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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唇

    李时和说到做到,夜里果真来陪着沈辞柔睡。沈辞柔往常睡相不太好,一觉到天亮多半是无意识地把李时和踢到了榻边,被子随便裹在身上,卷着被子扒在他身上,手脚都得压着,弄得皇帝陛下像只陪.睡的软枕一样可怜巴巴的。

这回她不敢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癸水沾到褥子上,于是强迫着自己平躺,躺在榻上想,这可真是为国牺牲。

沈辞柔硬邦邦地睡着,李时和就觉得不对,等她差不多睡过去,从背后揽起女孩,让她贴在自己怀里,顺便捞了个软枕来让她抱。沈辞柔夜里小腹难受,本能地有反应,李时和还能稍稍分出点神来再替她揉揉。

让李时和这么细心地照顾着,身前身后都是暖融融的,沈辞柔夜里睡觉自然舒服,白日里却不太高兴。她在沈府里肆无忌惮惯了,最多被宋氏和秋月说几声,在宫里却束手束脚,不许碰冰、不许用凉水,连喝口茶都得是现煮后放到微凉的。

端午时沈辞柔缠着怡晴想学包粽子,怡晴还劝了一大通话,大意就是包粽子免不了要碰冷水,对身子不好。

沈辞柔还以为包个粽子要怎么用水,等到癸水彻底干净了,她差人拿材料来,才知道原来就只是糯米和粽叶得拿水浸一浸,包的时候也得顺便点几下冷水免得粘手。

几个粽子从学着包,到煮熟了呈上来剥开、切好,总共也没碰到几次水,最后用来净手的水还是温的。沈辞柔看着切成一片片的粽子,觉得有点好笑:“我还以为包粽子得在水里包呢。现在端午都过了,我还在包粽子。”

她是戏谑的意思,边上的怡晴也听得笑了笑,朝着沈辞柔福了一礼:“回娘娘,来癸水时总是不碰水为好。娘娘既是包个粽子玩儿,拖延几日也无妨。”

沈辞柔本来就没多在意,“嗯”了一声,刚拿起筷子,虚掩的门外听见高淮的声音,随后是齐齐的“恭请陛下圣安”。

李时和进来,怡晴和屋内的几个宫人连忙行礼,沈辞柔捏着筷子,抬眼看他:“过来吃粽子。”

李时和应声,到桌边坐下。坐下时沈辞柔刚好夹了一片蜜枣馅儿的白粽,李时和干脆托住她的手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低头,从筷尖上咬走了那一小片粽子。

挑好的粽子片就这么被人截走,沈辞柔佯怒地瞪了李时和一眼,等他看过来,眉眼间又浮出笑来。她也不急着吃,单手托着腮:“好吃吗?我自己包的,样子不好看,所以才切片儿吃。”

无非是糯米和蜜枣的味道,沈辞柔挑的那一片里糯米裹着不少蜜枣,尝着有些甜,李时和咽下去,也笑笑:“不错。不过有些甜了。”

“那片是从中间切出来的,夹的蜜枣多嘛。本来怡晴说糯米要用糖水浸一浸,我嫌麻烦,要真浸了,应该会更甜吧……”沈辞柔想了想,“下回少夹点蜜枣好了。”

“也不算太甜,只是我不爱吃甜的。”

“我知道呀。不过我还是喜欢吃甜的。”沈辞柔另挑了一片,在蔗浆里蘸了一下,“其实蜜枣白粽切成片,在火里燎一下,也很好吃。两面的糯米烧成脆脆的,夹在里边的蜜枣边上也会烤脆,吃起来和没燎过的粽子就不一样。我小时候和阿棠一起这么吃,偷偷生的火,还被燎了一缕头发。”

她把裹了蔗浆的白粽片放进嘴里,嚼着满口的甜香,想起少时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摸着曾经被燎得像枯草一样的那缕鬓发,把发梢卷在手指上。这么卷着玩了一阵,粽子也咽下去,沈辞柔想起别的事:“对了,无忧,看我,猜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李时和茫然地眨眨眼睛,认真地去看对面的女孩。

察觉到他在看,沈辞柔挺直腰板,双手放在膝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让他看。

入夏后天热,她穿的都是单薄的襦裙,今日就穿了身坦领的月色裙,长发像出嫁前一样半披半挽,斜斜地插了支梅花簪。她大大方方地露着一小半胸口和白腻的颈子,月色仿佛要漫到肌肤上,不自觉地透着点妩媚,她的神色却带着稚气,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有足够吸引人的美。

这样子自然好看,仿佛踩在女孩和女人的边界上,李时和想了一会儿,迟疑着说:“嗯,今日有些像是未出阁的娘子。”

“虽然这样有点热,但是全盘起来,得多插几支簪子,头太重了。我又不出去,所以就这样啦。”沈辞柔笑吟吟地扶了一下发上的簪子,继续问,“然后呢?”

