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帝哀恸【大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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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辉十五年。 刘鸢刚下了朝,回到寝宫里没有见到老婆人影,无奈叹了口气,知道对方估计是又闲闷的慌,跑出去玩了。 转了个弯,走回了书房,看着一大堆的奏折,头开始疼起来。 让…让妙妙来处理吧,反正女儿也已经到了要接触国事的年纪了。 老母亲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把女儿抓过来当苦力了。 刘妙长得倒是和她比较像眉目凌厉,艳丽的脸蛋颇有侵略性,只是那双绿色的眼睛,却是随着陈登的。 她一大早被叫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结果一进屋,就看到刘鸢撩起袖子,安详的坐在躺椅上吃着小点心,晒着太阳。 “……” “哟,妙妙来啦。来来来,坐。” 她推了推盘子,一副你懂的模样。指了指边上堆积起来的奏折,刘妙叹了口气。 “母皇…您就不怕女儿,夺权吗?” 刘鸢的动作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已经不年轻了…这些年里在国事上cao劳,连皱纹都长出来了。 “你是我的女儿,想要什么,我会不肯给吗?” 正好…唔,要是妙妙想当皇帝,她可以提前退休和老婆出去浪了… 天天和朝廷里那些烦的要命的大臣吵架,她都要烦死了。 刘妙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娘亲她…是一个深情的人。 这么些年里,一直都只有父后一人。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帝…是政治博弈催生出来的怪物,是不被允许拥有私心的。 可是,她对父后的承诺,没有一件是食言的。 娘亲…很好。 刘妙想起一些人的面容,在心里画下了大大的叉,准备回去,就把手下的幕僚清洗一遍。 她的身边,竟然混进来了心怀不轨的人……是谁,放进来的。 “母皇,女儿还有事情,就先告退了。” 刘妙说完,就想离开。 刘鸢哪肯啊,忙拉着贴心女儿的小手……唔,嫩嫩的,滑滑的。 “留下来吃个饭吧…正好,顺便帮帮我……” 刘妙抽回了手,她的娘亲,在大事上英明神武,是她最仰慕的神明。 可是小事上总是不着调。 有些无奈,皇太女低下高贵的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女儿撒娇… “娘亲,等我做完事情,再回来陪您。” 愣住了的刘鸢摸了摸脸颊……唔,妙妙都很久没和她撒娇了…女儿越长越大,越长越出落了啊…… 啧…想起早朝上吵的天翻地覆的事情,刘鸢心有不快。 她的妙妙,这么厉害这么聪明,可不是谁都配得上的。 明辉十七年。 陈钰和她说她想习武。 刘鸢听了愣了一会儿,明明…钰儿看起来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性格都随着陈登的,怎么就… 怀疑人生的女人跑来找老婆疏解心中郁闷了。 青衣的君子坐在池边,地上放了个鱼篓,她偷偷摸摸凑了过来,瞄了一眼。 唔,没鱼。 “…我刚坐下……”他有些无奈的转了身体,翠绿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每次看到,刘鸢都觉得心都被抚慰了。 “陛下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她搬了个小板凳,凑到他边上坐下,头蹭着靠在他肩膀上,叹息一声,把陈钰的想法告诉了他。 “…你说,钰儿挺文静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想从军了……” 习武从军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以前在隐鸢阁里可谓是吃尽了苦头…现在想想还觉得犯怵。 陈登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奈的笑了笑。 “你啊…钰…本就是金戈之玉啊。” 刘鸢还是有点小纠结,皱着一张脸,看着池面上的鱼竿,两个人老夫老妻的,安静的坐了好一会儿。 鱼鳔突然动了一下,陈登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手抓着杆子熟练的左右拉扯。 看他这动作,刘鸢不禁啧啧称奇。 一尾鱼扑腾着尾巴被钩子钓了起来,心满意足的老婆笑的像只志得满满的小狐狸。 “唔…好重的分量,今天可以吃鱼了。” 刘鸢的手,突然拂上他的眼角,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触及珍宝一样,指腹有些颤抖。 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了。 蹭了蹭温柔的掌心,他叹息一声,心中…好忐忑啊…好害怕因为自己的皮囊老去,成为刘鸢眼里逐渐厌倦的人。 “…前些日子里,我听说朝中复提了选妃的事情…明公的嫡长子倒是不错——” 手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刘鸢泣不成声。 她声音颤抖,扑在陈登怀里,像是永远都不想放开。 “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元龙……好好的…好好的陪着我。” 轻咳了几声,陈登神色柔软,拍了拍对方的脊背,轻轻的哄着,声音软软的,温柔平静。 “好好…都不要…” 他好怕…怕自己先走一步……只留刘鸢一个人,她该如何是好… 刘鸢那么孩子气…应该,会很难过吧… 如果可以…能不能…能不能一直陪着…陪到老去,同生共死… 明辉十九年。 