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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昆尼西喃喃,“他们来了……”迈克尔扭头看了两眼,只是雷和闪电,秋冬季少见的天象,但也算不得异常。昆尼西抱着胳膊,手不停地抓自己的头发和脸,“他们来了……他们会杀……”“没有人,”横冲直撞的血液慢慢退回大脑,迈克尔停下了手,他开始明白了,“那是打雷,下雪了,你听,不是炸弹,也不是轰炸机——”“战争又开始了,”昆尼西转过头,表情僵硬,“迈克,战争又开始了。这次是谁?美国还是苏联?这次我们逃不掉了……我们都会死……”没有战争,好吧,这个时刻,世界上仍然存在战争。美国正在朝鲜发动一场战争,其他地方,非洲、美洲、欧洲……时时刻刻,战争无处不在。“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揭开第二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你来!’就另有一匹马出来,是红的。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他们没有来,”迈克尔彻底丧失了性欲,他将昆尼西抱紧,搂着他,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脖子和背,“相信我,战争结束了,上帝会保佑你平安……”“神从来没有保佑过我,”昆尼西声音很轻,“天主早就将我抛弃……抛弃了我,抛弃了埃玛……因为我的罪……”迈克尔不知要如何安慰他,他感到心脏收紧,刀割般疼痛。平生第一次,他获得了这种感觉,复杂到难以用语言表述。他唯有抱住昆尼西,亲吻他的又冷又湿的脸和头发。他把昆尼西拖到床上,抱住他,然后拉紧被子。昆尼西抓着他睡衣前襟,不停地颤动。再后来他们都睡着了,迈克尔在梦中仍能感受到心脏的疼痛,他看到骑着白马的骑士,上前战斗,却被镰刀切断了喉咙。第二天,迈克尔醒来时,昆尼西已经不见了。迈克尔上班差点迟到,一个年轻的工人有些好奇,“您脸上怎么啦?”“和人打了一架。”迈克尔照过镜子,颧骨一片乌青。下午,他请了两小时假,提前下班。昆尼西一直到七点多才回来,他低着头,解开大衣,挂到衣架上,拿出拖鞋。他的脸色十分憔悴,迈克尔看着他,心脏又是一阵强烈的收缩。“卡尔,”迈克尔开口,“请过来坐下,我们谈谈。”昆尼西可能打定主意不理他,迈克尔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你得吃饭,我买了蛋糕。另外,你必须戒酒,不然我会告诉夏莉——然后带你去看医生。如果你停止喝酒,我发誓,圣诞节后我就搬走,绝不会再出现。”第29章-迈克尔用他“狗啃过的”字体也写迈克尔用他“狗啃过的”字体也写了一份合约,一页半纸,是他吃中午饭时写的,上面还留着两个油乎乎的指印。“禁止你喝酒,不许喝,”他指着第一行字,“这是最重要的,严禁饮酒——这玩意儿会伤害你的脑子,你要是不想变成一个红鼻子醉鬼被扔进医院接受电击,就老老实实签字。”条款不算苛刻,禁止饮酒,禁止吸烟,必须按时吃饭,十二点前入睡,可以吃薄荷糖和巧克力糖,可以嚼口香糖,可以一次喝两瓶可乐,“你可以揍我,我不还手,”迈克尔说,“前提是禁止打我的脸和脖子,以及,只能用手,不许用刀子或者斧头。”昆尼西蔫头蔫脑,每次他发完疯就是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可能发疯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他签了字,垂头丧气地吃了五分之二块巧克力蛋糕。喝光牛奶后,他上了楼,脚步沉痛得好似刚刚参加完葬礼。迈克尔则继续坐在餐桌前,给玛丽回信。玛丽问他到底找没找到亲爱的卡娜,要是找到了,就赶快和她结婚,把美丽的女大学生带回美国,“我会带她到处转转,帮她赶快适应美国生活。”“亲爱的玛丽,”迈克尔咬着笔头,他喜欢廉价圆珠笔,“我找到了卡娜,她过得不太好——她丈夫去世了……”卡娜这个名字属于“急中生智”,毕竟可没有叫“卡尔”的女孩,“她丈夫参加了战斗,死于战争,我想这对她打击很大。她不得不去工作……她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依照玛丽的脾气,迈克尔能想象得出回信的口吻,一定少不了指责,“你这个傻瓜,迈克,用你农民的脚趾都能想出来你该怎么办——当然是和她结婚!我说过三百万遍了,结婚,结婚,结婚,带她回美国。多晒晒太阳,好好照顾她,她会好起来的!”等昆尼西“好起来”恐怕要等一段时间,可怜的人,糊里胡涂,连名字都写错了。迈克尔注意到他没有将中间名的首字母大写,于是用圆珠笔将“V”涂抹延长。做完这一切后他也上了楼,刷牙洗澡,拧开壁灯背几个单词。他今天骂了十几次“软尾巴”,弗兰茨先生有点儿吃惊,迈克尔告诉他,这是从房东那学来的。“他脾气挺坏的吧?”“还行,就是他养了一只调皮的猫……经常碰坏花盆。”接近十一点时,迈克尔准备睡觉。冬天即将来临,他得去搞床厚被子。老实说,昨夜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要不是突然打雷,他恐怕就要在和平时期命丧德国。迈克躺下,枕着双手,风声呼啸,他不但缺床厚被子,还缺大衣……他还记得1944年冬天,大家伙儿蹲在森林里,雪落满鼻尖和眉毛,蒂姆说他像个瘦了三号的圣诞老人,腰包里没有礼物,只有子弹和香烟。蒂姆,迈克尔翻个身。下雪的森林十分静谧,你能听到雪花飘落的轻响。纯净的雪带着甜味儿,也许是他因为寒冷而出现了幻觉。蒂姆嘲老嘲笑迈克尔是个土老帽,一身土气,“啥”来“啥”去。“你想啥呢?”蒂姆自问自答,“想我老婆啦!”真是个坏家伙,迈克尔叹气。他们都可以回美国,蒂姆很可能就回不去了,像诺曼底登陆阵亡的弟兄们一样,躺在异国他乡的泥巴底下。迈克尔又想起昆尼西,“……你亲爱的蒂姆是第几个?”大学生的傻瓜问题,问这句话时,昆尼西那双蓝眼睛瞪得特别大,惊恐、愤恨、恐惧……“蒂姆,怎么可能。”迈克尔想都不用想。蒂姆是他的朋友,他的战友,他可以和蒂姆分享一杯酒、一根烟,一条裤子,但他绝对不会想和蒂姆亲嘴儿。这很恶心,不是吗?同样,彼得、“大妞儿”、奥利弗……他们中的每一个,迈克尔都没有亲吻的冲动。跟苏联会师的一些家伙提起过,有些苏联人喜欢见人就亲,嘴对嘴,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