗到皮肤上,我的眼皮下方有温热的液体涌动。 谢谢你。即使不明就里也始终尊重着,不涉足我阴暗与孤独的友人。完成那个计划的决心前所未有地坚定。 一月之间,我享受着织田作的护理,养精蓄锐直到“48”自投罗网之日的来临。我需要用那帮爱发表无聊演讲的假警察从他手中换下那幅画,尽管曾自我说服道那对他而言是危及性命之物,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赞同的我的做法吧。那对他而言绝对是可耻的背叛。 可那反应还是夸张得超出我想象了。“只是有些口渴。”他这样说着,踏着沉重的脚步从“48”的基地离开。那时的他伤痕累累,和离我而去的那个下午一样,宛如一具抽去了思维的空壳,浑身上下都响起破碎的声音,绝望的气息从那裂缝里散发出来。 为什么你会那么悲伤,那难道是,被相处不足一个月的陌生人所背叛的绝望吗? 我站在暗处看着他。感到自己也如空壳一般,仿佛在做出那一切的同时,也向自身施加了同等的痛苦。那时我产生了怀疑。关于为了满足想要他活下去的私心,对他做出如此伤害的事情是否适当的怀疑。 我回到车内,换上宽大得看不出身材的外套,来到他即将出现的电车站台等待着。我最初打算以无需交谈的方式,向他透露武装侦探社的消息。但果然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一些能让他再次相信人世间的话。 伫立在电车站台上的空壳们,隔着数米远的距离相互对望着,在风声中悲鸣。 结果他对我使用了多少有些荒唐的评语,或许还对我笑了笑。那样就很好。在他想要相信一些东西、抓住一些东西的时候给予安慰,我也对这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做了相当了不起的事呢。想起另一个世界拼命大喊着也无法唤回的灵魂,为了避免如那日一般更大的痛苦,果然还是继续做下去吧。 电车呼啸而过,掩盖我呼唤他的声音。我催促自己快步离开,在他察觉我的话语之前。 彼时我的另一位友人安吾,已经被首领派往欧洲,开启三重卧底生涯。我在同时开始了对Mimic的调查。由于织田作的存在,那个本应引发大规模战斗的组织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直到事件结束,我仍然对他们所知有限。 不知何故脱离祖国、渴望战斗和死亡到极端的地步,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安吾并没有对我们道出事件的全貌。 让两个组织互相残杀,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利,听起来是很合理的解释。但是对于暗中帮助Mimic偷渡的黑手党首领,特务科既不阻止也不苛责,反而甘愿受其挟制,宁可开出异能开业许可证也要港口黑手党出面平息事件,究竟所为何故。 至少就我所知,特务科还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组织,不得已的的情况下,政府内部也并非没有能与Mimic首领对抗的异能者。作为见识过军警特种部队“猎犬”风姿的人,恐怕难以相信这样的托词。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在情报事务所见到了从欧洲出差归来的安吾。和记忆中一样,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圆形镜片下温和而高傲的墨绿色眼睛。 “我是候补干部太宰,奉首领之命前来调取资料。” 短短一年时间,由一介小小的会计升至掌管情报事务所重要成员的坂口安吾,可以说深得组织信任。 现在想来安吾手上掌管的情报恐怕也是森先生与异能特务科的隐形交易吧。 “安吾君,关于那场大战的资料只有这些吗?”我翻阅着堆在脚边的故纸,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多,大多是战争形势概况之类的东西。我有注意到现任首领作为大战日本军队军医的档案记录。 安吾表示默认,我知道那意思恐怕是“剩余的是干部级别才能参阅的秘密资料”。我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偷跑到安吾这里看书,结果一不小心对着书打了个巨大喷嚏的往事。 “那么,关于Mimic。你了解多少? “Mimic?恕我并未听过那样的名字。”他不卑不亢地答道。如果不是对事件有所了解,简直就要相信他了。 “真是优秀的情报员呢。但是,不如实回答的话,我就下令处分掉你。” “据我所知,作为准干部,您恐怕没有越过首领直接对我进行处分的权限。有任何理由吗?” “出差的两个月中,据称是被卷进车辆盗窃倒卖团伙遭人大规模检举的事件而遭到追杀,其实是在与欧洲异能犯罪组织Mimic接触。组织的叛徒安吾君,我想,如果现在派人搜查你的住处,应该可以发现表明身份的证物。我没有说错吧?” 沉默两秒钟。安吾扶了扶眼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报告首领,而是选择和我这个即将被处分的下级成员进行交涉,准干部大人?您想要我做什么。” 我勾起嘴角。不愧是安吾。 “你没有感到紧张,因为我说的并不是事实。那么让我来猜猜看吧,两个小时之前,你在做什么。” “一小时前刚下飞机,向首领复命后回到这里将与车辆盗窃掮客达成的协议存档。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哦。”我微笑着说道,“我追踪过你的航班,你并不是乘坐一小时之前降落的航班回到日本的,而是向异能特务科复命之后,再伪装成刚下飞机的样子。至于见面的地点……”我凑近他身边吸了吸鼻子。安吾被那动作惊得倒退一步,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不快。 “很不巧那也是我时常光顾之地,你身上有茶馆的熏香,异能特务科的情报特工,坂口安吾先生。” “直说了吧,太宰先生,您希望我做什么。”安吾凝重的目光透过圆形镜片直射着我。 完全看不出是被威胁的样子呢。安吾。 “不知异能特务科对黑手党首领的项上人头有没有兴趣?” “……哈啊?” …… 大战末期,法国军队参谋干部曾策划夺取敌方交通网。但由于执行者攻占发生在签署和平协议后,而被自己人指认为战争犯罪并讨伐。资料中并未提及Mimic这一名称,但通过各方信息相互佐证,几乎可以确定,所谓的那支部队就是Mimic。 Mimic是大战遗留问题的敏感地带,不管是作为外界看来的战争犯,还是作为涉及法国违反和平协议行为的污点证人,都是如此。欧洲各国政府三缄其口,避免与其正面交锋。 那恐怕才是,异能特务科不能对Mimic出手的真相。 曾经历过大战的首领对此心知肚明。然而在没有织田作加入的前提下,森先生希望以何种手段铲除Mimic呢?没有使整个港口黑手党承担着覆灭的风险也要帮助其偷渡的理由。 看来由首领帮助Mimic偷渡一事并不尽然,Mimic降临横滨果然还是与钟塔侍从有关。或者说,他们迟早会降临此地,因为欧洲早已没有了容身之所。 怪不得森先生那家伙最近的黑眼圈又重了好几个度啊。对于即将到来的如此重大的战斗,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情报,果然是在提防着我吧。 为了不辜负他的期待,我也需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在准备迎战Mimic的两年内,我花费了大量精力招揽异能者,直接听命于我的敦和镜花也包含其中。除此之外,花重金买下了用来对付Mimic的一件秘密武器。 是能让游荡在黑夜的灰色幽灵成为曝晒于烈日下的鬼魂的秘密武器。 Mimic登陆横滨的前夜。我坐在首领办公室的皮质转椅上转圈。一边用森先生书写银之神谕的越前和纸折纸飞机 。 这里很快就属于我了。 “下来,太宰君。”回到办公室见到这幅情景的森先生语气中克制着大人的愠怒。“那不是用来玩的地方。” 纸飞机飞了出去。 “你的黑眼圈又重了。把首领之位让给我吧,森先生。”我微笑着,用问候“吃了吗”的语气说出了这种话。 “你是认真的吗?” “不那样的话,你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顶层,首领办公室内。时间在我们之间恒久无声地流淌。 “你很像一个人,太宰君。”沉默的最后,他有几分欣慰地说道。 “真令人沮丧呢。”我苦笑着回答。 深夜的黑手党大楼内。 我坐在办公桌前,等待着暗杀者、Mimic首领纪德的到来。 上任第一天就沦为暗杀对象,可真是不祥的预兆啊。 “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 ……” “ 就结出许多粒来。 ” 织田作死前也与他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吗。我想象着他们决斗时的场景从座位站起,对着门口的阴影欠了欠身。“安德烈·纪德上校。”胸前别着象征战功的徽章,银发银装的军人,即使被夺去了荣耀、逃亡多年也不减风姿,正昂首阔步地走向我。 他的脚步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停顿了几秒钟。“看来你已经了解吾等的过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空旷的办公室内回荡着纪德苍凉的声音。“但请不必那样称呼。” “你们的上级军官,仍在努力抗争着,不惜毁灭和平也要将关于你们的真相公之于众。” “是吗。”他灰色的瞳孔中摇曳着的悲伤的光芒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是上级抛弃了我们!吾等被祖国驱逐,连和平也失去了意义,只有死亡。我已对同伴发誓要作为军人死去,不可能选择除此之外的道路。”他向我举起了枪。 “好极了。”我一步一步,朝着枪口走去。 他惊讶地看着我。 “你的眼神与我一样。”纪德说道,“告诉我,令你走下生存阶梯的理由是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为了所爱之人的逝去。”我将手掌覆盖在心口的位置,面朝纪德的方向,但是并没有看着他。“漫无目的地奔走,渴望着烟花一般美丽的死亡。但是如你所见,”我摊开双手,“我既没有方便的异能,也没有如你一般的体格。我能够奉陪的只有这里。”我用手指敲了敲额头,这样说道。 “你是部下的指挥官,我是首领。” “对你的敌人满意吗?安德烈·纪德阁下。” “我听说你在我与部下到来前杀死了前任首领,是为了这个吗。” 我没有回答。 “多谢你的迎接,暂且让我与部下看看你的手腕吧。”军人放下枪,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我回到座位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啊啊,织田作,这就是向你热烈求爱的人吗,被这种人缠上还真是灾难啊。我哭丧着脸,用手指抵住嘴唇思考着。只要引导Mimic将枪口对准黑手党,同时避免大范围的破坏引起政府的不满,就没有机会波及武装侦探社。其它的,就要靠手下的异能者了。 我从一开始排除了没有异能的底层成员,整编起干部级异能者小队企图将他们分割消灭。那是比龙头战争更加旷日持久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整整持续了四个月。好几次险些被他们攻上本部大楼。那些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的幽灵,即使有了“天眼”的帮助,也几乎将我折磨到精神衰弱的地步。最终纪德在黑手党的包围下引爆了烈性炸药,带着作为前锋的两名异能者去往了他所谓的安息之所。 陷入了多么天衣无缝的计策当中啊,我的友人。没有比那时更令各方皆大欢喜的结局了——首领、异能科、Mimic、钟塔侍从……即使是我,也想不出比那更合适的做法。 我有在尽力控制伤亡,但黑手党仍然损失了七名异能者,如同宿命一般,不多不少。那些是组织内优秀的战斗型成员,原本每一个都有登上干部之位的机会。想必同样的无字墓碑前也伫立着如我那般悲伤的友人吧,我不想知道那些,所以借故缺席了集体葬礼。 Mimic结束之后,有人给我送来一批原产北欧的高级红茶。我回忆了很久,想起大概就是织田作赴死之日森先生邀请我喝的那种。香味浓郁,用来提神解乏很合适(我很需要这个),的确是很好的饮品,只是我不喜欢。尽管如此,还是一盒不剩地喝完了,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记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效果并不好。 “黑手党的本质,是利用一切手段去cao控合理性。”