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倾世花

    周国国君暴毙，夏国妖魔倍出。

    这个年注定谁都不好过。

    萧凛这几日早出晚归，叶冰裳每日都只能与他匆匆见上一会儿。

    他心中有愧，可只能许诺日后再陪着冰裳。

    但让萧凛没想到的是，新年后没多久，周国质子澹台烬携叶家三小姐叶夕雾逃出了夏国。

    萧凛不放心，便带着虞卿追了上去。

    最终，他们在河里捡到了从澹台烬船上逃出来的叶夕雾，把她带到了离皇城五日距离的清水镇。

    看着萧凛，黎苏苏想起爹爹说过，她会在五百年前遇到故人，因此，她认定了这个追了她六七日也要救下她的宣王就是她的大师兄。

    最后，黎苏苏借口自己有事，跟他们借了银子，又修书一封给家人，与萧凛二人分道扬镳。

    虞卿看着她洒脱的背影，调侃萧凛：“师兄，这丫头多有生命力，还怪可爱的。当初如果她是这个模样，你会娶她吗？”

    萧凛皱眉道：“慎言。”

    萧凛返回了京城才发现叶家和叶冰裳出了事。

    原来，在萧凛离开的第二天，叶冰裳就忽然陷入了沉睡，怎么都无法唤醒。

    而叶家则是举家上下都被夏国皇帝软禁了起来，因为澹台烬带着叶夕雾逃走了。

    澹台烬居然在叶家的眼皮底下跑了，这口气皇帝怎么咽得下去。即便皇帝还要依靠叶啸和叶清宇驻守边关，他还是将叶家发落了一顿。

    萧凛才刚刚安抚了皇帝、保全了叶家，又要去处理潜入夏国的周国士兵，实在分身乏术。因此，他只能将昏迷过去的叶冰裳托付给了虞卿和潜龙卫。

    虞卿受萧凛所托正要去找季师叔。季师叔已经归隐，知道他下落只有宗门里的蓉师妹——那是季师叔的女儿。因此，虞卿便可以带着叶冰裳去逍遥宗，让宗门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叶冰裳唤醒。

    半路上，虞卿和潜龙卫的人把叶冰裳弄丢了。

    他们什么妖魔鬼怪都没遇到，只是路过了一片山谷。虞卿感觉不太对，他一回头，就发现载着叶冰裳的马车消失了。

    虞卿欲哭无泪。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找不到叶冰裳的踪迹，只好带着潜龙卫先赶回宗门，再做打算。

    “澹台烬拿到神器了！桃树失去本源力量了！小主人，那个神器是倾世花！”勾玉叫道。

    黎苏苏拿出照亮用的小明珠，连忙进入树洞。

    黎苏苏看到澹台烬靠在树干边，闭着眼睛，左眼上缠着他随意撕下来的红色衣袍一角。而神器倾世花则是主动地钻进了他染血的手掌之中。

    古籍记载，倾世花可主命运，它有着颜色不同的三片花瓣。

    碧绿为生，是为纯善；赤红为力量，乃无上大道；紫色掌死，意味着悲苦与邪恶。

    甚至，倾世花连神的命运都能掌控，它可救神，也可杀神。

    勾玉喃喃地说：“澹台烬手中是主死的花瓣……花瓣沾了澹台烬的血，已经开始认主了。”

    黎苏苏紧紧抿住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在他面前蹲下，放下了手中明珠，烦恼地说道：“澹台烬比谁都想活下去，为了力量，他却连死亡也不畏惧。”

    如果她不阻止，让澹台烬融合了紫色倾世花，兴许澹台烬会成为一个没有理智、放大心中邪恶的杀人疯子。

    于是黎苏苏掰开了澹台烬的手。

    勾玉才醒来不久，就要面对自己的小主人为了澹台烬融合这种邪恶的神器，它十分难过。因为那样的话，黎苏苏这一世可能会死无全尸。

    黎苏苏摇了摇头，说：“我早给自己看过相，叶夕雾本来就活不过二十岁。既然是必死之局，倾世花不过让前路更清晰罢了。”

    “而且我承诺过这次要救他。”

    骗人很不好，即便是骗一个坏人。如果澹台烬真的让紫色倾世花认主，那么注定万劫不复。但黎苏苏可以试着控制倾世花，让自己不作恶。

    下定了决心，她想要拿起那片代表着死亡和邪恶的命运花。

    “勾玉，怎么回事？！”

