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张颂文 x 高启盛）- 6
[狂飙]在京海的镇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拍摄。 下午四点，本地车牌的两辆SUV在拍摄场地门口停下，剧组后勤迎上去，从车上卸下来数个食品箱。十个食品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圆形透明的碗，里面盛着温热的糖水，粗略看去便有四五种不同的颜色，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秘书模样的人过来和他们打招呼，一共三百份，剧组自己分。 后勤是个毕业没多久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小伙子，对甜品没太大兴趣。他给秘书递了个烟，“辛苦辛苦，哥们，麻烦问一句，上次那个烧鹅在哪买的啊？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太好吃了，我想临走的时候买点去。” 秘书的口音带着浓郁的临江省特色，后勤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大意是香港的深井烧鹅，当天宰杀烧制运过来的，离京海有点远。 啊，万恶的资本家！后勤的内心留下两行泪。这是他毕业后来的第二个组，听说要来美食大省临江省，他就满怀期待了，没想到比他想象的待遇还要好。 他们的出品公司之一是地头蛇，隔三差五便有美食外送，开拍一个月，他就免费吃遍了烧味、早茶、生滚粥、各种汤… 由于拍摄场地选在了遥远的乡镇上，每天除了剧组发放的盒饭，什么外卖都点不到。因此，他们全组都盼着出品公司的美食专车来拯救打工人。就连他们不喜甲方指手画脚干预拍摄的导演，都打过好几次电话感谢出品公司，投资的老板也来片场看过几次。 秘书抽完烟，让后勤快点安排剧组人员来取糖水，又多嘱咐了一句，先让主演来拿。 这点人情世故后勤懂的，他回到拍摄场地，按着番位依次通知各位老师…的助理。 秘书站在分餐点等着，时不时朝片场的方向看两眼。没多久，目标人物出现。 “诶，你好你好，林秘书！”张颂文穿着一件半旧的蓝绿色毛衣，披着件写着[强盛小灵通]的夹克，走到秘书面前时伸出手，不知想了什么又撤回，来回搓了几下，再同秘书握上了手。“刚用凉水洗完手，怕冷。”他解释道。 “张老师真是…周道啊。”林秘在看到[强盛小灵通]时，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张颂文试探地问：“林秘在小灵通店工作过？”旋即摇了摇头，似乎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我们道具是做的挺真的。” “是没有，我跟小高总的时候，小灵通店已经开始转型了。不过类似的衣服我在库房里见过几件，和你身上这套差不多。”秘书有点疑惑，“张老师猜到了？” “据我所知，小高总是2000年开始做小灵通的，06年撤资。产业以门店销售为主，兼有小型的生产厂，没有研发部门。门店面里都是销售人才，林秘你更专注于案头，不擅长这个。生产就更不可能了，顶尖高校的研究生，去流水线？” 张颂文分析的时候不忘给他戴帽子，林秘听的舒服，仍不死心地反问道：“就不能是会计？财务？” “你是学理工科的，上次吃饭说了。” 林秘拜拳道：“张老师，你牛，我服了，我还以为节目上是演的。” 张颂文有些惊讶，“你看我们的节目了？优酷的《演技派》？那节目不错的。” 林秘含糊过去，他自然没看，但是禁不住他有个追完全集还开公放的老板啊！ 他，一个只想搞钱别的都可以装没看见的牛马，从来不看无聊的综艺和电视剧，谁知道往常同样热爱搞钱的老板突然发疯。自从投了这个电视剧，老板有空就开始刷综艺刷剧。有时候他能听见老板忍不住笑出声了，然后装咳嗽，搞得他们几个高启盛身边的司机秘书助理面面相觑。 张颂文望了眼，今天来的只有两辆餐车，小高总和唐总的车都没来，不需要他作陪。“那我先去吃晚饭了？今天要拍夜戏。” “夜戏？