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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就独自去小祠堂,不许谁打扰,要到正申时过后才出来。”这些日子沐青霜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可谓是“披星出门,戴月而归”,有时回来早些,吃过饭后她就会去父亲那里坐坐说会儿话,再去兄嫂那里问问家中有无大事,不过都是匆忙几句的事,就回自己院中洗洗睡了,因此她也没细问过父亲这些日子白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此刻听到小厮这么一说,她才觉得不大对劲,犹豫半晌后,才转身往小祠堂去。沐家迁居镐京后,只在宅中设了小祠堂,供奉了沐家主脉的先祖牌位,以及沐青霜母亲的牌位。沐武岱并不是什么细腻柔肠的性子,平日无事也就只是去小祠堂上清香一柱。如今竟一连许多日都要在小祠堂里独自待上几个时辰,这实在很不寻常,沐青霜哪里放心得下。她越想越急,最后索性小跑起来。到了小祠堂的门口,被沐武岱特意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为难地看着她。“大小姐,老爷说……不让旁人打扰。”“我是旁人吗?”沐青霜白了他俩一眼,利落挥开他们当在门前的手臂,径自推门而入。走过一小段鹅卵石小径,抬眼就能瞧见低头坐在蒲团上的背影。此刻沐武岱着一身深灰色的素衫,盘腿坐在蒲团上,脊背微微佝偻着,双臂环在身前,瞧着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沐青霜已有许多年未曾这样仔细端详过父亲的背影,眼前这一幕让她眼眶蓦地酸软。想是沐武岱已察觉背后来了人,倏地坐直,却僵身顿了片刻,才慢慢回头,眼神威严锐利。“爹。”沐青霜软软唤了一声后,面上挤出笑,若无其事地朝他走去。沐武岱见是她,神情渐软:“门口那俩家伙该紧紧皮了。”“那您只说不让旁人进来打扰,”沐青霜赖皮地笑着,从旁拖过另一张蒲团,面朝着他屈膝跪坐其上,“我是旁人吗?我不是。我是您最最疼爱的小姑娘啊!”沐武岱被她逗笑,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揪住她的左脸颊:“脸挺大啊?我几时说过‘最最疼爱’这种话了?”“没说,可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沐青霜任他捏着脸,口齿含糊地笑道,“也是这么做的。”沐武岱松开手,转而揉了揉她的头顶,沉默地收回手去。沐青霜这才瞧见他怀中抱着的灵位牌。“你想我娘啦?”她垂眸,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沐武岱低头笑笑,指腹轻轻摩挲过灵位牌的边沿:“往年她在时,我总是忙,在循化家中的时间太少,竟没好生陪她说过话,也没带她出去走走看看。”他的妻子本是中原人,原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因前朝末期中原多地裂土为政,相互之间攻伐不断,才早早举家迁至利州避乱。这样难得的缘分让他与她成了夫妻,可他却没料到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年就缘尽了。沐青霜温声道:“别叫她瞧见你哭,要嫌弃你的。她是个温柔性子,却最喜欢你意气风发、天塌下来都压不垮的模样,她同我说过的。”“谁哭了?你这小姑娘净胡说八道!”沐武岱有了点笑意,老脸微红,“不是,你那时才多大丁点儿?你娘还跟你聊这个?”“她喜欢自己的夫婿,又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凭什么不能聊?”沐青霜刻意打趣地岔开伤感。沐武岱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灵位牌放回原处,眼底有点温柔的怅然。“没什么事,我就是闲的,过来同你娘说说话。”沐青霜也跟着站起来,径自去一旁点了香来,工工整整对一众灵位拜了三拜。聊尽哀思后,父女俩并肩行出小祠堂,任意漫步着。“你手头的事都还顺利么?在外有没有被人欺负?”这段时间沐青霜虽回来的晚,与他说话都只匆匆几句,父女俩并没有机会这样细细絮叨。沐青霜拽着他的衣袖,鼓了鼓腮,告状似的:“欺负那倒没有,刁难是多少遇到些的。朝中有些人做事太叫人讨厌了,明明最后也要应允的事,偏要摆些嘴脸给我们看,非让我们好话说尽,来回跑几趟,才肯给办。”沐武岱腮帮子紧了紧,似是磨牙了,拳头也捏了一半,最后又慢慢松开。“若没我那桩事,你也不必到中原来受这些闲气。”“可我觉得如今这般也是好的,”沐青霜赶忙道,“不是宽慰你啊沐都督,我说真的。我手头的事若是做成了,一个不留神那就要影响举国数百年,受些小小刁难不怕的。”沐武岱点了点头,倒也认同。若是一直在利州,他的女儿再怎么样,也只是沐家的大小姐、小将军,如今这般却不全然是坏事。沐家虽是迫于无奈融入中原,却又在无形之中让年轻后辈们拥有了更多的机会与更广阔的天地。“爹,你有心事是吗?”沐青霜觑着他神色缓和,便脱口问出了自己真正的担忧。沐武岱古怪地斜睨了她一眼:“哪个大活人能没心事?不信你问问霁昭,看他有没有心事?”“别打岔,”沐青霜不满地冲他皱了皱鼻子,“是不是上回贺征对你说了什么叫你为难的话?若是,我把他撕成一条条的,给你扎拖布!”沐武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沐青霜急得跺脚:“说清楚!不然我……我可要上房揭瓦了啊!”第72章就在沐青霜跳脚起急发狠话时,沐武岱抬起大掌按住女儿的头顶。其实他的力道并不大,意思意思摁住她而已。沐青霜却当真就立住没再动弹,也不肯再出声了,只是将唇抿成直直一条线,以倔强的目光与父亲对峙。父亲接连十数日在小祠堂抱着母亲灵位牌落寞呆坐的反常举动,再加上再三回避她的问题,这让她意识到,或许那天傍晚贺征与自家父亲在书房里所谈之事,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若是倒回去十年,她这会儿只怕已经急到把家都拆一半了。奈何如今毕竟是个大人,上房揭瓦什么的,虚张声势而已,哪里真的做得出来。总之是一个“偏要问”,一个“就不说”,父女俩的神情各有各的执拗,就那么无声交汇较劲,像是在比谁更沉得住气。烈日当空,明晃晃灼得人眼睛生疼。片刻后,到底还是沐武岱沉沉笑出了声,将粗粝厚实的大掌撤了回去。“小姑娘是长大了。若是早些年,哪会这么乖乖站着任我一把摁住。”说完,他双手背在身后,旋身朝水榭那头缓步而去。沐青霜甩开步子跟上去,再度拽住他的衣袖边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像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