    黎苏苏震惊。

    倾世花没有选她，而是居然主动钻进了澹台烬的身体，彻底消失！

    [天道系统·甲：推进主要情节“主角【黎苏苏】获得倾世花”、“为主角【澹台烬】换左眼”。]

    [天道系统·乙：主角【黎苏苏】以自己的眼睛更换主角【澹台烬】倾世之玉构成的眼睛。请贵系统修正剧情细节。]

    [天道系统·甲：情节不合理，主角【澹台烬】的眼睛里只有玄冰针。]

    [天道系统·乙：主角【黎苏苏】需要以自己的眼睛更换主角【澹台烬】倾世之玉构成的眼睛。请贵系统修正剧情细节。]

    [天道系统·甲：情节不合理，主角【澹台烬】眼睛里只有玄冰针。]

    [天道系统·乙：主角【黎苏苏】必须以自己的眼睛更换主角【澹台烬】倾世之玉构成的眼睛。请贵系统修正剧情细节。]

    澹台烬收回手，睁开了眼睛。

    他没想到这次新出来的这个新天道这么点小事都要吵半天，不过是有利于他的。

    “澹台烬！你醒了！”

    黎苏苏想要扑上去，把没入他身体的倾世花取出。

    澹台烬毫不犹疑地将她甩开。

    “啊！”黎苏苏重重地摔倒在一边。她这才意识到，神器入体，澹台烬的力量已经是今非昔比。

    澹台烬扯掉遮住眼睛的布条，露出装着灰白眼珠、血液流淌的眼眶，慢慢地走向黎苏苏。

    经历过数万次的轮回，澹台烬知道他绝不能被黎苏苏换掉眼睛。

    天道似乎能从黎苏苏的眼睛里看到一切。

    一旦黎苏苏的眼睛进入他的身体，他只会被天道掌控得更厉害，因为，天道会对从他眼里看到的、一切不满意的情节进行重置。

    之前，天道掌控很严格，所以，很多时候澹台烬只能将黎苏苏的眼睛瞒着天道挖出来。但是，如果在被换眼后，又被天道发现了他把黎苏苏的眼睛挖出来了这件事，他的眼睛就会被重置。如果没能及时地再挖出来，澹台烬什么也做不了。

    上一次便是如此。

    他不过稍稍疏忽，让天道重置了自己眼中属于黎苏苏的眼睛，才会在天道的控制下第一次完整地完成了“虐杀叶冰裳”的情节。

    呵。

    黎苏苏惊恐地看着阴森恐怖的澹台烬。

    他如今的模样比在马车上吓到她的那个眼神更可怕，就像是……他有着滔天的血债要跟黎苏苏讨！

    澹台烬伸出手，黎苏苏恐惧地地闭上了眼睛。

    谁料，澹台烬只是将黎苏苏的手腕握住了。

    准确地来说，他握住的是勾玉，用的是一块弱水制成的“布”。

    勾玉就是天道的帮凶，澹台烬早就知道了。

    万物不生的弱水可以彻底阻碍勾玉的视线和听觉，这是他有一次弄死了黎苏苏后，从天道的话语中得知的。

    后来，每一次轮回，离开夏国前，只要晏泽清醒过来，就会跟夷月族提出了送一些弱水来。荆兰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为了带走他又不得不答应。

    除了制造弱水绳、弱水剑、养蚕，荆兰安还用夷月族的弱水给自己的儿子打造了冰棺，所以夷月族的弱水剩得不多，但应付勾玉来说也够用了。

    在晏泽的眼中，勾玉这种“上古神器”实在普通。黎苏苏的勾玉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是因为它的器灵是天道的一部分。

    因此，澹台烬要想做什么，必须先把勾玉阻隔了。

    “澹台烬……我是想要救你……”黎苏苏哆哆嗦嗦地说。

    澹台烬直勾勾地看着黎苏苏的双眼，说：“好啊。”

    话刚落音，玄冰针从他的眼睛里飞出，径直插进了黎苏苏的左眼。

    黎苏苏眼前一花，她看到了一道光没入眼睛，随机就是一阵剧痛。

    “啊！”她尖叫了一声，捂着眼睛倒了下去。

    于是，澹台烬澹好心地帮黎苏苏把左眼剜了出来。

    之前他都必须把玄冰针和倾世花都交给黎苏苏，因为只有黎苏苏才能得到完整的倾世花。得到倾世花后，她的凡人之躯被转化，她的眼睛也会变成不会腐朽的眼睛。这种眼睛才能放进澹台烬被玄冰针侵蚀过的眼眶，这是天道的要求。

