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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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经典的温润青年声,如水似淌出竹窗。 春日风徐,教人倦怠。窗外竹林轻晃,两道黑色人影闪过,并未引来家塾内夫子注意。 “喂,你先前所言,可是真的?”未变声的少年压低声音,面上严肃困惑。 在他前方的另一少年转头,眉眼与前者相似,却又染上陌生的神情。 “骗你作甚?不信就别跟着,我自己看去。”少年神态轻挑,语气不屑。 两人熟门熟路地寻了竹林里一处景石,越过围墙。 “大哥真在院子里偷养兔子?他一向喜净,怎会接受兔子近身?” 袁绍一边念叨,一边琢磨,惹得袁术翻白眼,“你小点声!要是被人发现我们逃课,夫子又得罚我们抄经五十遍了。” 片刻后,又说,“说你单纯呢,还是夸你。你想,大哥若不是养了不知哪捡来的野兔子,怎会天天吩咐下人多拿苜蓿芽往屋子送去?苜蓿芽你懂不?路边的乞儿才会吃的草!” “那我们偷潜入大哥的院子,他不会发现?” 袁绍早习惯眼前人的态度,眉头微皱,“我记得大哥说过,外人不可擅入他的住处......” 袁术窜到阴影处,避开迎面而来的侍女,低声嗤笑,“他又不是神仙,一边在家塾读经给夫子听,一边还能跑到院子抓我们。” 两人很快来到袁氏长公子的住处。院子竹栏不足半人高,仅到腰部,防的不是小人,而是君子,反倒方便他们大摇大摆走进院内。 “快,找找那兔子在哪!” 袁术摩拳擦掌,“大哥平日爱抓我们不足处,今日就让我来看看他这个正人君子有何秘密。” 院子之内,繁花锦簇,皆是袁基亲手摘植的花圃。少年们绕了屋子一圈,最后是袁绍出声-- “怎会如此?”他说。 “如何?找到那野兔子了?” 袁术循声而来,便见袁绍弯身抚摸,从花团之中抱起一只活物。 还真是一只兔子。 袁术正要开口,却看到兔子竟是缺了双脚,一时讶然,说不出话。 “大哥真养了兔子,可为何这兔子竟没有脚?” 袁绍翻看那幼兔,兔身不足双手大,圆黑双眼安静眨动,唯有一抽一抽的鼻头显露幼兔的紧张。 兔子的腰部以下,不见双足,细看才发现切面如刀割,工整俐落,不似天残。 “啊。” 袁术回神,声音压低,以往嚣张神色敛去,“莫不是......莫不是大哥......” “--莫不是我什么呢?” 一声温润柔软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突如其来的来人让少年们齐齐一惊,那被捧住的兔子被攥得疼,挣扎欲跳,一双指节分明,白皙干净的手牢牢接住幼兔。 “小心。” 那双手的主人徐徐地叹息,将幼兔轻放地上。下一刻,受惊的兔子从他脚边跳开,窜入花圃,不见踪迹。 面容姣好的青年只望一眼兔子消失的方向,便转回目光,微笑地看向两个弟弟。 他一身淡青素衣,头冠齐正,仪态端方如玉。站在艳丽浓郁的花团中,却如青竹似地淡雅,就连眉眼也如秋水般柔和,嘴角噙笑。 温暖的春光下,这位长公子耳边的蛇型挂饰,微微反射冰冷尖锐的光。 “大哥......你怎么会来?” 袁绍自知理亏,瞥一眼袁术,低下头,“我们以为你还在夫子那儿听课呢。” “你们同时称病告退,夫子细想不对,便让我来寻你们回家塾。” 袁基缓慢地说,他的嗓音一向如温酒般醇厚温和,说完浅笑,“没想到,你们竟是逃课到我的院子了。” “我们,呃,只是路过。” 袁术眼神飘忽,“刚才在路上看到一只兔子,我们好奇是谁养的兔子,便一路陪着它回来--不想竟入了大哥的住处。” 袁基侧头,眼睛充盈笑意,琥珀瞳孔却淡到让人屏息。 “是这样吗?二弟。”他问。 在这偌大的袁氏宅邸,袁绍遇过许多因他庶出身分而贬低他的人。 他总归是习惯了,因此面对袁术偶尔的冷言冷语,这位严肃的少年一贯沉默以对。 倒不是他心大,而是他深知这些人对自己做不了什么恶事,吠犬不咬,道理如此。 唯有他的大哥--袁基,每每对上那含笑的目光,分明不同于其他下人流露出的厌恶; 相反地,袁基总是包容又和善地笑望,他却总是背后发寒,不敢造次。 “......我......” 袁绍哑声,“我不知。” 袁术使劲捅了下他的手臂,低骂一声死脑筋,这一幕倒让袁基轻笑一声。 “好了,既是夫子寻你们,赶紧回家塾吧。” 两个少年不敢多作停留,向院外快步离去。袁绍在临走前回首,见到袁基仍站在院中,目光平静地注视花圃,似是在找寻什么。 繁花似锦,如玉般的青年却一眼也不看,只不顾泥土地走进花堆,弯身抱起什么,走回屋子。 - “殿下,先前那位贵人救治的兔子......” 百官朝会之前,崇德殿外,一名内侍怀抱什么走来。 被称呼殿下的人看也不看他,挥了挥手,“此事待会再说,你离开。阿蝉,情报确定无误?” “是,楼主。” 