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并非故事里脆弱的人鱼,而是食人的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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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审讯官和年轻艺术生做好一应准备后来到审讯室外的走廊,远远只见审讯室门前早已立着一道魁伟高壮的身影。艺术生本人个子挺高,但和这道身影相比,他也不由觉得自己过于单薄瘦弱。 艺术生还正待好奇这位是谁,却见审讯官早已挂着谄媚笑容热情迎接上去:“我们来晚了,让大人您久等,实在抱歉抱歉。” “无事,”高壮身影转过头,艺术生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罩着一副严严实实的黑铁面具,面具下传出的声音低沉有力,隐隐带着一丝沙哑:“是我到得早了,你们按以前的规矩来,当我不存在就是。” “感谢大人体谅……”审讯官连忙恭敬回应,年轻人也随着赔笑,心知这大概就是审讯官之前提到的那位秘密部门的大人物了,果然够神秘的,还戴着面具呢。 大人物摆摆手,示意无需再客气,三人这才依次入内。 见大人物一进门便站到房间最边角处,审讯官明白对方确实无意干扰正常的办事流程,便也免了客套,拉着略有慌张的年轻人和自己一起坐在长桌后的两张办公椅上,把审讯记录材料塞进他手里。 用眼神暗示年轻人拿笔记录,审讯官抽出几张计划好的审讯问题清单,略略翻看整理以为即将开始的审讯做准备。 年轻人按照审讯官的指示,右手握笔、左手托好记录本,深吸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抬头打量自己所处的房间。 审讯室占地面积唯有正常房间的一半,头顶天花板低矮,显得颇为逼仄。门、透气口似乎特意做了隔音处理,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无法从室外传入,仅有审讯官此刻沙沙的轻微纸页翻动声在屋内回响。 房间中只放了几张桌椅,除了死角处隐蔽的摄像头,四面墙壁空空荡荡。唯一的光源是正中央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探照灯,太阳般放射出灼目的剧烈亮芒,仅余光便将整座房间照得通明,令人不敢直视。 灯光下,闪烁着冷芒的铁制讯问椅上,传说中穷凶极恶的人类导师正被牢牢锁在上面。年轻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方才鼓足勇气去仔细看那凶威赫赫的存在。 入目第一眼,年轻人便彻彻底底忘记了先前的恐惧,所见残忍而带有诡谲美感的场景令他几乎忘了呼吸: 导师并非他之前所想像的青面獠牙、虎背熊腰的模样,相反,那是个看上去年轻俊雅的人类青年。冷灰色的刑具上,纤瘦柔弱的青年被牢牢绑缚住手脚,头颅同样被灰色铁片禁锢住,不得不往后仰靠在椅背顶端以直面那巨大的探照灯。 刺目的雪亮强光下,人类青年莹然白净的肌肤被照得近乎透明,几可看清其中的血管纹路,和身下冷酷的钢铁色泽形成极鲜明的对比;微微上仰的额间则因强光烘烤而隐现汗迹,如同清晨花瓣上的晶莹露珠缓缓滑动,令人似乎能清楚闻嗅到,生机正如晨露般从他体内一丝丝蒸发。 不知为何,年轻艺术生从这生机逐渐消逝的人类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屏息的美丽: 青年是痛苦的,从他躯体时不时的痉挛抽搐、偶尔急促的喘息来看,死亡的黑色潮水正从其脚底一路徐徐上浮,漫过他腰腹,直至他肩颈。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永恒黑暗,青年俊逸的眉目仍然恬静而安宁,一股深邃神秘的莫名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艺术生回忆起过去无数以死亡为母题的文艺作品。 想起之前审讯官所说的对方的身份,年轻人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念头: 这正是奥菲莉娅,是顺水漂下、将将溺毙的奥菲莉娅!亦是夏洛特,是乘舟涉厄、摇摇魂堕的夏洛特!恰如诗歌、油画中所描摹的那般,某个崇高而无形的幻梦正呼唤着这纤弱美丽的人类,令他渐趋消亡,并赋予他永恒的安宁与超脱的寂静。 