    可这一次不同。

    因为新天道要求倾世花必须没入澹台烬的身体，而之前的天道又设定了倾世花入体后，受主的rou体必然会趋近神体、明澈且不腐朽。

    所以，这一次倾世花进入了澹台烬的身体时，就治愈了澹台烬的全身，包括眼睛。

    澹台烬撑着黎苏苏的眼皮，往那个血窟窿里塞进去一个玉珠子，瞬间，它就变成了倾世花模拟而成的眼睛。

    这还是他在初凰制造出来的时空裂缝里找到的仙器。

    这东西虽然只是仙器级别，却能够瞒天过海。它可以模拟成各种神器灵宝，骗过守护珍宝的灵兽、魔兽和他人布下的结界。

    初凰就是靠着它在穿越时空后，掠夺上古的天材地宝，为黎苏苏收集残魂、为这个死胎逆天改命。

    只可惜因为晏泽本身是神，这东西无法用在澹台烬身上。不过，澹台烬觉得这颗珠子跟黎苏苏十分相配。

    因为，她母亲为她欠下的因果，终将由她来偿还。

    至于主邪恶的倾世花，澹台烬嘴角微微勾起。

    天道连初凰的这颗珠子都不知道、也无法辨认，它和黎苏苏对这个世界可是有着不少的错误认识呢。

    [天道系统·乙：主角【黎苏苏】必须要以自己的眼睛更换主角【澹台烬】更换倾世之玉构成的眼睛。请贵系统修正剧情细节。]

    [天道系统·甲：已修正情节细节。]

    澹台烬闭上眼睛，装作昏迷过去。

    [天道系统·甲：重要情节“主角【黎苏苏】获得倾世花”、“为主角【澹台烬】换左眼”已结束。根据主角【黎苏苏】记忆结算，“主角【黎苏苏】获得倾世花”、“为主角【澹台烬】换左眼”偏移率为5％。予以通过。]

    [天道系统·乙：重要剧情“为主角【澹台烬】换左眼”、“主角【黎苏苏】获得倾世之玉”已完成。根据主角【黎苏苏】记忆结算，“为主角【澹台烬】换左眼”、“主角【黎苏苏】获得倾世之玉”偏移率为5％。予以通过。]

    [天道系统·甲：小系统【上古勾玉】已重新上线。]

    澹台烬醒来。

    他站起身，看见黎苏苏还在昏迷，于是转身向外面走去。

    勾玉十分着急，连忙叫醒了黎苏苏。

    带小主人穿越时空，它灵力耗尽，这时候也不过是刚刚醒来，常常需要进入了休眠。所以，刚刚它应该也是不小心休眠了。

    待再次醒来后，勾玉才发现小主人已经没有了左眼。现在，她的左眼是由倾世花代替的。

    明明是小主人救了澹台烬，澹台烬却直接丢下小主人就走了！

    勾玉愤愤不平。

    黎苏苏转醒，她捂住自己的左眼流泪：“勾玉，好疼……”

    “先出去。”澹台烬留下一句，从树洞跳了出去。

    勾心冷哼了一声，还算有点良心！

    黎苏苏捂着眼睛爬了起来，踉跄地跟了上去。

    她本以为自己以凡人之躯转化神器，会虚弱无力，但现在看来，除了眼睛疼，也都还好。想必是因为她的灵魂是仙体，才会帮她挺过了倾世花的转化。

    澹台烬一身红衣，站在了只剩枝干的桃树下。

    黎苏苏是为了拯救被树妖残害的少女才找到这颗占据了神器的桃树，而澹台烬则是为了找一颗好用的眼睛。

    现在澹台烬有了她的眼睛，而她替澹台烬承担了厄运满布、不得善终的命运。

    澹台烬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走了。

    紫色倾世花最是悲苦、怨愤和难过。黎苏苏想着，她现在这么难过，是不是倾世花的影响呢？

    看着身后的桃树，黎苏苏不得不打起精神，催动阵法，以桃树为中心，劈下玄雷，让树妖彻底湮灭。

    半个时辰后，桃树倒塌，她又开始寻找可怜的小悠。小悠是被树妖选中的受害者。

    最后，黎苏苏悲伤地看着桃树下那些妙龄少女的尸骸，直到被勾玉催促着回到了村子。

    “你……你没事吧？”

