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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锦袋

    

第三十二章 锦袋



    数日后,地面冰雪消融,北夷再也按捺不住,在一个黎明时分发起了第一场进攻。

    大军压境,声势浩大,乌泱泱犹如黑云压城,竟比预估的人数还多,足有十二万兵马左右,大有要将雪峰踩踏的气魄。

    这一战,破釜沉舟。

    幸好关城的将士亦早有准备,大多冷静沉着,并未被杀个措手不及。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迎敌的号角震天动地。

    冗长低沉的咆哮后,双方在长河畔交手。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场战役不是血泪铸就,开封的长刀总要嗜血才肯收回去。

    很快,接二连三的哀嚎就在河边响起,guntang的热血喷溅在干枯的芦苇杆上,染红了一朵朵白色的绒花,被养得精壮的马匹咽气后重重倒在覆着薄冰的河水里,血水顺河而下,被稀释成淡淡的粉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北夷骑射厉害,地面战稍弱,两边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伯仲。

    梁鸷在城关上看得分明,此次北夷军举着的乃是苍狼头的王旗,这意味着这支军队是由北夷王亲自率领的。

    他的双眸快速扫射一圈,很快就在敌军中锁定到一个目标,那人骑一匹黑色的缚甲战马,背影看起来格外高大强壮,虎背熊腰的,身上的战甲也明显要比旁人隆重许多。

    对方手中左右各持一把长柄弯刀,双刀齐下,有以一敌十的本事,身形看起来笨拙,实际上出手快如闪电。

    想必就是北夷王。

    古语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梁鸷满面冷肃,不顾旁人劝阻,取了最拿手的十字弩,催马而出。

    在快速解决了一路的小兵后,他与北夷王在一处芦苇荡前兵戎相会。

    北夷王的脸尽数裹在铁甲面盔里,只露出一双鹰隼似得凶眼,他一见梁鸷,胸膛里便忍不住发出沉闷的嗤笑,“现在小白脸儿都能上战场了?来给本王送人头呢?”

    梁鸷并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率先举起十字弩刺出一箭。

    他自小在王府就有七八个专门的武师带着,后面在大河村时虽然无人教授,但也从未停止过练习,其中数十字弩最精,几乎是百发百中。

    北夷王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旋身躲了过去。

    利箭破空而出,风驰云卷,射中了后面的一个骑兵。

    北夷王顿时惊讶地“咦”了一声,马上收起吊儿郎当的轻视态度,正襟危坐正视起来,半赞叹半调侃,“你这小白脸箭术很不错嘛,完全不输我们北夷的勇士,要不要来本王麾下?”

    “闭嘴,受死。”梁鸷嫌他聒噪,冷冷出声,紧接着连发数箭,次次都往对方要害而去。

    北夷王生性残忍,喜爱在近距离割开猎物的喉咙,是以在箭术上稍逊,更善近战,但因着近身不得,逐渐开始显露出下风来,在一次闪失下肩膀不慎被射中一箭,当场鲜血潺潺。

    他常年与山中凶兽打交道,也算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当下就咬牙忍痛拨出箭矢,又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策马往雪山飞驰而去。

    梁鸷并非不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只是眼见着即将拿下北夷王的项上人头,怎么肯轻易放弃,见对方受伤逃走,不过犹豫片刻,就紧紧跟追上去。

    两匹同样高大敏捷的黑马一前一后,在雄峻巍然的雪峰上如同两个不断移动的小黑点儿,流星般往山中深入。

    北夷王见他果然跟来,喜不自胜。

    他知道山中有处险境,位于半山处一个凹陡位置,那地方石面较脆,是极容易塌陷的,根本承受不住两匹马的重量,只要先过去,对方的马踏上去后势必摔下山崖,即使不死也得半残。

    北夷王以前进山狩猎时就差点吃过大亏,幸亏当时旁边有下属拉了一把,不然早就尸骨无存。

    那地方之前已经蹋掉一块,山中积雪厚重,想来早将断面掩得严实,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他们北夷人可没有武德这种虚伪的东西,反正只要获胜,使用什么手段都无关紧要。

    梁鸷见对方专往狭道上走,心头多出丝防备,一边驱马,一边又朝前连发两箭。

    可惜没能打中。

    北夷王快马加鞭,眼见着到达目的地,忍不住大吼一声,拉起缰绳纵马一跃,稳稳落在了坚固处。

    梁鸷的马完全没有准备,刚踏上去,他就立刻发现出不对劲,厚重积雪连同地面瞬间被铁蹄踩踏,连人带马都有种下坠感。

    紧急关头,他仍是没忘记北夷王的人头,在即将摔下山崖去之前,飞快往坐在马背上看好戏的男人再次发出一箭。

    这一箭极准且快,势如破竹,顷刻间刺进北夷王的心胸口。

    男人得意洋洋的夸张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重重摔下马背,当场一命呜呼。

    下坠的速度如星流霆击,梁鸷额间渗出细汗,沉静地将十字弩不断地抵在石壁上,以此来缓和下滑的速度。

    饶是如此,也不过略有减缓。

    他的身体无数次被凸起的尖石扎进rou中,双手的手肘与膝盖间全是模糊血rou,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几十处,隐忍着才没有把闷哼溢出喉口。

    就在快要撑不住昏迷过去之时,十字弩万幸地卡在了一处夹缝位置,坠落感消失。

    梁鸷脑袋发晕,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清明过来,手心里也全是被磨出来的鲜血。

    他往下打量了一眼,距离下头是冰河,约莫还有三百来丈。

    冰河水深,若从上头掉下去,势必没命。

    梁鸷左右探看一番,往下爬太滑有危险,往上爬倒是可以攀附着石块上去。

    就在他刚动起来时,忽觉眼前一花,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衣襟里掉了出去,无声无息垂直地坠进了河水里。

    梁鸷怔了下,惊惶地伸手一摸,原本妥贴藏在胸口处的东西此刻荡然无存。

    那儿本来放着周玉从前亲手给他做的发钗和平安扣,细致地装在一个锦袋内。

    先前他刚回王府时,曾将它们弃如敝屣般丢弃在角落里。

    后来,这两样东西变成了他唯一的珍宝。

    梁鸷闭闭眼,再睁眸时眼神变是坚定无比。

    这是周玉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必须得拿回来,否则以后,他没脸再去见她。

    十字弩重新抵上光滑的石面,一路迅速往下滑去。

    梁鸷强忍着身上四分五裂一样的痛意,强忍着头晕眼花,咬紧牙关一路下滑到底,并毫不犹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河水辛辣地灌进伤口中,稀薄的空气不断挤压着肺腑胸腔,像要把人活生生给撕碎。

    梁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摒住呼吸在水下搜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即将气歇时,终于触到了那只锦袋。

    梁鸷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确定不会再遗落后,才奋力涌出水面,抓攀在一块大石上,随即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