先代首领当初为什么要教给我这些,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比刚刚结束与Mimic的战斗时那么清楚。处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为了组织的存亡与利益,无论多么无情的事也会欣然实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组织,和这座值得珍爱的城市…… 如果那就是组织之首的话,我再过一万年也不够格。可惜我已经是了。 原本想着解决Mimic之后给自己放个假的,但是在来得及休整之前,我又遭遇了新的问题:由于意识在各个可能世界中的穿梭过于频繁,我逐渐无法忽略时不时出现在耳边的、空间的碎裂声。我凭借世界之间的缝隙窥探诸多可能性,以便cao控事件发展的方向,使其不偏离划定的航线,由此导致了可能世界的不稳定。如果持续下去的话,大概会发生可能性的弥散和融合,从而令世界向同种结局收束吧。不存在完美无缺的异能,对于凭借人间失格令意识到达任何可能世界的我,世界也对其施加了作为不稳定因素加以排除的限制。 我的死亡之日需要提前了。 我不得不放弃第四阶段以后的计划,在有限的时间内尽我所能将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伸向每一个黑暗角落。只有港口黑手党,只有我率领的港口黑手党不会与织田作和侦探社为敌。四年间我对此事几乎到了执拗的地步。异能特务科的官员们对种田长官为黑手党开出异能开业许可证后悔不迭,就连与异能科相互抵触的政府部门也暂时放下嫌隙,不约而同地将暗杀黑手党首领视为头等大事。外界甚至出现了黑手党首领陷入疯狂的传言——也许那不是传言。 相比规模而言,更重要的或许是重新设计改良了黑手党的组织结构,提高加入的门槛,在内部建立了比政府机构更加森严的秩序。如一架自行运转的精密仪器那般,即使在我死后也能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那才是政府的真正恐惧所在——担心自己的职能被黑手党代替掉。 但是,凭借自己计划之外的人来保护他,未免也太不放心了,不是吗。我能信赖的只有黑手党。中也虽然并非善于谋略的人才,但是有我所缺乏的东西,他爱这里,并无条件尊重黑手党的法则。他会照我说的做,也只能照我说的做。 爱这个罪恶的地方吗。得了吧。只有中也那种笨蛋矮人才会。也许他会把黑手党变成更好或更坏的样子,那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了。对于黑手党而言,我始终是自私虚伪又冷漠的首领。 登上首领之位两年后,我终于等到织田作加入武装侦探社的情报。苍之使者事件的结局也随之改变了。我并不清楚事件的细节,只知道他用天衣无缝在佐佐城小姐枪下救下了六藏少年,并成功令她伏法了。不愧是织田作啊。他是比我更应该活着的人。加入的新成员是他的话,侦探社的未来一定会更好吧。 我知道他一定在如愿地写小说,也一直有在留意着出版的新书。黑手党名下也有不少家受保护的书店,但我并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熟悉的名字。我猜测是因为他并不希望被侦探社的同事知道这个私人爱好,所以用了难以辨认的笔名——果然如此,我是偶然得知这件事的,但是比起偶然,我更愿意把那称作一些独属于我们之间的魔法。 那是黑手党进行近海领海权的争夺的关键时期,我时常工作到深夜,在办公椅上睡上两小时的短觉,然后继续面对堆积如山的情报。作为秘书的银一直在提醒我休息,但我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简直就如宿醉一般,大概是对她说了相当粗鲁的话,并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掩面离开的少女。 结果那天我在起居室的床上醒来,连办公桌上的文件也被清理一空。我不知道银怎样说服守卫做出将睡着在办公桌前的首领搬到床上这样的事,说不定还在我嘴里塞了两粒安眠药——不然我不可能睡得那样久。 “银。”我对着通讯器传唤她,我有点想发火。 大约五分钟之后,银站在了我面前。“请恕在下自作主张,首领。”