一名侍女在那位殿下身旁俯身,“蜂使带回的消息,兰台内有人同时借阅了武帝时期的起居注,以及巫蛊禁书。” 貌若好女的广陵王站起身,来回踱步,停下,“起居注......起居注,谁人那么无聊,竟关注武帝的生活作息?又那么恰好,也借了和巫蛊之祸有关的禁书?” 阿蝉默不作声,静待指示。 “此事奇怪。下朝后,我亲自去兰台一遭。” “是。” 广陵王转身,走回崇德殿,还未入内室,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斥责宫女。 她揉了下额角,绕开屏风,阿蝉替她扫去脚边的瓷瓶碎片。 “发生什么事了?” “广陵王,你看看,她们给我穿的朝服,竟是衣角有线。” 面容艳丽的天子仰起脑袋,一改怒容,面色哀戚,他举着衣角,展示一番。 忽而又转向宫女,恨恨地道: “--你当我不知张让的心思?如此放肆,竟连朝服都敢擅动!你也是他的人,是不是?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杖打五十!” 宫女立时跪地求饶,但已有侍卫上前,将她拖走。 直到那宫女身影渐远,广陵王仍能听到她哭泣求饶的声音。她叹息,回首望向刘辩。 “朝会要开始了,你还有其他朝服?” “没有。” 刘辩又恢复戚然,神色恹恹,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干脆今日就不开朝会了吧?反正,有我这天子,和没有也差不多。” 他翻身,单手撑脸颊看广陵王,笑盈盈,“我的广陵王,今天和我一起‘翘会’,如何?我们可以去后花园,赏花饮酒,就再也不用看那些老头子的脸色了......” “陛下,朝会是必须开的。” 广陵王不动于衷,面色沉静,她望一眼屋外,“时辰不早了,既无其他朝服,那便穿这件吧。” 两人赶到朝会时,百官已等候多时。端坐殿上,往下看去,是乌泱泱的人。 天子一入座,那些文武朝官便停下窃窃私语,朝高处的两人看来。 刘辩无趣地挥手,一旁的宦官便开始宣读。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不知刺进多少有心人的耳中。 整个朝会,刘辩就这样半眯着眼,不时打哈欠度过。他什么都不必说,台下的张让与其他宦官便自动替他“补充”圣意。广陵王端坐一旁,眉头紧皱。 她心知自己无力回天,只能陪坐在刘辩身边,手指轻抚腰间匕首。殿内百官齐聚,只有她一人被允许带刀入内,理由同她独坐天子身边一样,绣衣校尉,天子之剑。 忽然,张让又宣读了一项圣意。她听着不对,站起身,“等等。” “殿下。” 张让随意卷起圣旨,笑盈盈,“怎么了?” “这修宫捐怎比去年又高了两成?税收如此严苛,断不可行。” “年初南宫走水,修宫室的花费自然提高。” 广陵王冷笑,“张常侍,南宫早已废弃,这几年却经常走水。依我看,不是更应该派人查查频繁走水的原因?天灾人祸,总得搞清楚是何者才是。” 张让作揖,仰头笑道:“殿下说得是。这南宫走水,确实古怪,不过眼下既已发生,今年的修宫捐还须提高,待来年必然能揪出纵火之人。” 广陵王紧紧盯视他片刻,拂袖坐下,缓慢地说,“既如此,本王也愿助一臂之力。朝会后,张常侍一同留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如何揪出这纵火小贼。” “有殿下相助,臣不胜感激。”张让拉长尖细的声音。 刘辩轻轻哼了一声,待朝会继续,他扭头低声,“你真要和他一同找‘纵火之人’?” “不然呢?” 广陵王无声地叹息,“去年提高一成,今年两成,再这样下去,修宫捐年年增高,天下百姓如何受得?你不见外头饥荒遍野,人能吃人.......这张让当真贪得无厌。” 刘辩眼神闪烁一下,随后他说,“宫外的百姓竟是如此水深火热?那不然,你趁哪天夜黑风高,直接......” 他比了个划过脖子的手势。 广陵王压下他的手,“小心些,下面有几百只眼呢。” 说完,她动作微顿,侧头看向宫殿之下。 “怎么了?”刘辩也不抽出手,微笑地任由她按着自己的手。 广陵王蹙眉凝视片刻,才回首,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最近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何事古怪?说来听听。” 她收回手后,刘辩想抓回来,没有如愿。 “不知为何,近日无论是在宫内或宫外,经常感到有谁在看我。” 广陵王凝眉,表情认真,“......就像是被蛇盯上一样。” tbc 刘辩:有人看我的广陵王?真是古怪,莫怕,我替你遮遮。(握紧手) 袁基:你猜我为何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