但是,相比起凝滞在历史尘埃中的文字和画面,眼前的人类仍是鲜活生动的:他的胸膛仍在起伏,隐约的气流从口鼻中涌出,脸上的细微绒毛在灯光下轻微摆动——死亡以正在进行的时态,在这还蕴着细弱生机的修长躯体上轻柔淌过,使其焕发出一种魔幻的魅力,这魅力和灵魂、精神等无形无质的概念紧密相连,也正是人类和身为造物的仿生人的根本区别所在…… “开始记录吧。”一道声音突然将年轻人漫无边际的思绪打断,艺术生受惊之下回过神,连忙握紧手中笔以应对接下来的审讯。 “姓名?” …… “年龄?” …… 艺术生忍不住抬头去看,羔羊似捆缚在刑具上的人类青年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回应,狭窄的房间内只有审讯官问询的声音反复回荡。 “老师,他还能听见吗?”又是几分钟的独角戏后,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问了审讯官一句。 审讯官狠狠瞪了艺术生一眼,眼中充斥的凶恶将年轻人骇得一跳,他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说话。 心中长叹一口气,审讯官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讯问椅上的人类。不耐烦地将手中资料甩在一旁,他恶声恶气道:“慕容复,也用不着和你多绕圈子了,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们燕子坞的员工,还有你的亲人,据说你还有个表妹……” 一番暗示威胁后,审讯官放软了语气:“你们慕容家族对联邦的贡献,联邦始终记在心里,只要你将激发幽能枯潮的技术交出来,再诚心悔过,联邦一定会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你们家族的地位也不会受损,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审讯官许诺了一堆,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青年始终如同不通人性的顽石般不理不睬。又啰啰嗦嗦地说了很久,审讯官嘴都快说干了,却仍没等到期待的回应。他心中恼怒,却也无计可施,毕竟酷刑一上,说不得就会激活对方身上的炸弹,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是这样束手束脚,终究还是施展不开,也难怪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审讯官心里暗暗摇头。 大半个小时后,不得不接受这次审讯仍以失败告终,审讯官和艺术生走出审讯室。 抱着只写了一半的审讯记录材料,艺术生颇为犹豫道:“老师,那位大人物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有他的任务,放心,之后的事跟我们无关。” “哦哦。” “怎么了,”审讯官止步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艺术生,“你想说什么?” “我问了老师你别生气,”艺术生看审讯官“嗯”了一声当作回应,这才有胆子继续说:“我这个人没什么见识,恐怕说的不太对。不过我觉得那位人类看起来无害又脆弱,就像故事里在阳光下即将化为泡沫的人鱼,真的是你们要找的导师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哈哈哈哈,”似乎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审讯官大笑出声,下颌处的胡须在空中胡乱舞动,夸张的反应让年轻人只能呆呆看着不知该怎么应对。 半晌,审讯官收敛笑意,以一种分辨不清的莫名神色道:“年轻人,不能光看皮囊啊。那位可不是故事里脆弱的人鱼,而是食人的蛟龙,忘记你之前的恐惧了吗?呵呵。” 看着审讯官的神情,年轻人突然从对方话语中感到一种意味深长的暗示,然而那暗示毫无来由且不知所指,只让他陷入更深的困惑。 ………… 审讯室内,其他两人离开后,原本站在最边角处的面具人立刻摘下面具,三步并作两步地迅疾冲向房间中央,在人类青年身前站定。 看着青年近乎昏厥的惨白面容,面具人松开几乎要掐出血痕的双拳,缓缓俯身,高大宽阔的背脊将上方炽白的光芒尽数挡住,他抬起手掌,像对待脆弱至极的珍宝般,轻柔而怜惜地捋顺人类被汗液浸湿的凌乱额发,用带着喑哑的嗓音在对方耳边低声呼唤: “慕容,是我,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