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懂得

    克莉丝汀听完了洁莉夫人的讲述，轻轻叹了声气，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艾瑞克这样的行为，很明显更希望能够帮助克莉丝汀站在最高的位置。可是他很难明白，他的这种行为，只会起到更反面的效果，直到像从前一样，再次上演悲剧。克莉丝汀当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最近几天里，她很少在白天看到或听到艾瑞克的声音。

    也不知道艾瑞克最近到底在忙什么，《胜利的唐璜》不是已经不写了吗，怎么白天都见不到人了。克莉丝汀腹诽道。

    自从艾瑞克发现了心里升起的那种奇异感觉后，他突然不想继续完成他那部呕心沥血的《胜利的唐璜》了。前世他已经将唐璜写完了一半，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没有继续写下去。这一世他在自己三年前开始去创造后面的乐章，写到现在只差最后的末章就可以完成这部巨作，却在上次与克莉丝汀分别之后，突然就放弃了。

    克莉丝汀得知后也曾问过，但只是听见艾瑞克说他对这部作品突然没了兴趣，那轻松的口吻仿佛只是随手扔掉了一个自己不用的垃圾。

    夜幕在忙碌的彩排结束后很快就降临了。

    艾瑞克依旧准时出现在克莉丝汀的化妆间里，高高的礼帽，板正的礼服，黑色带着繁杂花纹的斗篷，所有的装束都与之前一般无二，只是，克莉丝汀看着站在镜子前带面具的艾瑞克，心底徘徊着淡淡的担忧。因为这一个月下来，在克莉丝汀的陪伴与安抚下，艾瑞克除了出门购买东西以外，已经在意在克莉丝汀面前展现自己的面容了。

    “艾瑞克，我们不是说好了，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这张面具的吗？”克莉丝汀轻声问着。

    艾瑞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镜面映出的身影，抬起手，在镜面上轻轻用手指勾勒着面具的轮廓。

    “我之前总认为，当我得到了你，我会别无所求。可我发现我错了，克莉丝汀。”艾瑞克低沉的声音呢喃着，像是在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一般。

    “我想要得到的，远不止你的爱，还有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甚至你的一根发丝！克莉丝汀，只有你，愿意亲吻这张连父母甚至我自己都觉得恐惧的脸，只有你，愿意爱我。”艾瑞克轻声说着。

    “在你去世后，我有时会看着古斯塔夫和夏尼那个毛头小子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即使在那么多年后他依然再没有娶妻，甚至完全忽视身边的讥讽，用心抚养我们的孩子。因为我认为他既不懂得音乐，也不爱你，只是喜欢你的漂亮脸蛋罢了。我问了他，他却给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他说，因为你值得被爱着，值得这世界一切的美好，即使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做了错事，但他的心已经被你带走了。

    他斥责我，不应该抛下你独自离开，留你自己忍受了十年的痛苦。他说当他在酒吧重新看到我时，最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在我脸上打上一拳。可这个虚伪又傲慢的小子，却是这么多年里唯一一个敢于用那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却没有被我杀掉的人。”想起他假装酒保出现时子爵愤怒又惊恐的表情，和他斥责自己的样子，艾瑞克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那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碾压。想到这里，艾瑞克嘴角上扬着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知道当初抛下你独自离开是我那一辈子中最错误的决定，可是每每想到夏尼那个傲慢的小子，他拥有我两辈子都没有的东西，我又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误。”艾瑞克将面具摘下来，背过身不敢看到自己的脸，苍白修长的指尖颤抖着划过自己那残缺的半张面孔，声音里满是深深的自卑和悲伤。

    “哦艾瑞克…”克莉丝汀原本是想和艾瑞克谈谈剧院的事情的，可在听到了艾瑞克金色眸子里那泛着晶莹的悲伤，她已经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通通丢到脑后了。

    原来今天的他重新带上面具，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脸庞，不配得到自己吗？从前的他，是为了将自己隐藏起来以免再被流言伤害，现在，却是因为自己。他真的在改变着，在努力地去为自己着想。克莉丝汀垂着眼睑，心中仍是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对艾瑞克的影响，因为克莉丝汀很清楚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个固执透顶甚至偏执的人。