陈登病了。 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双性人的身体,真的不适合生孩子…也是因此,刘鸢宁愿自己生陈钰,也不愿意让他怀。 靠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他看着刘鸢红彤彤的眼眶,心里难受的要命,手有些发抖,还没来得及摸到她脸侧,就被抓住了。 珍重的揉捏着。 “别哭…我…咳咳…只是小病而已,会好的。” 她派人去南阳找了张仲景,很快就会到的。身后脚步声匆匆,刘妙和陈钰得到了消息,连忙丢下手中的事务飞奔进宫。 长大了…长的出落了…… 陈登心里欣慰,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温和的笑。 面容秀美的陈钰走到一侧,端起放在桌上的汤药,用手测了测温度,走到床前,盛了勺递到他唇侧。 “母皇…别担心,张医圣马上就到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刘妙掩盖了眼底的担忧,拍了拍神色有些憔悴的刘鸢,一直日夜守在陈登身边,她根本不敢合眼。 “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钰儿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被哄劝走的人影三步一回头,等离开了屋子,见不到她的人后。 刘妙叹息了一声,爹爹的身体,她一直都知道,这些年里,她私底下偷偷寻着法子,送过来的药倒还是有些用处的。 喝完了药,陈登咳了几声,长发垂落在身后,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做出如此难过的表情。 “…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妙妙…你以后是皇帝……做皇帝的,得收敛情绪,可不能学你娘亲。” “钰儿…最近和师父习武学的如何了?” 陈钰笑了笑,她性子沉稳,眼角的泪水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师父说,再过不久,我就能出师了……到时候,我要当皇姐的大将军。” “替皇姐,替大盛,扫平一切障碍。” 陈登点了点头,像是放松了下来, “我的一生,死而无憾了……可是,放心不下你们的娘亲啊…” 她是出鞘的剑,没了剑鞘…会死很多很多的人的。 刘妙唇颤抖了一下,声线绷不住了一样。 “…爹爹要长命百岁……哪能…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陈钰跪在榻前,心里只觉得难受疼痛,这个世界上,只有爹爹,娘亲,还有皇姐……是她最珍贵的家人,少一个,心都像是被剜了一块。 他抿了抿唇,无奈的笑了笑。 “嗯,我会…长命百岁的。” 明辉二十二年。 皇后殁。 那种家的感觉,再没有了…… 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唯一眷恋的人。 病痛……似乎,从来都会是人走之前,最难过的一道关。 张仲景沉默着,站在离门不远的位置,外面的雪,好大…很多年前,这样的日子里,也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刘鸢崩溃的声音撕心裂肺,抓着自己的衣袍,跪在地上…狼狈又可怜,憔悴的根本不像一个皇帝,是无助到极点,祈求神的垂怜的可怜人。 可是他…不是神明。 也无法回应。 那具,没有气息的身体,已经…不是他映像里,认识的人了。 黑暗极了的寝殿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刘妙和陈钰覆雪而来,推开门,寒气四溢。 掀起裙子走了进去,点上一盏灯。 微弱的光亮笼罩室内,刘鸢,坐在床上,抱着怀里失去了气息,已经冰冷的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关心。 神色冰冷平静,那双眼睛,让她们,不敢相认。 刘妙张了张嘴,眼里的痛苦又怎么会比她少,她的真正的母亲……已经离去了啊。 苍白的,清隽容貌,隐藏在黑发里,刘鸢宛如失去灵活的木偶,死死抱着人,像是绝境之中的困兽。 “……娘亲…” 颤抖的声音,泣不成声。 陈钰泪流满面,跪在床边。 喑哑的,带着机械感的声音响起,让人心生惶恐。 “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明日朝中事务…暂歇,朕…陪陪皇后。” 他会怕的吧…离开的时候,还抓着自己的手,像是舍不得放开。 “你们出去吧…” 她们的娘亲,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早已流干了泪水。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侍女耷拉着脑袋,听到开门的声音惊醒,抱着怀中人,走出了屋的刘鸢,坐在了屋檐下。 只是静静的看着,几乎成了冰雕。 那一夜,陛下在外面,坐了好久好久……许久,叫唤自己的声音传来…竟是不成语调。 陛下病倒了。 朝中的人,都知道了皇后离去的事情,唉声叹息着,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陈皇后贤明大气,是皇帝边上,不可缺失的无形神器。 他们的皇帝,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令人敬畏害怕。 陈皇后就像是剑鞘,能够收拢她的杀气,如今……剑鞘已失,只怕是…要出事情了。 刘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颤抖着身体,想下意识寻找身侧温热温暖的身体,却摸了个空。 手缩了缩。 好冷啊… 怎么舍得…就这样丢她离开。 她已经……没有家了。 朝廷上,被一股阴霾笼罩,先前负责皇后陵寝的那批人,都被陛下拖出去当场乱棍打死了。 