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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线。屈方宁凝目望去,只见一片巴掌大小、缺了个口的树叶,半青不黄,正顺着湍急的水流中急速漂去。他不明其意,点了点头。忽然眼前一黑,御剑已将他双眼覆住。一时无人言语,只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他发烫的面颊。御剑忽然问道:“到哪儿了?”只觉得手心下的睫毛动了几下,屈方宁伸出一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已快漂到视野尽头的树叶。御剑心中骤然一跳,道:“你侧过来。”屈方宁依言侧坐过来,两条腿一荡一荡,双手撑在鞍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御剑指了指水边苇藻中一群休憩觅食的白雁,道:“看头雁。”屈方宁侧身看了片刻,转身背对雁群,点点头。御剑扬手一挥,一枚箭镞从指间倏然飞出,雁群受惊,唳叫飞散。屈方宁垂目冥想,随即缓缓伸手,向身后某处一指。“将军,对不对?”一只斑头长颈的大雁,从他所指之处,振翅飞去。屈方宁的目光,也随之飞上无尽高空。御剑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虽然隔着一层青木面具,亦能听到他喉咙深处低低的颤抖。屈方宁收回目光,面露迷惘:“说不上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顿了顿,又打了一个手势,形容道:“像从大地上找到一条河,一幅画里指出一个人。”再想一想,又道:“从小打架,别人都打不到我。因为他一拳挥来,或是一脚踢来,经过何处,落在何方,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只是力气太小,虽然心里明白,也避不开。现在长大了一些,力气也大了,所以就常常欺负别人了。”御剑深深看着他,道:“你一天也没有学过箭术,谁也没有教过你?”屈方宁尴尬地抓一下脸颊:“野路子还是会一点的。”忽然抬起头,慌道:“我会好好学的!”御剑轻笑一声,道:“嗯,那真是好得很!”将他揽在胸口,重张弓弦,左手将他的手连弓臂、箭镞一起牢牢握住,右手替他调整五指扣弦姿势,道:“我带你一箭。想射甚么?”屈方宁全身陷在他怀抱里,只觉背后一阵阵燥热,肩膀都绷紧了,见水边生着一丛深红花朵,不及深思,便向花开处看去。御剑见他目光所在,却是一怔,才无奈笑道:“好小子,第一箭就要把我家徽灭了?”屈方宁陡然记起,此花名叫“女葵”,颜色永如血红,只生于盛夏,怒放恣意,是御剑家族标记,亦是鬼军图腾。御剑当日臂上所系圆盾,便是此花形状。这下吓得不轻,心中迷乱的念头也立刻消失,忙辩道:“我不是……”只听巫木旗在远处叫道:“将军,阵阅要开始了。”御剑应了一声,在他耳边道:“你不是甚么?你既喜欢,就送了你罢!”右手揽着他,左手弓微微一晃,已是一箭放出。他振臂的力道怪诞沉重之极,屈方宁右臂一酸,只见一支漆黑羽箭,已电光石火般向花丛飞去。以这一箭之势,崩塌整座堤岸也不在话下。但那箭光未入花丛,倏然转向,似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折断花茎,捧着一朵丽色无俦的花儿,向二人飞转而来。御剑二指一动,将那朵“女葵”放在他怀里。屈方宁见箭尖平平整整地勾破花萼,一点也没碰到花瓣,就是故意执箭去穿,怕也不能穿得这样完整。一时心中狂跳,暗想:“我何时才能练到如此境界?”御剑看破他心思,道:“这是哄小孩儿的。你回去想一夜,便能想明白了。明天这时候,再在这儿等我!”马鞭儿一卷,将他放回地上。巫木旗呛啷呛啷地跟来,奇道:“咦,小云雀儿这么快就学完了?”御剑也看他一眼,笑道:“嗯,小云雀儿要回家了。”越影昂首飞驰,片刻就溶入了暮色。花丛掩映的水边,犹自传来轻微的铃铛声。屈方宁立了良久,直至二人背影消失,这才把花儿往肩上一别,双足一撞,铃铛清脆,转了回去。他心中激动难抑,一路小跑,径直向灌洗马肠、马rou的后厨奔去。才迈进一步,屈家大总管就把他捉到了,连声道:“往哪儿跑!王爷等着见你呢!”他还道是屈林见问,谁知一路越走越长,被带到一座从未来过的偏帐中。帷幕重叠,金光碧影,雪白的垂皤上掌印着一朵朵殷红的云,正是他肩上徽记。大帐正中,却坐着领地万顷、出手豪阔的寿星——屈沙尔吾。他一手撑在白罴毡上,一双鹰眼微微眯起,正盯在他脸上。屈方宁跪在地上,心中不禁惴惴。只听屈沙尔吾缓缓道:“我常常听屈林提起你,说你身手很好。他跟着你,学了很多东西。”他的声音并不威严,甚至有些许温勉之意。屈方宁却无由地更是惊惧,垂头不敢作答。屈沙尔吾语气更是和善,道:“其蓝之行,你跟亭西家的儿子,既能亲密交往,又能及时抽身,做得很好。今天在人前扮了一回娈宠,委屈你了。”屈方宁只觉头皮一麻,额上汗珠滚滚而下,两鬓瞬间便已汗湿。屈沙尔吾注视他垂到地面的黑发,向前微微倾身,道:“这主意是谁想的?当真不坏啊!狠辣决绝,全无后顾之忧。以我们家屈林的性子,未必一时之间便想得到。”屈方宁双膝微微颤抖,低声道:“回……主君,小人一时情急,胆大妄为,请主君赐死。”屈沙尔吾笑道:“我是在夸你。什么胆大妄为了?屈林身边,就缺你这样懂事的人。你要是女孩子,他一定特别宠爱你。”屈方宁听到“懂事”二字,发梢的汗珠终于淌到了地毯上。屈沙尔吾饶有兴味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你来我们家多久了?”屈方宁勉强打点精神,道:“回主君,四年了。”屈沙尔吾又问道:“你是锡尔人?是金刚额尔古的弟弟?”屈方宁心念急转,回道:“不是的。小人从小失去父母,常常依赖他,他对小人也多有照顾。旁人看来,便如兄弟一般。”屈沙尔吾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屈林说,当日在战俘坑前,原本他只看中了额尔古一人。交付订契之时,额尔古忽然跪地磕头,说自己有个年幼的弟弟,求他一起带走。屈林本不想要,你却从额尔古衣服里偷偷转过脸来。嗯,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