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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第二天一大早,霁云起得很早,换好了衣服,眼见他没睡好,离火无忌不说话了。

    买了香烛贡品,路上依然很沉默。

    霁云偷偷瞧了几眼,低下了头,上山的路上,离火无忌没说话,刻意观察他的模样,霁云和他一样,顿时间更加紧张沮丧起来。

    霁寒霄跟在后面快看不下去:“无忧,云儿……你不和他说什么?”

    离火无忌寒毛倒竖,冷冷道:“上山再说。”霁寒霄刚刚和他缠绵了一夜,心情很好,霁云看得越发怕了,不敢看他们,微微垂着头,是了,爹亲要跟自己摊牌了。

    霁云提心吊胆了很久,再一看那位师叔关切的目光,针一样的刺痛。他一想到从前,再看如今,情知是避不过去——爹亲已经知道娘亲的事了,要说穿真相了。

    身为人子,别无选择,他只有默默跟上去。山路如此难走,霁云低垂着头,前面是他疑似的真的爹亲,后面是养大了他的爹亲,霁寒霄一路没吭声,面色比从前平和。

    上了山,离火无忌没说话,把香烛贡品给了霁云和霁寒霄。一阵沉默之后,离火无忌低低叹了口气,看向霁寒霄。霁寒霄转过身,就要走到别处避一避,霁云下意识求救一样看过去,离火无忌看着他的反应,心里镜照一样的明了了。

    儿子不笨,到底察觉了什么。

    离火无忌想想也不该意外,他是地织,对于刚刚分化的天元却没有刺激性,自然是因为亲缘。而霁云到现在都没有说话,只要从天元地织的关系上想一想,就该明白血缘上的关系。

    “云儿。”离火无忌轻声说:“我感激贺淑,她把你抚养长大,把你照顾的很好。”

    霁云一哆嗦,低声嗯了一声。离火无忌看他如此抗拒,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勉强你,你无需害怕。”

    “爹亲他……也知道了么?”霁云低低的说。

    “他,”离火无忌犹豫了一下,道:“他知道。”

    “为何他能接受此事?”霁云一下子抬起目光,离火无忌一怔,难道霁云知道的比他想的更多——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爹亲……他一直宽容待我,有很多时候,我也常常后悔,没有好好对待他。”

    “你真的有后悔么?你和娘亲……偷偷一起瞒着他,让他养了我这么多年。”霁云声音发抖,不去看他的眼睛:“爹亲脾气坏,他要是得罪了你……可他善待你,你为什么不能善待他?”

    离火无忌道:“我待他也没那么坏。”

    霁云看他轻飘飘的说着,心里一怔一怔,冷了下来,垂下了头,离火无忌有些摸不着头脑,叹道:“好了,以后我好好对他就是了。云儿,你在剑宗,归海寂涯选了你去天元抡魁,你心里怎么想?”

    霁云不言不语,转过去,不想见了他,离火无忌只好自行说了下去:“这件事……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剑宗要你去,可此事并不如此简单,你也该听过你爹亲的过去了。”

    “爹亲想让我去,”霁云回避这个话题,哽咽了一声:“他想我去——我就去。”

    离火无忌沉默了。

    “若他要你不去……”这个小小的念头刚刚浮起来,霁云厌恶的视线刺了过来,离火无忌一时间说不下去,霁云直直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是对他的痛恨,眼角一抹红晕:“爹亲……爹亲不要我,我也不会认你!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爹亲,你再欺负他,骗他,我不会放过你!”

    离火无忌一时间愣住了,看向山下。

    霁云一手按在剑柄上,颤声道:“我不管你和娘亲过去如何,就算我真的是你的骨rou……你也别想骗我爹亲,让我认你。”

    离火无忌啊了一声,颤抖了一下,侧过脸去,伸手捂住了嘴。他眼角迸出了水光,颤动肩膀,过了一会儿,沙哑的说:“傻孩子,傻孩子,你怎么……”

    霁云看他竟然哭了,不敢再去看,声音却低了:“你……你明白就好,我不会认你。”

    离火无忌放下了手掌,很艰难的控制着表情,轻轻道:“好。”

    霁云愣住了。

    “其实认了又能如何,你长得这么大了,早就不需要人日日照顾。有了自己的想法,”离火无忌忍不住微笑起来:“我无意扰乱你现在的生活,剑宗的宗主人品端正,在那里你也能过得好——只有天元抡魁一事,我实在很希望你不去……”

    霁云下意识的说:“我怎能不去。”

    离火无忌定了定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垂下头,深深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或许将来剑宗就不会这样的优待你……但仍然有办法,若是你患上了怪病,莫名虚弱,纵然剑宗宗主,也不得不换掉你。”

