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平】《扎西德勒》一

    一、

    在更广阔的天地获得新生是宋建平五年以来最庆幸的事，他想要逃离的囚笼被自己远远抛在身后，金钱，地位通通随着火车的律动化为硝烟，看着身后不断倒退的风景，掀开车窗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前所未有的畅快包裹着他，刚开通的青藏铁路见证所有即将拥有的自由。

    广袤的祖国疆土环绕在身边，躺在硬卧床铺上的男人枕着自己手臂回想失败或成功的前半生，想找寻生的意义。偶尔瞥见车窗外繁星闪烁，这是城市难得一见的风景，海拔升高带来的缺氧眩晕感都让他亢奋。

    一天一夜的火车漫长行驶，车厢里嘈杂地混合着各种声音，但大多数都是藏民，淳朴的劳动人民感谢这条铁路的修建，他们的牛rou，皮毛得以离开西藏流通进内陆，这就意味着一个家庭有了更多的收入以供支出。

    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躬身朝外看去，眼睛透过玻璃眺望远方的原野山川，湛蓝的天空偶有飞鹰略过，随着摇摇晃晃的火车去了卫生间。抬头看向镜子里因为舟车劳顿而双眼泛红的自己，鞠一捧水试图清醒，好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站，不过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拉萨，而是更遥远的日喀则。

    在快到站的时候拿下行李箱，他随身物品并不多，几件衬衣，随手的书籍和一整套西装，虽然很怀疑在这个地方是否有穿西装的必要，但好似一种该死的仪式感让人还是把它们熨烫平整塞了进去。跟随着人流出站，手机在这种地方都不太有信号，宋建平知道那边医院会有人来接自己，所以四下寻找着。

    很快一块移动的纸牌吸引到他的注意，因为上面不仅仅写着宋建平三个字，更是用正楷毛笔写出的艺术品，让人第一眼就感受到了被重视。男人向那边招手，举着牌子的藏族小伙笑出洁白的牙齿，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他身边。“宋老师！”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高原独有的脸颊红晕都显示着这是一个纯正的藏民，宋建平也报以微笑。

    小伙儿很快接过他的行李箱，干练地带着人穿梭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很快找到了他之后要乘坐的交通工具，大巴车。拉萨到日喀则少说要走四个小时，不过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堵车，相比车水马龙的北京，不染纤尘的西藏好像世外桃源般纯洁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与拥挤的火车不同，客运大巴并没有很多人，宋建平挑了靠前的位置坐下，小伙儿自然坐到他身边，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一口，男人偏头问道，“你也是医院的医生吗？”男孩儿带着淳朴的笑容轻轻摇头，“我还不是呢，爷爷希望我做医生，将来为家乡人服务，所以还在学习，藏医已经不够，所以要到西医院去。”宋建平了然的点点头，他出发前详细的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尤其是本来可以留在拉萨相对大的医院里待两年就回来，但男人自己选择去更遥远的地方。而这样的选择也是他后半生奇遇的开始。

    行驶在空旷无人的高速路上，道路两边的草地还繁盛，这是独属于藏民的美景，牦牛偶尔抬头看一闪而过的车辆，羊群肆意地撒着欢，一切的生命都是那么鲜活，衬托的他反倒如同行尸走rou般死气沉沉。牧民们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啃食干粮和rou干，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吆喝，这里是那么的值得敬爱，无论蓝天还是大地，无论人民还是万千生灵。

    到达医院已经接近午时，为表郑重院长带领着一众医生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宋建平从车上下来甚至生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的错觉，频频点头，快步走向院长伸出双手交握，院长是真的很激动，这里虽然贫穷，但却没有停滞脚步发展，这里需要人才来建设。热泪盈眶的白发老人向男人传达着无以言表的感谢。

    而他的目光却突然被人群中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的一抹亮色吸引。那是不同于这里人的唯美绝色……宋建平勒令自己回神，院长在介绍着这家日喀则唯一的公立医院，而他的到来为新成立的科室贡献出中坚力量以弥补大外科在这里的缺憾。一众人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医院大楼，相比于北京老旧的设施和单薄的墙壁都体现着极端缺少的人才，宋建平的心神很快回归到医院本身，耐心的倾听着老院长的介绍。

    直到有人提出要宋医生先安顿到宿舍再继续工作的时候老院长才从自己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你看看，我太激动了，宋医生不要怪罪。”院长转身向后找去，宋建平跟着回头，刚才的女孩儿依然跟着，与他视线交汇碰撞时留下更温和的微笑，男人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就听到老院长的话，“小温啊，你来。”

    男人有了空档仔细观察走上前来的女孩儿，不同于这里人的气质让她能够直接脱颖而出，白皙的脸颊和消瘦的身体都代表着似乎与自己相同的境遇，长发干练地绑起来垂在脑后，随着走动轻轻摇摆，高领毛衣都没掩盖住她优雅的颈线，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好像娇俏的白狐或者白孔雀般清丽脱俗。他发现不仅是自己的目光，其他好几个男医生的目光都集中在女孩儿身上。

    “宋医生啊，这里小温和你一样，是来帮助我们的，我很感谢你们啊！”老院长开口介绍到，女孩儿面向男人笑着露出虎牙，手指递过去握住男人的掌心，有些微凉的指尖让触感更加强烈，“我是温煜，上海来这边帮扶的麻醉科大夫，很高兴认识宋医生，以后我们要携手并肩啦。”明媚的女孩儿说话尾音都是上挑的，张扬又热烈地影响着男人，“对，”老院长爽朗地笑着，“小温也住在我们临时打扫出来的宿舍里，宋医生不要嫌弃这里条件艰苦啊。”

    依然是那个年轻小伙儿托着宋建平的行李，小伙儿叫巴桑次仁，而温煜亲昵的称呼他为桑椹，现在只有温煜带领着男人去他们将要居住两年之久的宿舍。“这里应该是办公室改造的，可以说是为了我们。”女孩儿笑着拿钥匙打开门带他进到这个不算大却异常整洁的地方，“床铺和被褥我下午带你去买新的，卫生间在里面，这里条件其实还好，至少是二十四小时供水电的。”温煜撑在一边的办公桌上看着男人四处巡视，他好像很忧郁，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伸手把钥匙递给他，指尖触碰到掌心的时候与刚才握手完全不同，男人按下自己心思的活动向女孩儿道谢，“我就在你对门，”给他指指对面，“现在带你去食堂吃饭吧，老院长特意嘱咐了大师傅做些当地特色的菜给你接风呢，友情提示，真的很好吃。”

    宋建平被她逗笑了，两人肩并肩地走在医院的小路上，温煜还为他详细的介绍了所到之处，这家医院还算大，占地也广，老百姓们有什么病症几乎都是到这里就医，所以工作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