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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倒在侧旁灯架上震得一声巨响。室内乱颤光影中,我浑身发冷地惶然注视着沈山山,却只觉此时琼影似的昏光好似忽合了多少年前御史台席凳而眠的一夜——那时我也同他隔着这样距离,他睡在我侧旁的两张板椅上,我们在说话。那时我当他说出了什么笑话,便也就答了笑话,而他回目如波似地同我一笑,那像极了他此刻面上的神容。此刻他看着我这样站起来,笑意到底来终是了然:“……看来你早明白。”“稹清,原来你早就都明白。”【佰玖肆】讯室之中的气息好似重得快要凝结起来,我耳中直如轰鸣,目下好似灌洪,上气吐出接不了下气。我步下虚浮地一寸寸跌跌撞撞挪到讯室门口,只想出去先透口气,然忽而拉开门来一步趔趄到外面,还未及深吸一口,却只见刘侍御还站在外面,见我出来,他依旧盯着我。恰此时门外一声高呼,我是听不清了,只勉力看见小皇叔被人簇拥着围进来,一时他看见我,双眉一厉,连连急声问道:“清爷,寻柟呢?寻柟在哪儿?”我靠在讯室门上抬手指了身后,正待答他的话,可一开口却觉胸口忽而毁天灭地般一阵剧痛。下刻我喉头一甜,只来得及拿手捂住嘴,然眼前黑暗却忽如永夜般兜头罩下来。第80章山色有无【佰玖伍】我似乎在做梦。即便是梦里也能觉出天儿热,看时候状似黄昏,宫里一丝风都没有。我正同皇上坐在尚书房阑干后赏鱼,脚下塘中一池白荷都开了。皇上把饵料搁在我手心儿,自个儿只空出双手从后将我圈在怀中抱实在了,下巴搁我颈窝里,同我一道看着池中簇红的锦鲤,不少时候,他忽而咬着我耳朵问:“要么把这池鱼都放了罢。”我侧靠在栏杆上,捻了些饵料抛入水里,瞅着一池子鱼咕嘟嘟吐着泡儿尽争着抢,颇觉它们可爱,便道:“也就你想来一出是一出。养了那么些年,花了多少心思凿出池子从东宫盘来,你能舍得放了?”皇上听我说了,圈在我肋下的手又徐徐更紧一些,亲了亲我耳后,低声好似想规劝我:“清清,你就不觉着……它们日日困在一方小池子里可怜?游来游去也窄,每日就指着人来喂上两口,有什么好的?”他鼻息在我后颈上隐约,怪痒,团着我也叫我蒙上层细汗。我真觉得热,但手是舍不得推他的,只得把饵料盒子搁在边儿上,手里换了他尚书房带出来的折扇老神在在地摇着:“嗐,有什么不好的?皇上,这鱼成日在宫里,吃的都是御膳房碾来的虾虫面儿,养得多金贵啊,要是一股脑儿全放外头河里了,成日游来游去光找食儿都快累坏了,没得还嚼不动,到头来瘦得皮包骨头鳞也不漂亮了,饿死也是能的,倒还不如眼巴巴望着人来喂呢,每日喂两口都好啊……你说是不是?”说完我抬了扇子朝后扇他两下儿,回头眨眼同他笑起来:“爷,你也可怜可怜鱼呗。”皇上也就笑了,揪着我手腕把我调了个面儿看着他,抵了我鼻尖子谑道:“稹中丞,敢拿扇子扇朕,你今儿还要不要出宫了?”“我是怕你热晕了才会讲那怪话儿,”我捏着扇子抵住他胸口笑他,“你这人怎不领情。”他隔开扇子拎着我前襟,在我唇上啄了两下儿,眷眷看我一会儿方道:“我倒想一直领情,然你去山东府这一走,就又要几月不见了。”这话叫我想起来了,眼下这是去年夏天我和沈山山去山东府查盐案前,我在宫里跟皇上辞行的时候。那时我同他相看一会儿,也试着问过他:“那要么我早早办完案子,早早地回来也就是了。”皇上正把我发梢圈在他指尖上,闻言稍稍一顿,松了手,又将我发丝儿放了,克制道:“不容易去一次,去多玩玩也好,不必很急着回来。”他说完再度从后团住我,开始是轻轻的,渐渐也又紧了胳膊,又仿佛逗我似的,冲着殿角儿小太监扬了扬下巴,“你瞧,你也不消忧心我没食儿吃,他也每日来喂我两口呢。”我歪在他肩上打扇,也看着那小太监笑:“合着我俩都是鱼啊。”小太监远远儿瞧着我们,被笑得不明就里,还真来问我们可否用膳,我们更笑得厉害起来,皇上也就牵着我去吃了饭。桌上他还一道道嘱咐我这也注意那也注意,我啃着蹄髈就同他囫囵玩笑道:“爷,你干脆跟着我去得了,那地界儿往南走走还能下趟江南呢,我想去瞧瞧,你们做皇上的不也最爱下江南么?”皇上掐了掐我脸蛋儿:“我要是跑它一两月,朝上还不得疯了?到时候你爹就不止打你,估摸要连着我这皇帝一道打了。”“那挺好,”我连忙赞道,“我好歹多个垫背的。”皇上闻言,气得逮着我胳膊就把我往他怀里带,我只拿油碌碌的嘴往他脸上一吧唧,他清俊面皮衬着绢灯登时泛亮,任凭他怎么庄重都显得滑稽起来。我手支在他膝上盯着他,噗嗤一声就笑:“瞧瞧,爷,给我垫背多好啊,脸上都有光。”皇上也没急着擦脸,反倒恨恨捏着我下巴呡住我嘴,不知餍似的寸寸吮吻,一直到我觉着嘴上油都已被他揩尽了,有点儿疼,他才慢慢儿把我放开,垂眸睨了我道:“油嘴滑舌。”我咂咂嘴也不在意,只抬了指头蹭掉他脸上那点儿油印,搁舌上就舔了:“有人还偏就爱吃呢。”皇上见此,卡在我腰上的手顿时下力一捏,沉暗了目色粗声粗气儿道:“甭撩了,稹清,不然你明儿也别走了,叫你们台里换人罢。”这可不成。我连连告罪败下阵来,赶紧规规矩矩吃了饭,也就该出宫了。皇上说饭后适应走走,还顺路送我到了玄德门。我走出玄德门老远又琢磨着回头看看,原想着瞧瞧他背影也知足,然回头时,却见他还立在门内看着我。我愣了下,没关系地冲他摇摇头,抬手摆起来叫他回去吧。远远的,他徐徐颔首,垂眼想了想什么,又再抬头看我一眼,终是由宫人陪着背过身去,渐渐走远。我也就扭身接着往乾元门外走,错开一架拉了玄红金锦的辎车,边儿上走着礼部的采买官儿瞧见我,还略尴尬地与我点过头。我倒没搭理他,只递了腰牌儿出宫,挨到翌日徐顺儿将我行装收拣停当,我揣了两册话本儿,就同沈山山一车上了路。那一走便是两月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