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栩栩如生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无论怎样的梦境最后都会醒过来,不如说,越恋恋不舍的梦反而越短暂。 你很轻地摇了摇头,不忍心将过于残忍的话说出口。 此时,你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把面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当作真实的乔鲁诺,你不忍心让他失望。 你不由担心,不由内疚,不由想到,假使你离开,他要在这一直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你吗? 那是多么孤独多么折磨的一件事。 你支起身,怀一种莫名的情绪,沉默地用手指抚摸乔鲁诺的眉眼。他面庞细细的绒毛令你指尖发痒,显然你过轻的触碰也让乔鲁诺有相同的感觉,男生捉住你的手,垂着眼睛吻了一下你的指尖。 你的指腹陷进他柔软的嘴唇,在他温热的吐息间,你甚至感到乔鲁诺的牙齿轻轻划过你的皮肤。 一切栩栩如生。 “乔鲁诺,这不是梦是吗?” 你突然说。 空气冷下来,男生顿了一下,无意识地侧过脸,避开你的视线。 他早就告诉过你这里才是真实,但那时候你并不相信。 而现在,当你有所觉察的时候,他却必须哄骗你。 你一直将此处当作梦境,其实是意识的自我保护,否则你要如何看待你在另个世界的努力?一切都会失去意义,这里必须是一个空空的梦境,否则你的精神会崩溃吧。 男生略带嘲弄地勾起嘴角:“这里当然只是梦,否则我……否则我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声音很小,你没有听清,但没有等你询问,乔鲁诺又抬起眼,翠绿的眼瞳中一片平静:“就由你自己验证吧,小姐。你不是说你意识到是梦而没有醒来,就可以控制梦吗?……控制我吧,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那就,”你托着脑袋,深黑的双眼里是一片平静的湖水,“好好休息一下吧,乔鲁诺。” 乔鲁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他没有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捉弄他,也可以为难他,他会满足你的一切。 唯独……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却没有信心可以帮你实现。 他的心里实在有太多事,他的思绪实在太复杂,更重要的是,他没办法从你睁开双眼的面庞移开视线。 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当一个人做梦的时间多于清醒的时间,也许之于他,梦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随着你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如果没有这短暂的,和清醒着的你相处的时光,他担忧他也有一天会混淆,会动摇,会像福葛说的那样“接受现实”。 但乔鲁诺还是温驯地闭上眼睛,他本来只打算佯装,可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在你轻柔的声音和抚摸中睡着了。即使你们之间的情况变得如此复杂,他的身体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保留着以前的习惯,你的气味让他松懈,乔鲁诺在你身边像孩子那样毫无防备。 一开始是因为你对他一无所知却并不好奇,他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只要像个普通的男孩一样和你相处。而后来,你是他的一隅树荫,他的小小湖泊,你沉默地在无人的森林等待他,无声地陪伴他。你的心将一切排除在外,却独独允许他进入,乔鲁诺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 你是他的归处。 你低着头看了乔鲁诺一会儿,这个男孩在你面前伪装得很好,可你还是察觉到他的疲惫,在他微微泛红的眼睑,在他有些僵硬的肌rou,以及难以察觉的,略微喑哑的声音里。 一切都那样细致入微,清晰而鲜明。 你松开和男孩交握的手,起身离开了房间。 与你记忆中的不同,乔鲁诺雇佣的几个女仆都不在了,整座别墅空荡荡的,但显然依然有人定期来进行清理维护,一切井然有序,只是缺乏生活气息。 你的视线转向餐桌的玻璃花瓶,那里空荡荡的,因为主人并没有时间保持这样的情趣,而……蜜拉也不再在午后为你带来一束鲜花。 你又去到庭院,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天空是完整的蓝,一丝云也没有,因而阳光格外的刺眼,使你感到额头阵阵刺痛。你站在发烫的阳光底下适应了一会儿,然后提着睡裙,赤着脚踩上草坪——绒绒的,又有一些刺痒。 你走向开着花的围篱,这是什么花?你漫不经心地想着,摘下开得快败了的一朵,收拢手指将它在掌心捏烂。深红色的汁液顺着你的手腕流淌下去,你凑近嗅闻,在浓烈的香气中有一些植物腐烂的味道。 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再确认一下吧。 你平静地将从餐厅找到的餐刀抵在手腕——你不知为何坚信着梦是没有痛觉的。 “喂!你疯了!” 这声音过于陌生而使你为了在记忆中搜寻怔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男人翻过围篱——甚至狼狈地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倒了你。 餐刀从你手上甩了出去,砸在柔软的草坪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一只细瘦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你手腕,男人瘦削的身体结结实实压住你,使你动弹不得。恍惚里你闻到一点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那气味你未曾闻过,但这香水混着画材的特殊气味,你……你是记得的。 走神中,身体还没有来得及传递疼痛的信号,你就被对方又从地上拽起来,呆呆地坐在草坪任由他粗鲁地检查你的四肢和关节是否受伤。然后是手腕,你手臂上蜿蜒的花汁和湿烂的花瓣泥使他吓了一跳,但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是血。他松了一口气,拧着眉毛看向你:“……乔鲁诺那小子呢?” 你终于在过于刺眼的阳光中看清他的脸——岸边露伴!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你猜错了吗,原来你真的是在做梦吗? “喂,说话,不然我就要对你用替身了!”岸边露伴捏着你的肩膀用力摇了摇,试图让你清醒一些。他对你还是一贯的没什么好脸色,男人犹疑地想你的体征监测仪经过改装,一旦监测到数据波动就会将信息发送给乔鲁诺——这样比另外安排人监测和联系更快,没道理你醒了那家伙却不在。 这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他正好在隔壁相连的庭院里,你差点用那把餐刀弄伤你自己。岸边露伴不知道为什么你离开杜王町之后变成了这样,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查阅你这几个小时的经历。 可是虽然他已经在乔鲁诺的要求下阅读过你的生命之书,但是现在你的意识是清醒的——他曾经和你约定过,不会对你使用替身。 僵持间,你推了推岸边露伴的胸口:“别……” “什么?” 你被他晃得头晕,使不上劲,说话的声音又小又轻,男人只得将耳朵贴近你。 “我的头发晕……”你的嘴唇磨蹭他耳廓,微妙的电流流窜,岸边露伴马上把你推开。来不及体会心中那点异样的情绪,男人从口袋掏出移动电话头痛地自言自语:“该不会脑震荡了吧?!要叫救护车才行,救护车……还是先打电话给乔鲁诺?” 你像濒死的动物一样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抓住岸边露伴的手。男生急躁地要掰开你的手指,可你指尖用力得发白,他竟没办法掰动,男人生气地瞪向你,你虚弱地对他摇了摇头:“他……睡着了,别吵醒他。” 还有心情担心别人,看来是没事了,岸边露伴翻了个白眼,没再跟你纠缠,他将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把你从地上抱起来—— 你轻得像只剩下灵魂,难怪这样虚弱。即使有乔鲁诺维持你的生命力量,但是一直躺在床上导致你身上所有肌rou都萎缩了。 岸边露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你胸口露出一点的那个伤疤,这样的伤口,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索性你的皮肤还是温暖的。 “先去我那边?”坏脾气的漫画家低着头,出于良好的教养问了你一句,而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你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嗯。” 回去的话会吵醒乔鲁诺,先问问岸边露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