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胡同口的日光

    好痛好痛。

    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仍然挡不住袭来的拳打脚踢，胡同里积着潮湿的淤泥，从我与地的接触面开始蔓延，蔓延到全身都是脏臭的泥水。

    刻薄尖利的言语没有一刻停下，我却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了。

    耳鸣，头痛欲裂。

    憋着一股劲推开他们，朝着有光的地方狂奔。

    胡同很长，我腿脚虚浮磕磕绊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大街上，还未被明亮的日光完全包裹，身后的人已经追上了。

    他们扯着我拽着我，想把我拉回胡同。满大街无人出头，我理解，毕竟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衣衫破旧，头发杂乱不堪，浑身沾满泥渍，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无助的瘫坐在地上，任他们扯着我往胡同去，挨打中途逃跑，免不了一顿更可怕的教训了。

    两侧的遮雨棚挡住了日光。

    恐惧占据身心，浑身颤栗瑟瑟发抖。

    我后悔回来了。

    拼命挣扎，想回到阳光下，却被一腿踢倒。倒地前，胡乱地抓住路过胡同口的裤脚。

    “救……”嗓子干涩，说不出完整句子，只得无助地拽着那条牛仔裤，裤主人腰胯处别着两只别针，因裤脚晃动，将光一闪一闪地反射在我脸上。

    “别多管闲事。”

    陈云在威胁。

    脚踝被猛的一拽，我又照不见光了。

    “如果我偏要管呢？”

    那路人走向我，印了泥手印的裤腿在眼前放大。

    “放开她，要不然我报警了。”

    “你以为没人报警啊，笑死了。”朱梓嚣张的凑过来“实话实说吧，我局里有熟人。”

    “报警啊，我看着你报。”

    “是吗？”路人轻笑两声，拨通了电话。

    “郑警长，我萧逸。”

    “昭平路，我逮到三聚众殴打一女生，麻烦你带人过来一下”萧逸顿了顿“有一个女的，自称局里有关系。”

    挂掉电话，一件外衣被盖在身上，我忆起他裤脚上的泥印，下意识推开。

    “天气冷，还是盖一盖。”

    不同于对朱梓等人的语气，像哄小猫一样给我盖上衣服，随后往前一跨，挡在我与朱梓之间。

    警察很快就到了，也许是拜萧逸所赐，前几日事不关己叫我和同学处好关系的小哥这会一脸严肃地训斥着朱梓，将他们押上警车。

    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动弹，萧逸抱着我坐进警车。外套还盖在身上，隐隐能闻见黑雪松的香味。

    是一款很小众的香水，在国内没有售卖，哥哥在世时经常托代购买来，在家里各个地方狂喷。

    “哥哥…”我不禁喃喃。要是哥哥在世就好了。

    有萧逸镇压，一切都很顺利，录完笔录，郑警官说朱梓他们将被拘留十五天，让我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及时联系警方。

    我木木点头。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萧逸借了郑警官的车，准备送我回家。

    “宿舍…”

    “你这个情况，宿舍怕是不能住了。家不在本市吗？”

    “在本市。”

    “那你父母呢？没住校前住哪啊？”

    “死了。之前和哥哥一起住。”

    “你哥呢？”

    “死了。”

    “……”

    “对不起啊…”

    “没事。”

    我缩在车后座，依然拽着萧逸的外套不松手。

    “你哥有房子吗？要不然回去住？”

    “烧了。”

    我缩了缩身子，尽可能的把自己蜷成一个球，补充道：“我考上大学，他开心疯了，买了几瓶啤酒，喝的上吐下泻，我下楼给他买药，回来就发现整栋楼都着了。”

    “我那天非要吃城西的三鲜面，他去晚了没买着，只买着鲫鱼面。我嫌腥没吃多少。结果他喝醉了迷迷糊糊话都说不清，却想着给我煮面。可真的喝大了，转眼就昏睡过去。灶台那边起了好大的火，整栋楼的人都逃掉了，就他醉的起不来，活生生烧死了。”

    眼泪划过脸颊，在干裂的泥浆上染出水痕。

    “你别哭啊。”萧逸显得有些无措。

    “我没哭，挺好的。”我挤出一个笑脸，再次试图缩成一个球。

    “你要不害怕的话，去我家住也可以。你别害怕啊我不是坏人。我家有两层，你可以住楼上，我保证不随意sao扰你。”萧逸递过来张面纸，摸摸鼻子“就是我家有几只宠物，你不害怕猫狗吧？”

    “我挺喜欢犬科动物的。”

    “挺好的挺好的，要收拾什么东西吗？我送你去学校拿行李。”

    “好。江海大学，前面路口左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