哪场啊？” “是场重头戏，[陈书婷]带人来打我，随后和[安欣]决裂。” “哦哦，”那小高总肯定不感兴趣了，“拍到几点啊，辛苦了。那你们00年的戏份是不是就要结束了？我记得剧本是这样。” 张颂文尽职尽责地解答道：“看发挥吧，可能会多拍几条，导演选最好的。我们还要在这里拍一些剧本里在前面的戏份，我们拍戏不是纯按照顺序拍的，有时候根据场地条件和演员的档期做了一些调整。”林秘来的勤快，张颂文琢磨着，可能是投资公司怕剧组改剧本。他理解，毕竟是套用了人家的原型故事，担心成品质量是正常的。 “行，你们00年戏份什么时候结束？小高总的意思是，请大家吃饭。” 张颂文想了想，“哎哟，小高总太客气了，我代剧组谢谢了。大概十天后吧，具体我让场记联系您。下一阶段的一些人物性格啊，心理活动啊，可能有还要请教。” 两人客套几句，各自满意离去。 后勤看见张颂文走来领糖水，热情地打招呼，“张老师张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等张颂文走近些，他鬼祟地低声道：“您拿右边这排的，还热着呢。” “没事没事，都一样的，我回去也要加热，”张颂文微笑着点点头，端起最近的两盒，“小韬有事出去了，我帮他带一份，还有我自己的。” 主演房车统一停在拍摄场地的停车场里，[狂飙]的大咖不多，男女主私人配备了房车，其他几部是剧组租来的，统一的白色底盘，车门处贴着车行的二维码。 停车场入口处那辆的车窗处开了条细缝，两丛绿叶钻出来，好像在欢迎他回来。 张颂文拉开房车的大门，不大的空间内充满了生活气息。房车门后贴了几个挂钩，他摘下帽子，挂到挂钩上。进门右侧是简单的厨房，一应设施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水池正上方盖着个塑料制不会发霉的案板，边上则是一排瓶子，装着常有的调料。张颂文将两份盒饭和糖水放到擦得锃亮的电磁炉上，打开袋子，拿出一份盒饭，在两份糖水中犹豫不决。 坏了，只想着拿最近的，没看清楚。 红色底的应该是红豆沙芋圆布丁，绿色的是海带绿豆。 临江省经典的海带绿豆沙，清热解毒，不过很多外地人不习惯海带淡淡的腥味。 张颂文拿起红色的那份，与盒饭一起，放进台面下方的冰箱里。内嵌的小冰箱容积不大，张颂文不得不取出自己的饭盒，才将盒饭和糖水塞进去。袋子里是昨天下戏后他去附近的农贸市场溜达，遇到阿婆卖的龟仔粿。糯米粉揉成的小团子，里面包裹着不同的馅料，外表是绿色一格格的，像缩起脚的小乌龟。 多可爱！ 张颂文买了花生和猪rou两种馅料，甜咸皆有，请大家品尝。 林大川吃完甜的，手指在猪rou馅的馃子上盘旋许久，张颂文把剩下的几个抢了回来，不用勉强，他都爱吃。 将糖水和馃子送入微波炉，张颂文踮起脚，从上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张桌垫，铺在餐桌上。桌边靠窗处放着两个剪开的矿水瓶里，水培的绿苗长势良好。他收起堆在对面双人座上的杂物，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摆到对面的桌子上。 对面是单人桌沙发配书桌，他的经纪人雷滔处理公务时就坐在那里，桌子偏矮，看多了电脑颈椎疼，今天雷滔就是去京海市里找中医做针灸。张颂文在淘宝上紧急下单了电脑支架，希望能拯救小韬的脖子。 毕竟他第一次有演员房车用，没经验。 热好糖水与裸子，换盒饭，洗好餐具，将餐食一一摆放在餐垫上，打开手机调整镜头。夕阳晕黄的光线斜射而来，叶片的阴影映在9.9包邮的餐垫上，张颂文按下快门，给自己喝了声彩。 他舀了一勺糖水，送入口中，高火熬制的绿豆沙绵软细腻，符合他的口味。 张颂文打开微信，找到小韬的对话框。 【张颂文：小韬，中医看的怎么样？剧组今天有糖水，我帮你拿了一份。】 【张颂文：我放在冰箱里了，记得微波一下??。】 【张颂文：好喝的。】 发完消息，切到微博，他边吃饭边刷着消息。《隐秘的角落》播出后，微博上有三百多万人关注了他。张颂文有时候会美一下，喔噻，我真厉害！但他也有点愧疚，每条微博都能收到几百上千条评论后，他堪堪能够看完，不能每一条都回复。 微信弹出新消息，是大川发来的，转发的寒流降温预告。张颂文拍戏时喜欢租住在当地居民区里，司机和经纪人随他一起，大川带着助理住在他对面。