她看着我,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今天是成人节,在下记得您去年生日时刚满二十岁。”美丽的少女在我面前嗫嚅着,“请到街上去看看,随便做点什么庆祝吧,您已经……半年没有走出过这里了。” 是吗。我不自然地偏了偏头。那么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二十五岁的织田作。我的奇迹。我不明意义地笑了笑。 我突然感到想要出去。也许我真的在漆黑的大楼顶端待得太久,久到都有些阳光过敏。但那没什么不好,因为我很少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某物的存在。街道上到处都是和我一样年纪的青年,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美丽的小姐们身着华丽的振袖,发出温暖的聒噪声。 银想要跟着我,被我拒绝了。毕竟即使是暗杀也不会选在如此喧闹的日子。但是出门之后才想到后悔——这样的节日氛围下反而是黑衣独行者格外显眼。 结果是到书店去待了一整天。因为看到书店门口的立式海报上列明本月出版的新书,其中有一本叫做《独居》,署名为“金木犀”,我便走了进去。 那是最初在名为《海风》的杂志上连载的小说,大概由于反响不错的缘故被出版社看中,于是成为我手中比手掌稍微大一点的书本。我随手翻开一页,是关于一个老好人的故事。认识的人找他借钱或是帮忙都有求必应、会因为上班路上被老奶奶拦住聊天整整迟到两个小时、即使按时出勤也总是忘记打卡的木讷的男人。因为是以与他相亲的女子口吻写的,再加上用花的名字做笔名,一般人恐怕会以为作者是女性。 但我几乎是在会心一笑了。他做邮递员时居住的木屋所在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金木犀,我躺在床上的时候经常能闻到那种朦胧的花香。在等待咖啡煮沸的短暂时光里,他曾向我说起过,辞掉前职的时候金木犀也开了。 我想起他加入武装侦探社时恰好也是秋天。秋天是我们相遇的季节,他的第一部作品在秋季开始动笔。 我倚着书架,全身上下都沐浴着阳光,将那本书反复读了三四遍。我控制不住地咯咯笑着,也许是因为书太有趣了,也许是因为感受到幸福。 看不出来是有着这样内心的人啊,织田作。 那本小说后来毫不意外地获得了新人赏,他的创作也一如既往地继续着。时光如金木犀降落那般飞逝,侦探社那边,一切都像“本该如此”那般发展。无论是作为黑手党的敦和镜花,还是当时仍在贫民街流浪等待被收留的芥川,都因为我的影响走上了与之前不同的道路,但所谓的三流侦探仍旧处理着与黑手党底层杂役相差无几的委托,凭借不太多的薪水和稿费抚养着数量逐渐增长的孤儿们(再那样下去真的可以组建军队了)。而我正在背后付出着无比艰辛且无人知晓的努力,但正因为这样,我才逐渐懂得如织田作般的平凡人生的价值。 黑手党大楼的天台上风如同要穿透人的身体那样强劲地刮着,结束了厮杀的敦和芥川,像漂浮在一片橘红色夕阳之海之中尚不知游向何方的弱小生物,即使如此,向对方交出灵魂的战斗依旧灿烂夺目。已经不能照顾你们了。这个世界不属于我。千算万算,不管展开了多少谋略也好,结果还是身处大地尽头的牢狱,而实际运转的这个世界,却是在名为偶然的暴风雨中呐喊、疾驰、流血的人们。即使看样子是到达了期盼的终点,这里依旧存在我不能阻挡的东西。 在抵抗的同时接受它们,那便是,作为人类的愚蠢而精彩的一生。 我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呓语般地向他们道出书的秘密。谢幕的台词。 “不可被三人以上所知”,那是谎言。这个世界不过是书中可能世界的事实只是不可被太宰所知。我只是希望在敦和芥川明白自己所保护之物真实面目的前提下,不愿被人发现我的目的而已。如果这拙劣而代价庞大的计划被那个人知道的话,他会想要阻止我、嘲笑我的。 但这一切已经完成了。我站在天台的边缘,背后的强风如邀请般撩动我的衣摆。我张开双臂,感受着天台边缘的棱角在脚底转动。 风声撕扯着耳膜,解开了包住左眼的绷带。夕阳如血的天空在眼前疾速退去,我闭上眼睛,如熟睡般,等待大地沉重而温柔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