问题更难答了,李时和面对在桌上堆成山的折子也没有这么窘迫过,但眼前的是沈辞柔,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满地倒映出他,等着有个贴合心意的回答。

他微微皱眉,再想了想:“这身衣裳……我曾见你穿过的。”

“其实不是那身啦。我去叶太傅寿宴上时,也是月色裙,不过刺绣不一样。你看这里,这身的刺绣是藤萝。”沈辞柔捉住袖口,露出藤萝纹让李时和看,等他应声再放下,“还有呢?”

看来还是没猜中,李时和盯着沈辞柔看了一会儿,看得后背都要渗出汗来,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不一样。眼前的女孩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明朗,发色漆黑,肌肤白皙,眼睛里盛着整个盛夏的星光。

他闭了闭眼睛,认输:“我大概是看不出什么了。算我的错。”

“真看不出?”沈辞柔不信邪。

李时和认命:“看不出。”

“阿棠说的果真没错,男人都分不清这个。”沈辞柔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自己唇上,等李时和看过来,才慢慢地擦过去。

偏红的口脂被指腹一点点抹去,缓缓露出底下原本的颜色,淡而嫩,柔润得仿佛春天最早开的那枝花。

李时和一怔,旋即失笑:“原来如此,我倒真没注意。”

“没看出来也不要紧,本来就是问着好玩嘛。我觉得这个颜色好看,像花一样。”沈辞柔伸出沾着口脂的手,“你喜欢吗?”

李时和却没看她指腹上的红痕,只垂眼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沉默一会儿才说:“喜欢。是像花一样。”

“既然你喜欢——”沈辞柔故意拖了个长音,笑眯眯地凑过去,“那就别想逃了!”

听这个语气是想使坏,李时和没防备,唇上压上来一小块指腹,正是沈辞柔先前抹过口脂的那根手指。沈辞柔看着偏红的口脂抹上去,点在李时和唇上,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不过是抹了点口脂,也不是太艳的颜色,李时和也不恼,信手擦了擦,又在沈辞柔脸上轻捏一下:“不要胡闹。”

看他唇上染到的一点口脂被擦得差不多,只剩了靠近嘴角的一点点,沈辞柔也懒得多说:“这边还有咸口的,糯米事先用酱油浸过,馅儿是腌rou,你尝尝?”

白粽边上确实还切了一盘偏褐色的,糯米里嵌着的咸rou却是偏粉的颜色,瘦的部分正好,连着些白色的油脂,看着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吃起来大概也是肥瘦相间,既不觉得柴,也不觉得腻。

李时和夹起一片尝了尝。咸口的确实更讨他喜欢,他咽下去,刚想说话,外边进来个内侍,压着嗓子和高淮说了点什么。

高淮挥手示意来传话的内侍下去,到李时和身边,微微弯腰:“陛下,人都来了。”

沈辞柔听见了:“怎么了?”

“回纥的事。是快来了,今日朝上鸿胪寺卿提出朝后议事,我想是该如此。”李时和起身,“应当不会太久,我过会儿再过来。”

“好。”朝上的事儿沈辞柔懒得管,她夹了片蜜枣白粽,想了想,招呼边上的怡晴,“怡晴,找只小火炉来,我想烤着吃。”

端午后用火炉,为的还是烤粽子片吃,怡晴硬生生把笑咽下去,行了个礼,快步出去了。

看沈辞柔混不在意的样子,李时和反倒心里一松,这几日略略压着的心情也好起来,含笑和高淮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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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在紫宸殿,领头的自然是鸿胪寺卿,之后是六部尚书和左右仆射,再是中书省的几位。在场的都是重臣,年龄最小的反倒是中书侍郎温容,这回抢了中书舍人的活,早在桌上铺了绢帛,磨墨润笔,等着依照皇帝的意思先草拟个敕令出来。

“来迟,诸卿见谅。”李时和进殿先示意诸位不用行礼,“孝谦皇帝时回纥为突厥其中一部,如今突厥已然散落、可汗奔逃,其下不再成部,回纥趁机吞没草场、兼并旧部,乃理所……”

他说到一半,说的是如今的状况,还没到该停顿的时候,底下忽然有人咳了一声。

李时和听不出是谁咳的,稍稍停了停,继续说:“……乃理所应当,暂且不议。正月大朝,回纥未至,托词内乱,姑且……”

底下又是一声咳嗽。

李时和皱了皱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想说话,才开口:“诸卿是有染风寒不适者?”

连咳了两声的沈仆射没说话。边上的温容抬头,看着李时和唇上那一点突兀的红,笑了笑,暗示着说:“恕臣无状。陛下,您是不是,应当要一面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分不清口红色号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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