    黎苏苏抬头，看到了村子里的女孩陈雁雁。

    “嗯，没事。”

    陈雁雁没在她身后看到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不由自地问道：“叶姑娘，那位公子呢？”

    黎苏苏想起抛下自己的澹台烬就气闷，说道：“不知道！”

    陈雁雁被她吓得手指攥紧衣服，但是惦记着自己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便问道：“叶姑娘，那个王公子，已经被你们铲除了吗？”

    王公子就是树妖。苏苏点头，给陈雁雁大致说了下树妖的事。

    “竟然是桃树妖，它死了，村里的姐妹便不用再担惊受怕……”陈雁雁说道。

    黎苏苏现在只想回村子休息，她还有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忘了问树妖进入荒渊的办法。而且，小悠死了，她的meimei小玲和她的爷爷奶奶肯定很伤心。

    她觉得冷，于是抱紧了双臂，在清晨雾气中向村子走去。

    陈雁雁赶紧跟上了她。

    澹台烬在树林里穿梭。

    初凰的那个时空缝隙被他一点点地改成了一个小秘境。作为时空缝隙它本来就永远存在，可随心变动位置。经由晏泽的改造，它完全摆脱了过去的自己，成为了一个有主的空间。

    找到合适的进入地点后，澹台烬钻了进去。

    初凰住过的房屋早就被他摧毁了，现在这座神殿是晏泽依照他们曾经在玉山居住时所住的神殿还原而来。

    他身上还穿着之前假扮桃妖新娘的红色婚衣，头发也都散开了。

    路过莲池时，澹台烬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居然如此邋遢，怎能去见裳裳。他掐了个神决，便换了一身行头。

    澹台烬玉冠博带，一身红衣玄裳、宽袍大袖，他腰间系着环佩璆锵、璎珞真珠，深红色的蔽膝和金线装饰的绶带垂落下来，搭在了露出了一点缘边的玄裳上。

    行动之时，步履之间，云雾蔓延。它们缠绕于澹台烬的衣摆处，金光在其中若隐若现。

    澹台烬挥开大门走了进去。

    金丝玉幔被层层撩起，澹台烬终于见到了沉睡在床上的叶冰裳。

    他上前，俯身吻上了裳裳的唇瓣。

    叶冰裳因此而缓慢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晏……澹台烬？！”叶冰裳推开了他。

    她不安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大的房间。

    巨大的浮雕石柱撑起了高高的屋顶。屋粱上挂满了彩色的帷幔，长长短短地垂落着，上面是繁复的花纹。地上放置着三四盏半人高的琉璃莲花灯，上面雕刻着不同的小兽，嬉笑怒骂、生动逼真。

    而她身下是一张玉石雕成的卷草云纹大床，盖在身上的被子摸起来十分柔软、还带着温热，实在不像凡品。

    这是哪儿？她被澹台烬带到了哪儿？

    叶冰裳蹙眉看向澹台烬，才发现对方换了一身……可以说是隆重的衣裳。

    怕是酬神庙会上那由人扮的神仙也没有他穿得这么庄重。

    白色曲领衫外是红色的广袖长袍，衣缘和袖缘都是玄色的缘边，上面绣了金线的鸟兽虫鱼。长袍垂直脚尖，露出满是褶子的玄色裙裳。外挂深红的十二章蔽膝，以及四条长长的绶带，腰间玉带之上坠满了玉石与真珠制成的禁步和璎珞。

    他的头上还戴着高高的玉冠，垂带飘散，恍如神仙。

    这还是澹台烬吗？

    叶冰裳十分疑惑。

    澹台烬抓起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想要摸一下吗？”

    触碰到了那如玉的肌肤，叶冰裳慌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她才不想摸澹台烬。

    “嗯？”澹台烬轻轻歪了歪头，握紧了她的手。

    不得不摸，叶冰裳只好快速地摸了一下。

    澹台烬满意地放开了她的手。

    叶冰裳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便试探着问道：“这是在哪儿？”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宣王府中。

    澹台烬回答：“捡来的地方。”

    “我看没人，就带你住进来了。”

    叶冰裳没能理解什么叫捡来的地方，但澹台烬没有再解释。

    “我……能回去吗？”叶冰裳满眼祈求地看着他。

    澹台烬回答：“暂时不行。”

    叶冰裳想到离家的萧凛，心中十分担心，她继续小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澹台烬握住她紧紧攥着的手，将她的手指分开，与她十指交错，说道——

    “这段时间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