那只是一点点小小的错处…甚至有些,是被牵连的。 贪污的官员被抄家,结党营私的也被抄家。 长安,血流成河。 皇帝已经…没有任何人性了。 匆匆赶进宫的两姐妹,走到了刘鸢闭门不见的书放外,两人心有灵犀一般,掀起裙子,跪在了地上。 娘亲她…是准备杀光朝上所有的人吗… 坐在桌前的人,眼神微动,听到了外面声音,她神色平静极了。 手上朱笔划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叫人把外面两人叫了进来。 刘妙刚想开口说什么,那双眼睛陌生的根本不像她记忆里的娘亲。 “妙妙,你也是来求情的?” 她看到刘妙身侧的陈钰,神色有些不虞。 陈钰抿了抿唇,行了一礼。 “陛下,铸币案事有蹊跷,臣以为…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放下了笔,开口问道。 “此事已查的水落石出,朕已敲定章程。” “你们下去吧。” “陛下!此事…到底是真的水落石出了……还是您的私心啊!” 刘妙咬着牙,她想起爹爹离去前,递给她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能够放心的肱骨大臣。 也是……爹爹要让她保住的人。 “放肆!朕是天女,是大盛的皇帝,朕想杀谁,谁能反抗?” “砰”的一声,案桌被掀翻。 震怒的皇帝,没有人敢直视,那股威压气势,能把她们全部都压迫到窒息。 像是…被剑抵着脖子,踩在钢丝上。 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 “有蹊跷又如何?杀光了,杀完了,总有一个是真凶。” 带着杀意血腥的话,让两人脊背发寒。 “陛下!”陈钰抬起头,那双眼睛,像是…陌生人。 颤抖的,无助的声音响起,刘妙俯趴在地。 “娘亲…您,到底怎么了…” “爹爹总说他放不下您…可是您,真的…做错了。” 皇帝的动作一顿,手死死抓在背后。 陈钰垂了垂眼睑,声音有些发抖,强撑着开口说道。 “爹爹一直都希望娘亲…能够做一个好皇帝…娘亲…他看到,也会很难过的。” 刘鸢突然像是被当头一棒。 她…做了什么…原来最唾弃的,逐渐变成了自己。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的,弓起的背有些佝偻,她坐在了阴影里,手上…血迹斑斑了。 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强撑着的困兽,藏进阴影里,独自舔舐伤口。 “…铸币案一事…交由皇太女负责…朕,累了……” 帝都的风云变幻莫测,被突然束缚住的皇帝,令朝中大臣松了口气。 她在为,刘妙铺路。 她已经老了。 躺靠在榻上,近日来,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看一会儿奏折,都得歇息好长一段时间。 屋外温柔的光折射,她…还是很想念对方。 …真累啊……好想…好想歇一歇……就一会儿。 刘妙是个合格的继承人,陈钰…心思细腻,和陈登一样…她们应该,会做的很好。 她突然想起了师尊,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觉得,人间一点都不美好。 刘鸢的思绪,逐渐的,一点点的,逐渐融化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快要消散了…… 那种人命如蝼蚁的世道,怎么会美好呢…… 风微微吹过,飘起来的花瓣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似乎,有一个穿着青衣的人。 在不远处,等着她呢,笑容…好温和啊。 她逐渐变得轻盈…脚步逐渐轻快……抓着那只手,慢慢的…奔赴下一场梦。 人间啊……还是,很美的。 明辉二十四年,盛元帝薨逝。 皇太女刘妙即位,改号昭庆。 雁门关外,开拔的大军宛如长长的巨龙,走在最前端,骑着马的将军面容秀美英气,乌黑的眸子,和刘鸢很像。 她手握着长剑,驱马向前。 jiejie做皇帝,那我就做将军。 陈钰转身,穿着盔甲的身体挺拔高挑,漫漫的风沙中,夜色里那魂牵梦萦的帝都,似乎就在远方。 远游的英灵啊,向着启明星走,那里,就是家的方向。 …… 明亮干净的教室内,台上老师讲些书上的段落。 “昭庆帝时期…改革了科举法…完善了铸币法,昭庆帝…对内效仿汉文帝汉景帝与民休息,对外,平定西疆,驱逐胡虏……” 昏昏欲睡的学生被点了名,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引的周围人大笑。 带着眼睛的女老师无语的看着她,指名道姓说道。 “刘姣,你来说说辉庆之治是哪什么。” 被点名的女学生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老师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让人坐了下来。 偷偷拿出手机,低头看到小群里跳出来的消息,刘姣嗤之以鼻。 张导最新力作《大盛秘史》解开千古帝后情深! 历史上的盛元帝竟然是—— 他独得帝王宠爱,哄的皇帝一生未曾纳妃 啧……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元帝和陈皇后这俩双箭头粗的历史书上全是狗粮,怎么这帮人就这么喜欢给人安插乱七八糟的小三小四… 不怕盛元帝半夜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杀人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历史上最感人至深的爱情 点进去瞅了一眼,刘姣满意的点了个赞。 没错,她就是盛元帝和陈皇后的cp粉头子,帝后永远是最好的!! 下课的铃声响起,她收拾起书包。 耶,今天又混了一整天呢! 看到教室门口等着她的死党,刘姣背起书包就跑了过去,吧嗒一声。 安静的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