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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对于邵老太这个身无所长的风霜客,都不屑于给一张旧船票,汽笛一响,引擎向前,便把跟她一样的一批人甩在码头。属于她的时代,早被推土机轰隆隆地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下,自此杳无踪迹。老寡妇一走,各自自食其力的一家人顿时散了一半。邵家三代同堂,到此戛然而止。铁打的日月星辰,流水的人。等到兵荒马乱的生活重新如水平淡,已经是数月之后。言炎一上初中就开挂,第一次考试便大杀四方,杀回来一堆奖状,总分第一、单科第一若干,初中学的知识浅,拿个把第一不足为奇,奇的是这小子不知道摸到了什么门道,十分勇猛地参加各种以市为单位的中小学生竞赛,还次次满载而归。邵一乾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眼依旧毫无长进的四则运算,头一次肯承认,他跟学习这等事五行相克,八字不合,当下弃暗投明,转攻新华字典。他用一张假/身份证给自己在物流公司里找了个快递小哥的活,他把回收来的一台旧低音炮绑在公司配给专员的“公车”上,再次把电动车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电动车穿越大街小巷,低音炮里在唱:“伤不起真的伤不起……”刘季文最近也十分忙,光棍节前夕,哥俩端着手并排蹲在天台上喝西北风。光棍节是个神奇的节日,那个日子里快递量暴涨,拆件后的纸箱子成堆,两人各自估计都不好过。刘季文:“咱小叔最近怎么了?哪儿上那么大火?烧得人都越长越低了。”邵一乾擤了把被冻出来的鼻涕,顺手抹在鞋底:“污蔑,人家最近过得快活地简直要升天了……”刘季文出手不及掩耳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又忌惮于邵一乾那个颇似丐帮一袋弟子的鼻涕杀,横向挪了半尺,才说:“瞎!你自家人混得出息了,你酸个鸡/巴蛋。”邵一乾被戳中心事,十分光明磊落地承认了,转过头十分简单黄暴地不耻下问:“我最近早上起床……老二升旗是什么意思?”刘季文捂眼,觉得没文化真可怕,连他耳朵都受到了奇耻大辱:“……是个男人了,以后就离不了左右手了。”他觉得邵一乾心太大,得点一点,“你哪天问问你爸你妈,看他们知不知道你小叔开学的事。”“不知道吧,我爸我妈吃饱了撑的,最近在闹分居,我爸住进他们公司给安排的公寓得有一阵子了,我妈也重新找了地儿。怎么?”“愚蠢!你小叔上学哪里不需要花钱?光交了学费有屁用!书费、杂费、班费,这些钱加起来都够他喝一壶了。你想当家老太太一过世,你爸你妈的亲儿子都没得学上,还有心思管别人儿子的闲事吗?”“……你他妈不早说!”邵一乾不知道这些花哨玩意儿,还以为跟小时候一样,交个学费就万事大吉,于是听刘季文这么一说,立时就有些发懵。“得,我是天底下头号吕洞宾。”言炎的学校离家不近不远,步行三十来分钟,邵一乾回收了一辆接近报废的自行车,用铁锤那么“叮咣”几下子,又给链条上抹了把油,扔给言炎做代步工具,路上只用十分钟。中学晚自习有两节,下课在八点半,心眼儿比井盖都粗的大哥意识到一个问题——言炎回家的时间点永远在九点半之后。第41章小九九邵一乾配送的街区恰好是言炎的学校所在的那一整条大街。光棍节当天,他早上去物流点取了快递,挨家挨户地送货上楼,快件数量比以往稍多出一倍,那也意味着计件工资比以往多出一倍,不过十分之二的快件收件人的电话是打不通的。到午饭前,他手里还存了十来件没送出去。言炎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家快餐店,店名十分粗暴,叫“五元吃好,十元管饱”,邵一乾来不及做饭带出来,通常都会在这家店点快餐吃。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同事,配送相邻的街区,两人偶尔能碰上。那个同事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色,叫聂小飞,干活时拖拖拉拉,经常被顾客投诉,邵一乾和他的交情十分浅,浅到只有一节小拇指。聂小飞是个没长脑子的。对于邵一乾在公司里用的假身份,人事部负责人和大半的同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是因为人员缺乏,一方面是因为骨子里的“看客”精神罢。聂小飞是股泥石流,他看见邵一乾的第一天,当着人面直接道:“荷!脸这么嫩,我要是你,我先去隔壁夜店傍大款。”邵一乾当时没说话,心里直冷笑,默念闭口禅七字心法:放你的春秋大屁!念过三遍,心火“哗啦”一声被扑灭,便一言不发地领了工服和工牌转身走了。说真的,此人此言要放在以前,早被邵一乾揍成吃猪食的了。他心说:“世上的傻逼总是千军万马、前仆后继。”今天中午,他刚推开门进来,聂小飞迎面撞过来,擦着他身边走了出去。此人狗胆包天,大中午的来快餐店里美滋滋地喝了小酒,下台阶左摇右晃,腰粗似泔水桶,还偏偏在漂移。邵一乾正饿得眼睛发绿,高声喊了一句:“老板!老规矩!”便挑了店里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里坐了——不为什么,黑暗的地方能给他一种安全感——闭上眼睛开始修仙人。“嘭!”邵一乾没睁眼,不过嘴角倒绽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顿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你怎么走路的?!放着那么宽的路你不走,偏要往我车头撞……瞪什么瞪!”敢情这人是醉驾撞了别人。倒霉的人没发出什么声音,倒是聂小飞神通广大,撞了个人还挺理直气壮,晕乎乎地骂骂咧咧,气势十足,傻得也不知道赶紧夹起尾巴跑。“哎哟!撞了我家送餐的小哥啦!”后厨的老板娘从窗口里扫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边在围裙上抹双手,边匆匆往外走。邵一乾把眼睛微睁开一条缝,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事发现场,见聂小飞的电动车斜在一旁,车后绑着的快件洒了一地,在快餐店面前铺开一层,把一个大箱子都摔开了——也不知是网上哪个妹子,一口气网购了那么多粉色包装的七度空间,现下满大街都是卫生巾。肇事主正背对着店铺站在路边,指着地上的谁兀自叫嚣个不停气,聂小飞真乃奇人也,他骂就算了,他还一边围着人家转圈一边骂:“……老子一天当牛做马,就才赚那么一些烟钱,你们这些小鬼倒好,每天坐在教室里花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