    霁云一下子脸色变得苍白了,离火无忌犹豫了一下,道:“弄虚作假,欺骗宗主,我知道你不愿意。云儿,你听我说完,我和霁师兄早在修真院时代就认识彼此。那时候霁师兄是剑宗的人,人人以为他会去天元抡魁,修真院里的孩童人人为了争夺名次,明争暗斗,可头名从来只有那么一些人,我不明白霁师兄为何时时冷着脸,从不高兴,他一开始并不是那样……他也有过闲情风雅之时,和你一样喜欢红衣白衫,醉里舞剑,梦中观花,只是,剑宗要他为了大局牺牲,他做得越好,心底就越痛苦,痛苦于不能亲自去,痛苦于他付出许多努力,得来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惊鸿出场。”

    “所以爹亲才要我去……”霁云颤抖道。

    离火无忌看着他,轻轻叹气:“四宗在这一战投注了太多期待,你若胜了,人人都会将你看作英雄。但若你败了,人们不会再把你看作少年,看作天才,也不会认为你是天元——说到底,这是一个赌注,四宗赌上了输不起的筹码,你在参与这赌局之前,不知道会输什么,不知道可能的后果,这不公平。”

    霁云晕了一会儿,离火无忌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你不要想太久了。想的太久,心里太乱,乱了你的剑法,归海寂涯也看得出来。”

    “我……我不想。”霁云急急道:“我想去!”

    离火无忌笑了,不去接这话:“我为你保留脱身的法子,用不用,用了会如何,你很聪明,不该不清楚。云儿,这句话虽然俗气得很,但……无论你是否天元,是否夺魁,我们只想你过得好。”

    霁云一时间也迷惑起来,半晌,忍不住回过神来——这个人原来花言巧语的功夫这么好,怪不得爹亲会相信他,哪怕娘亲……也没有跟他生气。

    “那你还会告诉其他人么,”霁云不安地道:“我……我不想别人知道。”

    离火无忌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笑了一笑,轻快的道:“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安然无事,我不会来找你。至于此事……仅止于此日此地。你爹亲,他……”想到儿子不喜欢他说霁寒霄的坏话,硬生生忍住了话头,说:“他会送你回去。”

    霁云下意识点了点头。

    离火无忌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贺淑的墓碑,轻轻道:“我们来拜你的娘亲,你娘亲一直很疼你,云儿,我感激她好好照顾了你,那时候……我不能不走,而霁师兄,我实在怕他照顾不好你。”

    “你照顾不了我,为何照顾不了我?”霁云忍不住问。

    离火无忌神色暗了暗,看向远处的身影,他低下了视线,道:“我和别人定下了婚约,不能不走。”

    “你……”霁云背过身去,深深觉得自己刚才的好感简直是个笨蛋:“既然如此,你另有家世,另有……”

    “我有两个儿子,”离火无忌道:“家室也有,但我亏欠了你,若能弥补,总想做些什么的。”

    霁云更不想听这话了,忍不住道:“你别骗我爹亲,别再欺负他!离他远一些,离我也远一些!”

    离火无忌点了点头,又道:“你若有时候要见我,告诉霁师兄。我精通岐黄之术,若有这方面的麻烦,也可以来找我参详。”他把重要的话说完了,霁云看起来也到忍耐极限了。

    虽然结果有些……偏差,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他想象的好一些。

    霁寒霄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看见霁云跟在离火无忌身后,慢慢下来了。一路上,离火无忌神色还算轻松,儿子半天没说出话来,频频看向他,目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到了半路,霁云提出先回了剑宗去,离火无忌拦住了霁寒霄的脚步。

    “这就是你的解释……”

    霁寒霄的声音古怪的憋着,离火无忌等了一会儿,霁寒霄猛地站起来:“不行!他老子是这种傻子吗!”

    离火无忌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霁云回到剑宗的时间太早了,归海寂涯有些意外,第二天练剑之时,反倒放心了。

    想来是被霁寒霄打击过了,这一天霁云过得不好,练剑也没有心情。归海寂涯放了他一天休息,回去喝茶。冬天很冷,霁云冻了一会儿,会了屋子里,长叹一声。

    这一年的冬天,围绕着霁云枯燥的生活,发生了两件大事。

    ——他爹不是他爹,他爹想认他,但是他不想,亲爹太渣了。

    ——飞渊跑路了。

    霁寒霄在长孤溪过了几天吃饱穿暖的日子,离火无忌陪了他几天,直到要去星宗之时,起来收拾东西。

    这几天过的饱暖yin欲,离火无忌一早起来,绑了头发,他头发披下来和绑起来格外不同,霁寒霄看他在屋子里晃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腿都在痛着,支吾了一声,

    离火无忌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说不出是冷淡还是温柔,伸手缓缓摸过霁寒霄的鬓发。霁寒霄被他摸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无忧……别去了。逍遥游不好么,再不行,还有浪飘萍……”

    “是谁又怎么样,霁师兄。”离火无忌淡淡道:“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摸了摸霁寒霄的脸颊,摸过了那道伤疤,又垂下头吻住睫毛下的伤痕,轻轻道:“回头去看云儿,别漏了底细,不许凶巴巴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