    “夏尼子爵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都欠他一个道歉。”克莉丝汀试探着说道。

    第一次，这样的话没有激起艾瑞克的怒火。

    不过当然，艾瑞克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至于他听到后到底认不认同，那就没人清楚了。只是听到了克莉丝汀的话，艾瑞克转过身来，微微用力将她搂在怀中，嗅着从她棕色的卷发间飘来的淡淡香味。

    “你的脸永远不能代替你的全部，让那些在乎面容的人见鬼去吧，有多少皮囊出彩的贵族先生太太甚至连莫扎特和巴赫是谁都搞不明白呢！”

    克莉丝汀就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过去一位在听过她演唱《夜后咏叹调》的贵族先生，跑过来为她献花，夸赞着就连作者巴赫听过后也会为她拍手称赞，成功让她直接失去了演出成功的喜悦。草包一个，那分明是莫扎特的作品。

    “艾瑞克，你因为面容而藏在黑暗里，因为面容我们才能在歌剧院相遇，更是因为面容，我才能在这世界上再次找到你。”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如果艾瑞克的脸没有先天畸形，他将会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才，自然不会躲避在那黑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也不会因为面容被人嘲笑最后心理扭曲，更不会为了证明自己而选择克莉丝汀作为他的面具，直至犯下罪孽，酿成悲剧。

    “你一直认为的诅咒，其实是将我们二人牢牢拴住的锁链，这将是命运对我们最大的馈赠。命运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指引我走出困境、也同样带我到你身边，带领你走出孤独。”

    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的。被克莉丝汀的话语引导着，艾瑞克的世界里，终于撒下了一片照亮阴霾的光。

    是啊，他从前只看到了坏的那方面，并把那黑暗的部分视作诅咒。他诅咒自己的命运，想当然的要把美好的一切拉下来染上黑暗。他认为自己拯救了失去歌声的克莉丝汀，理所当然的把她看成自己的所有物，妄图靠着恩情让她将自己救赎。

    可是爱情里从来没有所谓的谁救赎了谁。爱情，从来都是彼此成全的。

    所以他才会在以为克莉丝汀爱上了子爵时放她离开，才会在听着克莉丝汀心跳时决定停止《胜利的唐璜》的创作。只是那时的他，尚不明白那促使他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缘何。

    艾瑞克眼中的悲伤，随着克莉丝汀的轻声细语，渐渐淡化消失了。那种暖流再次涌入了他的心底，而这次，他终于清楚了那暖流的含义。

    原来如此啊。爱一个人，被人爱着，原来是这样美妙的感觉啊。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应该如何爱一个人，也从未有人愿意毫无保留的爱上他。他曾经试图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部夺过，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拥有，所以他试图用囚禁克莉丝汀的方式向自己，向世界证明着，恐惧会变成爱意，这世界上，会有爱自己的人。

    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不需要占有，不需要囚禁，只需要报以同样的爱给她，就足够了。

    “我的克莉丝汀，我的天使，你这个狡猾的小偷，你偷走了我的心。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不再写《胜利的唐璜》，我回答你因为突然没了兴趣，是因为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前世这部作品是写尽我的深渊和我的幻想，这一世本也应该如此。唐璜是失败的，我写出他的成功因为我始终认为我本就是唐璜。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停笔的答案。答案就是我爱你，克莉丝汀！”

    艾瑞克的金色眸子中爆发着guntang的火焰，沐浴在这炽热的目光下，克莉丝汀却没有被灼伤的感觉，只有无尽温暖。这是她第二次从艾瑞克身上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纯净爱意，第一次，则是在那带给她无尽悲伤的漆黑夜晚（again　and　again～顶锅盖（＊/ω＼＊））。

    “我终于可以向你真诚的承诺，不再是占有，不再有牢笼，也不会再有枷锁了。命运的锁链将我们连接起来，有了你的爱，我再也不需要用《胜利的唐璜》来证明自己。这个人，现在已经完全属于你了。他会尽其所能，将他所有的一切和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统统都献给你的。”艾瑞克单膝跪地，亲吻着她手上的戒指，像终于融化的千年雪山，热情而纯净。

    听到这里，克莉丝汀欣慰地笑了。她亲吻着他，并被深情而温柔的吻回应着。尽管语气激烈，尽管情绪高亢，她终于能够感受到那汹涌袭来的爱意。

    等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绵长的一吻结束，克莉丝汀终于想起来，她本来想要跟艾瑞克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剧院的事情。她刚要开口，却看见艾瑞克将面具戴了回去。

    “跟我来克莉丝汀，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