[唐小龙]00年的戏份已经拍完，大川没来剧组，在家里早睡早起断网看书，模拟牢里的生活状态。 他们导演用高情商的话叫和王家卫风格一样，拍戏时讲究状态，没给演员完整的剧本。因着低调避嫌的缘故，原型人物是高家一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大川既不知[唐小龙]有原型，又不知剧本后续的发展，只能尽力做好眼前事。 张颂文回了个【知道了】的表情包。大川近日来的焦虑他看在眼里，想着有机会问问唐总，真实的[唐小龙]后续如何。 手指向下划，他最近加了不少人，新剧组合作的演员朋友们和工作人员，大部分已经改好了备注。偶有遗落的，根据聊天内容和朋友圈，几乎也能猜到。张颂文一路向下滑着，直到停在了一个昵称为[高..]的男号上。 这是？ 他迟疑了。 除了添加时的提示，没有任何聊天内容，朋友圈对他不可见。 头像小图看着是名成功男士，张颂文心里闪过几个名字，想点开大图确认。 圆圆的手指触到对方的头像，轻颤了下，变成了拍一拍。 妈的！ 张颂文在心中痛骂。 商界大鳄的头像跃然屏上，张颂文看了眼便知，这是那位小高总。精英范十足的深紫色西装配银边眼镜，口袋处却不伦不类地佩戴了一枚小熊胸针，缓和了他冷厉的气质。 嗯，对方日理万机，不一定注意到…闯了祸的胖手放下筷子，在拼音处琢磨着托词。 【高..:？】 对面秒回。 张颂文没料到，他加快打出回复。 【张颂文：谢谢小高总的糖水[拜拳]。】 【高..:不用】 【高..:头像是你自己？】 【高..:不像啊】 【张颂文：是我自己，前年拍的。可能因为有胡渣吧，哈哈。】 【高..:哦】 张颂文等了会，对方没有再发新消息过来，他放心地将手机摆到一旁，全心吃饭。吃完饭便是刷饭盒，复习剧本，去化妆间，等待拍摄，正式开拍…一路忙到天已蒙蒙亮，完成两场重头戏的他才在清晨五点半再次打开了微信。 新消息发信人中有一个他没想到的，小高总。 【哦】完十分钟，小高总说，听说剧组在租别墅，他那里可以提供。 十几分钟后没等到他的回复，又发了【？】。 这次等了两分钟，跟了个【…】。 希望没有导致剧组错过机会…张颂文火速把这一消息转达给了导演和场记，把感谢话语打在备忘录里，预备在三个小时后，八点多的时候发给小高总。 六点多，车开到租住的房子处，偶遇了准备出门买早餐的林大川。张颂文叫司机和经纪人回去休息，拉着林大川去了对门林大川租的那套，和他讲起前一天拍摄的时期。 林大川不知道，自己一天没去，剧组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高家送来糖水，到道具少了一件，全组人找了很久发现是数错了，再到路人围观和保安发生的小小争执，张颂文口若悬河地讲了半小时。 张颂文停下了，林大川以为结束了，劝对方回去睡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张颂文慢悠悠地给保温杯续上茶水，开始下半场。 林大川投降，“哥，我的亲哥诶，七点多了，你今晚还有夜戏，您快去睡觉吧。” 张颂文也看了眼表，“耽误你出门了啊。” “没事，我去了，等你睡醒了我再听你讲。” 林大川出门后，张颂文孤身靠在椅子上，回复了几条网友的微博，终于熬到了八点，将消息发了过去。 【张颂文：[拜拳]抱歉，小高总，才看到消息。已通知剧组，十分感谢您的好意。若方便，是否可以请教相关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可与剧组场记进行下一步沟通。多有叨扰，祝您一切顺利。】 他在网上查过，小高总的公司八点半正式上班，而著名的高家公馆在城郊别墅区，两者间车程四十分钟，八点钟的小高总应该在路上。私人司机和专属豪车，注定旅途平稳顺利，此时发消息，对方既能看到，又不会打扰工作。 对方的状态几乎秒变成了输入中，回复的话语不是很积极。 【高..:我还以为不用了】 张颂文找补的话没打完，对方又说那就联系小林吧。 小胖手误事，和重要人物打字张颂文总要反复确认选择的字是正确的，他先发了表情应和对方的好意，再斟酌字眼。 【张颂文：谢谢[玫瑰][玫瑰]。】 几乎同时，弹出了对方连串的消息。 