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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亚法饭店账单两张,兰巴德酒馆账单两张,普斯帕咖啡厅账单三张……”珐露珊将手中的一张张酒费账单摁在了卡维的胸前,“没收你房租已经是看在你是我可爱后辈兼任劳任怨的课题合作人的份上了,”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巨大的危险能量,“在深刻反省过你的不良嗜好带给自身及亲友的巨大经济风险之前,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梆的一声,厚重的木门在卡维面前无情地关上。 “……什么嘛,”有着耀眼金发的青年脸上却是与之毫不相衬的愁云惨雾,“等沙漠那边的尾款结了我一定会还的啊……” 真是太过分了……平常工程结款他可没少开仓赈友吧?!卡维的右手还拎着从艾尔海森家里带出来的小皮箱,左手紧紧捏着酒费账单,区区七张账单…… 卡维又点了一遍。 七张……只是刚过了一个星期。 他突然垂下脑袋,重重叹了口气。就算自己再怎么钟情美酒甘酿,也不曾这样日日买醉。 他也曾在酒过七巡的师兄们颓然凄怆的哀声中短暂勾画过自己的中年危机,也曾豪言最落魄不过是身无分文两手空空,那样的话,做点日结短活当个流浪设计师也未必无法生存。 可他万万没有想过,青年时代的最末,比正中预言的债务危机更可怕的、他所面临的人生最大危机,竟然是成为一个正常的会发情的Omega。 ……更糟糕的是,他发情的对象,还是他本以为可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前朝旧怨。 而今天发生的事……偏偏在他最需要朋友开导宽慰的时候……“……比冰史莱姆还没心没肺……”卡维将账单捏作一团,忿忿地对着二楼的窗户喊道,“工图和画具您老就自己收着吧!后面的设计我特么不做了!” 他就不信,自己那么多朋友,就没有一个患难见真情! 屋内。珐露珊为刚沏好的红茶浇上鲜奶,拿出手机,施施然地拨了一串电话。 “喂,小提纳里么,”珐露珊端起茶吹了吹,“人已经从我这里走了。上次你说的事到底有几分把握?” “至少八成,”听筒那头的提纳里颇为自信,“我已经请教过纳菲斯老师了。虽然须弥还没有过先例,但在种族基因库最为复杂的稻妻,曾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很好。”珐露珊满意地啜了口茶,“行动正式开始,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哼哼,只靠一点点沐浴露的信息素香水就想骗过我的鼻子?难道不知道在一百年前,嗅觉对遗迹探险家有多重要吗? ——也许一百年后的人并不知道,ABO的分化只不过是生物进化周期里的一次休整,一次以明确社会分工、提高运作效率为名的实质退化。当珐露珊发现alpha引以为傲的嗅觉实际上只是一百年前普通人的水平时,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珐露珊一手端着茶,一手点着桌面。明明染了一身淡色艾尔酒香的alpha气味,却没有留在他该待的地方、而是一脸慌乱地跑了回来,这意味着什么?这俩后生仔,明明是两块强力正负极,偏偏要给自己消磁。 珐露珊的手不自觉绕上额发,像她每一次专注思考那样——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们俩AO还怎么给我温温吞吞地装B。” ***** 用小皮箱敲晕了最后一只丘丘人,本想走林间路醒醒脑的卡维终于还是走回了大路。 没看到我正烦着吗?欺负手无寸铁的路人,看我用皮箱教你做人。抡晕一圈丘丘人多少让卡维宣xiele一发胸口的闷气,他拍了拍弄皱的衣服,朝前头影影绰绰的路灯处走去。 回到大路上,方才活动筋骨染上的一身意气在卡维一声叹息后再次烟消云散。 他是真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过去的几个月就像是预支了未来十年的晦气倒霉得他几近昏聩,而最近这一月更是扰得他心乱如麻。 本以为完成了一项能让他载入须弥史册的伟大工程,没想到却因此欠下巨额负债,连房产都被拿去抵押,落得个无家可归;在他还来不及想好投靠何处时,就已经浑浑噩噩地被自己避之不及的平生宿敌给捡了回家;当他提出自己毫无与之同居的主观意愿、如果对方真心想帮忙就把房产一半变现给他让他另寻住所时,那人居然说“三年前我给过你相关提议,你没有现身而是托人拒绝,错过了和我一起实名提交项目资产分割申请的机会,现在早就过了申诉期”,让他自己选择住还是露宿街头。 就在他觉得跟艾尔海森同处一个屋檐下会痛不欲生时,除了对方日常嘴贱惹得他七窍生烟,生活上居然能相安无事,对方没有因为他深夜赶工把他和模型器具打包扔掉,他也没有因为对方的生活交际而暴露自己寄人篱下这等尊严尽失的处境——他甚至怀疑艾尔海森的生活里就没有交际这个词:每天上下班两点一线,吃饭都自己买菜料理准点用餐,十点半准时就寝,毫无夜生活痕迹。 哼,卡维撇了撇嘴,一个身体健全的alpha怎么可能没有夜生活,八成是碍于我的存在怕把他不良作风给抖出去才临时收敛罢了。 他是应该讨厌他的。如水的夜风渡河而来,卡维搓了搓有些微凉的鼻子。 也许当初的出口伤人只是互不相让下逼将出来的,可是这种下意识的恶言不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所想吗?艾尔海森大概不知道在教令院里,尤其在妙论派那样的地方,作为一个omega要获得同学、师长的认可,需要付出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努力,即便是块逸材也不能幸免。他数不清自己在工作室里睡过多少个夜晚、磨坏了多少把直角尺,也忘不了大一时被alpha学长用水泼坏了工图时的无助——当然,大二时他也终于在美术室里“不小心”碰倒了学长雕了三个多月即将寄去参赛的雕塑。 当他在一个月的相处时间里对他逐渐信任乃至依赖,当他以为终于即便在优势阶层里也有志同道合之人能够理解他、认同他、陪伴他……然而,那晚艾尔海森甩下的对他的评价,那仿佛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疼痛,让他冷了心,明白自己看错了人,从此以后再也不想同他有任何瓜葛。 可是……卡维将眼前的石子踢向路边,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哪怕他朋友再多,他也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替他收拾醉酒后的残局,就像他方才还在心里大放厥词他朋友众多不怕无人收留,事实上,卡维看着远处灯火连做一片的化城郭,他最终的避风港,依旧无外乎那么几个。可那个他记忆中傲慢无礼的alpha,居然会去酒馆捞人、帮他垫付开销、在留言板上和他小学生吵架——他曾经是这么有人情味的人吗?明明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紧紧记了近十年的厌恶突然好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就要不受控制地挣脱他的大脑。 走着走着,卡维突然停下脚步,把小皮箱拎到自己眼前。 ……他记得自己从艾尔海森家摔门走人的时候,那些脏衣服明明都还在浴室的衣篓里。 卡维把小皮箱抱进了怀里。 艾尔海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树屋灯火逐渐明朗,化城郭近在眼前。 唉……卡维叹出了今天的第三口气。 先准备好迎接提纳里的毒舌招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