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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感觉很熟悉,尤其那双眼睛,像在哪里见过,骨瘦如柴的手捉起笔来,笔毫落在砚中,饱蘸墨汁,却是红的。李蒙猜测大概是朱砂,装神弄鬼的人都用这个。“大祭司说的病人,带来了?”白久英就像真不知道谁是病人一样,朝赵洛懿问。赵洛懿对李蒙招了招手,李蒙挨着他坐下。“初云。”白久英道。一旁小童走来,捋起李蒙袖子,直将袖子卷至上臂,白久英沉默看了一眼他肘中红点,那里有寸许长的红线顺着血脉向上蔓延,颜色鲜艳,就像一条活虫子在皮肤下有生命地跳动。“您身上的母蛊近月来可有异动?”白久英温和地看向赵洛懿。赵洛懿缓缓摇了摇头,“我可以用母蛊催动他身上子蛊。”白久英放下笔,揣起手,面具下的眼睛闭上了。倏然间一支兽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至白久英面前,擦过李蒙颊边,直取白久英的面具,有击碎他面具的力道。就在那一刻,白久英轻轻侧头。“铮”一声嗡鸣,不大,却贯穿每个人的耳膜。白久英慢吞吞睁开眼睛,随着他的眼神,众人都看向鱼亦,一副嬉皮笑脸挂在鱼亦面上,“在下只是好奇,想必白先生不会与我这粗人计较。”白久英沉沉再度闭上眼睛,嗓音不大,柔和中却有难以抗拒的力量,“我是违背蛇神受诅咒之人,残躯垢容不便见人罢了。不过习武修行当心平气和,少侠心中偏执,是以久无进益,当戒除莽撞暴戾,否则难有大成。”鱼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方粗声道:“白先生不吝赐教,在下少不得要讨教……”话没说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廖柳将其向后一拽,拦在鱼亦身前,冲白久英抱拳,道:“我这兄弟无意冒犯先生,天性如此,望先生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今日求医问药的是我,请先生先为少祭司大人看诊,我等先去门外等候。”话毕不由分说把鱼亦拽到庭院中去。“手下多有冒犯,先生不要在意。”赵洛懿沉声道。“无妨。”白久英行事大度,说话声听着很舒服,和李蒙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了起来。加上那双眼睛很熟悉,李蒙脑子里一直在搜索,到底谁还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却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古籍中记载,‘夺魄’可使人魂魄离体,而躯壳不死,以招魂术,将他人生魂注入被夺之人躯体。”听白久英说出蛊虫的名称,和孙天阴说的一样,赵洛懿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光芒。白久英缓缓摇了摇头,“其实世间人多有妄想,一人,一魂,一体,自生而来,随死而去,化作天地尘土。巫蛊虽然神奇,但其中大谬之处极多,没想到真的有人养出所谓可以使魂魄重返于他人躯体的蛊虫来。手来。”李蒙伸出手,白久英搭脉良久,沉吟道:“孙天阴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此举不甚高明。他是否让你们种下子母蛊后,半年去找他拔蛊?”“是。”赵洛懿放下李蒙的袖子,将其手掌握着。两只黑陶茶碗摆到李蒙和赵洛懿的面前,茶水自壶嘴滤出,白久英亲自为他二人斟茶,之后放下茶壶,两手按膝,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古籍所载多有谬误,你们这时才来找我,实在有些晚了。”赵洛懿一不留神碰翻了茶碗,登时茶水洒得满身都是,李蒙本来在想到底白久英和谁像,这一来也唬了一跳,忙给他擦身。赵洛懿摆手示意不用,将袍襟一抖,嗓音略有些颤抖,“还望先生赐教。”李蒙从未听过赵洛懿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一时间觉得很不是滋味,便握了握赵洛懿的手,方才他也没听见白久英在说什么晚了,随口道:“不能治了吗?”李蒙被赵洛懿握得手痛,差点叫出声,一时又不敢丢开他的手,局促不已。“非也。眼下有两个法子。”白久英自己戴着面具,没办法喝茶,小童重新取来茶碗,他烫过碗,取已温热的茶壶,给赵洛懿碗里注茶。赵洛懿手直发抖,喝了口茶,心神稍定。李蒙边喝边眨眼,事没办完,这时候出幺蛾子不是添乱吗?这白久英也不很靠谱的样子,兴许是为了骗钱,鱼亦不是说他连廖柳面都没见上就问他们要五两金子,多半是个骗子。二人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白久英看赵洛懿放下茶碗,才道:“半年之期有此一说,但种下子母蛊已是不妥,是下下策,两害相较取其轻。一法,满月时种下子母蛊,半年后依然朔月之日,取出。”“孙天阴是这个意思。”赵洛懿道。“此法有一好处,只要母蛊饲主不死,无论子蛊饲主伤重到什么地步,但有一口气在,就能起死回生。”白久英的话传入李蒙耳中,一时间他神色十分复杂。李蒙根本不知道还有这讲究,他偷偷看赵洛懿脸色,赵洛懿并不讶异,显然早就知道了。“不过,取出子母蛊之后,夺魄的饲主将会丧失一部分记忆。”白久英说完,沉默片刻,似乎是给二人留出考虑的时间,少顷,续道:“法二,要是没有赶上半年之期,再取出,对母蛊饲主虽无影响,但夺魄反噬,会令所中之人神智混乱。”“什么意思?”赵洛懿忙问。“他的心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疯,也许不会有影响。也就是说,有极小的可能,他会恢复正常。”白久英道,“要是夺魄种下去半月内你们找到我,我有办法将其驱除,那时也不会影响到饲主。”一地落英被鱼亦踩得乱七八糟,他手中一柄长剑,侧身横扫,单脚抬起,踏出,后脚跟进,归剑入鞘。廖柳低垂着头坐在廊下,眼神呆呆看着庭院中,像在看鱼亦,又像其实什么都没看。身后“吱呀”一声,鱼亦和廖柳同时看了过去,一名小童走出,垂头做了个手势。身后四人跟出。李蒙揣着袖子,笑吟吟朝廖柳道:“到你了,廖柳大哥,想明白瞧病不瞧了?”廖柳看一眼鱼亦,鱼亦别过脸,背身一剑向着虚空刺出。廖柳长叹一口气,“去,你小子都瞧了,听听他怎么说罢。”只有廖柳一个人进去,众人各自找地方在院子里坐着,谁也没说话,鱼亦站在门前,步子踱来踱去,没一会儿,耐不住地在窗户纸上捅了个洞,独眼贴了上去,偷偷窥看。赵洛懿握着李蒙的手,把他手搭在自己膝上。李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想了很久,才小声说:“还是找孙天阴罢,我觉得这人是个骗子。”李蒙声音压得很低,边说边小心看周围有没有这府里的人接近。赵洛懿深深看李蒙一眼,似乎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