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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地上的人像案板上将死的鱼一样抽搐着,脑袋上隐约可见的血在包厢花花绿绿的灯光照耀下失去了原有的暴力感。 “咔。”沾上了水渍的皮鞋踩在周边一地的碎玻璃上,这个突兀的声音让趴在地上的人似乎又哆嗦了一下。 高启盛蹲下来,左手还拿着剩下半截的酒瓶,右手伸出去,将那个人的脑袋提了起来。 “胆子挺肥啊,敢在我的酒里面下药。”高启盛说这话是笑着说的,略微上扬的语调传到被提着的人耳里,引发了更剧烈的颤抖。 前几天他这个手下一直想请他出来喝酒,正好他最近没什么事情要忙,而且还有点其他事情要敲打一下这个手下,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结果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敢在他的酒水里下药。 近年来他在白金瀚甚至其他地方参加过不少酒局,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格外注意自己的杯子是否被人动过,避免被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不,还真逮着了一个。 瞥了一眼从那人口袋里掉出来的麻古,高启盛冷笑了一声,仍保持拎着脑袋的姿势,轻飘飘地问:“知道吗?在我还小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跟只猴似的。我爸妈没得早,是我哥抗着这个家养我跟meimei,他看我这样子,又是自责又是心疼。一边呢,怪自己没养好弟弟meimei,害弟弟meimei跟着他受罪,晚上趁我们睡觉时候还偷偷跪在我父母的牌位前,说自己有多没用,有多对不起爸妈。另一边呢,他每天忙完他那个鱼档,还要去干其他的活。什么活都接,去码头搬东西,去工地和水泥,去给人洗厕所……每天都是天没亮就出门,晚上天黑才回家,就为了给我跟小兰多卖几块rou吃,他自己呢就每天吃我们吃剩的。结果就是他明明一个也才30多岁的人,跟个小老头似的,身上一堆毛病。”他轻笑起来,语气中追忆往事的温柔与包厢里的惨状形成强烈对比。 “我那会就怕他累坏了,劝他休息也劝不动,只能放学了偷偷去捡别人家的剩饭剩菜吃,想着如果我再胖一点我哥就不用那么受累了。我甚至还不敢吃那些太烂的,不然生病了我哥又要多花一笔钱。那时候我就一直怨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再长得壮一点,再胖一点。这样我哥也不用每天为了多买点rou去干那么多活,甚至我还能多帮他干一些活。等到后面我再长大了一些,我又明白了,其实不管我跟小兰到底有没有营养不良,我哥他都会拼了命干活的,他只是希望让我们过得更好一点罢了。他一直都这样子,哪怕现在发达了也是。”他的声音很飘渺,低诉着一种充满爱意的无奈,可惜在场唯一的观众只剩下满心的恐惧。 没多久,高启盛像是从追忆中走出来,目光重新聚焦到手里的人,语气也变成了与刚刚截然不同的阴狠:“我能长这么大,都是我哥用血汗养起来的,别说我这个身体了,就算是我这条命都是我哥的。你说,他要是知道我碰了这些玩意,他会是什么反应?”说完,他嫌恶地将手里提着的脑袋撇开,重新站了起来。 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人,他联想到之前见过那些吸食麻古的人瘾发作的样子——枯瘦的手指如同鬼一样抓住他的裤腿,哀求的喊声比鬼叫还难听。 像狗一样。他做出评价。 不得不说的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带给了他更多的愉悦,像是之前20多年点过的头哈过的腰现在以翻倍的形式补偿给了他。 但是不够,还是不够,光几个小喽喽的服从怎么够,他要整个京海都伏在高家的脚下。 该死,如果不是小灵通那笔烂账…… 高启盛越想越烦躁,手里的酒瓶被甩到一旁,抬脚踩住了那人的手:“还有一件事,我听唐小虎说,你们还打算在白金瀚卖?” 即使已经痛到讲不出话来,恐惧也驱使着那人疯狂地摇头。 “是吗?”他的尾音上扬,同时加重了脚下了力度,“我警告你们,白金瀚是我哥的场子,要是被我发现白金瀚里出现了麻古,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明白了吗?” 被踩住的人又开始疯狂点头。 高启盛正想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脸上的表情瞬间解冻,收了脚后一边走出包厢一边对守在门口的人吩咐:“里面的处理一下。” 他下手有注意分寸,里面那人肯定还不至于死掉,顶多医院里躺一段时间。 直到离开包厢他才接通电话:“喂,哥,啊没事,我正跟几个代理商喝酒呢。没事,我没喝多少,现在酒局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很快就过去,好好好……” 挂掉电话,高启盛意义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他倒也不是没有瘾,只是有些瘾无关药物罢了。 - 当一个人情绪过度爆发的时候会引发各种生理反应,比如呕吐。 从游戏厅回到自己家别墅的高启盛一边在卫生间吐一边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在读书时不知道在哪看过的知识。 同时他还想到另一件事:他跟陈书婷果然是完全相冲的两个人。 前段时间他生日陈书婷过来坏场子就算了,这次居然就直接在高启强还有唐家兄弟面前点他麻古的事。 说实话,他在游戏厅看着陈书婷的那一会,脑袋里确实闪过极端的念头——要不抓白晓晨去喂点麻古算了。 倒也不可能真喂,但无可否认的是他此时对这对母子的厌恶程度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内心在盘算着要不要给这两人一点颜色瞧瞧,简单地清理一下后回到客厅,拿出了一瓶威士忌准备开始喝闷酒。 “叮咚” 刚拿去酒杯的他听到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到底是谁这个时候还要找死烦他? 酒杯被用力放到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快步走向门,准备把门外的人收拾一顿。 “咔嗒” 门把转动,高启盛打开门,满脸的戾气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的那一刻瞬间转化成空白。 “哥?你怎么来了?” 高启强此时不复白天在游戏厅那会的怒气,反而有了几分局促。他抬起提着袋子的右手说:“我卖了点海鲜,吃晚饭了没?哥给你做海鲜粥。” 随后他的目光转移到高启盛高高肿起的侧脸,嘴唇翕动了一下,才开口说:“脸……还疼吗?家里有没有冰块?” 高启盛此时也有点手足无措,喉结滚动了几下,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回答:“冰柜里有……我……哥……你先进来吧。”他侧身给高启强让出一条道。 见高启盛没有怨怼的情绪,高启强也松了口气,一边换鞋进屋一边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在路上买了冰袋,结果没想到开车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化了,哈哈,你瞧我这脑子。不过这些海鲜还挺新鲜的,你看这些虾,还在活蹦乱跳的。” 换完鞋走进了客厅,高启强看到摆在桌子上的威士忌,正想开口质问高启盛是不是又要酗酒,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晚饭就打算喝酒?” 高启盛连忙走上前,把桌上的酒跟酒杯收起来:“没有没有,这个是我前几天忘记收拾的。” 高启强也没有戳穿他,转换了话题:“你拿这个冰袋再去装点冰敷一下脸,我去厨房处理一下这些海鲜。” 等到高启强去了厨房,才发现高启盛家的厨房干净得像常年没人居住的闲置厨房,唯一的区别是高启盛家时常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厨房里能一直保持没有灰尘的状态。 好在米跟调味料都还没坏,该有的厨具也有,煮个海鲜粥还不成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声,正洗锅高启强回头对上站在门口的高启盛的目光。 他还没开口,高启盛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地回答:“我平时不经常在家吃,都是去外面吃的。我嫌麻烦,油烟又重。” 可高启强明明记得他之前最喜欢跟着他在厨房打下手。 见高启强还是盯着他,高启盛又支支吾吾地说:“吃饭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在家吃,也没什么意思……” 心脏被扎了一下,高启强叹了口气,翻找出一条干净的抹布,走到高启盛面前把他手里的冰袋取下,将叠好的抹布放到高启盛已经有些发红的手上,然后再放上冰袋。 “你看你手都冻红了,也不知道拿个东西垫一下。”接着他又把手放上高启盛另一边没怎么肿起来的脸说:“以后啊,你要是嫌在家里太冷清,就来哥家里吃饭。” 高启盛嘴角一撇正准备阴阳怪气一下他的嫂子跟便宜侄子,但见了他哥诚恳的眼睛,又生生咽了下去。 “行。” 听到肯定答复高启强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拍了拍高启盛的脸:“你先去客厅等着,粥一会就好。对了,我那个袋子里还有消肿药,你这个冰敷完记得上一点药。” “嗯嗯嗯,知道啦。” 柔声的嘱咐换来一个撒娇般的回答。 - 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启强自然而然地捞出锅里的虾,一只只掰干净壳后再放进高启盛碗里。 “我记得小兰小时候啊,最喜欢吃虾了,每次都煮虾都能吃得干干净净的。吃完还眼巴巴地问我还有没有。”高启强没话找话般开口。 “结果她第一次掰虾壳就把自己手扎流血了。”高启盛笑着回答。 “我那会手比较糙,被扎了也没什么感觉。结果忘记小兰的手跟我的手不太一样,没有提醒她,哎,这怪我。”高启强也笑了。 想起高启强手糙的原因,高启盛的笑容淡了几分,有些喃喃地说:“我记得那会,你给我跟小兰掰虾,自己就吃那些虾头,那里面都没什么rou。” 高启强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呵呵笑:“你小子懂什么,那虾头才是虾最好吃的部位,我就喜欢吃虾头。” 高启盛抿着嘴看着桌上没有被动过的虾头,没有说什么。 桌上的的气氛又凝固了一会,高启盛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轻声道:“以前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别说虾头虾身了,就算你想要顿顿吃龙虾我都给你买。” “傻仔。”高启强将一只虾放到高启盛碗里,“哥只希望你跟小兰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我是你们的哥哥,吃点苦算什么。” 高启盛没有接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哥你知道吗,我大学那会在学校,其实每天基本上就吃泡菜拌饭。”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很轻松,似乎与自己无关,但这件事所有的沉重却落到了旁边听众的身上。 高启强从高启盛要的生活费数额就知道高启盛在大学肯定不会吃得特别好,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艰难。他明明一口粥都还没吃,喉咙却被堵住了。 “哥,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怪自己的。”高启盛抬起眼,“我说这个是想说,我当初那样拼命地赚钱攒钱,就等着找到机会让我们翻身过上好日子。后来接触到了小灵通,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后面小灵通市场变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我高启盛这辈子就活该走那些肮脏的路呢?你看,到头来我还是得靠着卖麻古才能补小灵通这个窟窿。哥,不是我不想跟你商量,我也想证明我自己是可以干出大事来的,可是……” 听着高启盛语气中越来越明显的哽咽,高启强不顾还没擦干净的手,一把抓住高启盛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阿盛!哥从不怪你,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的,别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 奇怪,明明高启盛没开口,这又是谁的哭腔? - 等吃完饭洗漱完已经很晚了,高启强在客房刚把床铺好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门,看见高启盛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一脸正经地说:“哥,主卧好冷,我睡不着。” 高启强不置可否,轻叹了口气:“进来吧。” 得到允许的高启盛露出笑容,迅速进门钻进被窝。 高启强关好门也钻了进去,看着躺在另一边的高启盛,有那么一刻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旧厂街老房子的那个小阁楼。 那会高启盛也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要跟他一起睡,比如打雷害怕,做噩梦,床上爬了虫子……他那会总笑高启盛比meimei还胆小,直到后面弟弟的体型逐渐趋于成年,阁楼的床对于两个成年男子来说确实有点挤,高启盛在哥哥的要求下才渐渐没有再以各种理由跟哥哥睡。 “都几岁了还长不大。”回忆起往事的高启强笑骂了一句。 “长大了也可以一起睡。”高启盛耍赖般凑近,双手环抱住了高启强。 很难解释为什么此刻的心跳声为何会这么明显,高启强将其归结为这个姿势太过别扭,正想推开弟弟,想到今天发生的各种事,他又心软了。 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也搂住了弟弟,鬼使神差地,他在高启盛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阿盛,快睡吧。” “嗯。”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高启强确实也累了,没多久就开始有入睡的迹象,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嘴唇有点凉凉的,是碰到阿盛的眼镜了吗?可阿盛睡觉好像不戴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