【高..:不过那别墅是度假用的】 【高..:和我家实际情况不同】 【高..:好像还有些我哥的旧衣服鞋子】 【高..:你想不想先去看看再决定】 引用【高..:和我家实际情况不同】，【高..:和我哥】 张颂文打完删了，删完又打，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总算等到小高总停下，他思忖片刻，做出回应。 【张颂文：明白。听林秘书说，剧组完成2000年的拍摄后小高总有意邀请剧组同事聚餐。不如到时商议？】 小高总久久没有回复，困到眼神迷离的张颂文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洗漱躺下，再拿出手机。 【高..:请你们去别墅那烧烤好了】 【高..:小林会安排】 【张颂文：我先替同事谢过小高总！】 既然对方极为在意，张颂文觉得，自己更要精益求精。徐导隐晦地警示过他，[高启强]早年发家时手脚不干净，张扬霸道，强拆抢标没少干，恐怕还牵扯过人命。编剧同样心有余悸，称他家可是真的黑社会，当地一霸，只手遮天，写剧本时候收着了。 但张颂文对高启盛的印象还不错。 为了拍摄2000年的旧厂街，剧组在京海市郊的镇上租下一片老楼，改建成了菜市场和[高启强]住的家属院。改造工程免不了相关部门的审批，唐总一力包办，剧组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开机前，制片人攒局，请唐总和审批的领导吃饭答谢，张颂文去了。 小高总也在。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高启盛态度良好，在饭局上谈笑风生，坐在对面的张颂文在心底给对方的性格评价加上了“擅长交际”。 排在前面的是在他在新闻上看到的和上次吃饭时感觉到的，性情高傲（自负？）、反应迅速、情绪外露、智商高、在意外表…… 咳，他发誓，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他私下对小高总性格的揣测。 随时观察身边的人、事、物是张颂文一直以来的习惯，何况这次遇到的是行走的传记人物，他心痒痒。 酒过三巡，气氛浓烈，坐在主位的领导请剧组演员干一杯。像这种圈内心照不宣的饭局，劝酒恶习十分常见，张颂文本也不想来，制片人劝他说对面要求他来，张颂文便也没有多加推辞。 来是来了，他单独要了苹果醋。领导脸上写满不悦，一定要张颂文喝酒，含枪带棒地说小姑娘都干了，他这算什么，甩大牌么。 高启盛按住领导的手，“领导，领导，张老师是那种人么？人都说了是酒精过敏，过敏厉害会出人命的。” 那领导也就见风使舵，下了台阶，和捧场的制片人喝了起来。 张颂文和小高总道谢，默默加上“随手助人”。 喝到后面，除了张颂文，每人都轮了几杯。领导喝到脖子和脸通红，仍不依不饶地举杯邀请：“靓女，小高总珍藏的法国红酒，给不给小高总面子？给不给哥面子？走、走一个！” 饰演[高启强]meimei的演员入行不久，性格内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坐在她旁边，饰演[高启强]老婆的演员年看在眼里，哈哈笑了两声，“那靓女我就不客气喽～” 她在桌上找了半天，却没发现自己的杯子。和她认识已久的张颂文低声道：“你就装找不着了。”说着，他在桌布底下的手动了动，给她看了藏起来的杯子。 她装模作样地找了半天，领导在旁边没完没了，重新劝meimei的演员。meimei演员双颊微红，右手颤颤地握着杯子，竭力抗拒着没有倒酒。 尴尬的场面没有维持多久，唐总突然重重地敲了下桌子，道：“好！大嫂就是这样的，护着meimei！” 唐总闹得大声，替他们解了围，把话题引导一边。 大嫂演员陪着meimei演员去了洗手间，张颂文悄悄地从桌布下拿出藏着的酒杯。坐在他另一侧的林大川眼疾手快，接过去一饮而尽，喝完后同张颂文指指不时朝这面瞥过来的小高总，省得别人发现。 是了，张颂文拍了下额头，就是那次。 饭局结束后小高总主动过来要了他的微信，他当时很惊讶，还想着有机会请教请教对方。 后来开机，拍摄工作繁忙，加上忧心打扰对方，一直耽搁至今。 收起回忆，张颂文将手机放到抽头柜上，闭上眼开始补觉。 聚餐，聚餐…问小高总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