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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跟朱说其实也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平时在街上游荡的那群伙伴里堪称一呼百应的钟元,可怜巴巴地弯着腰,被个瘦巴巴的老头揪着耳朵、毫无威风地进了屋。朱说心情略微妙,迟疑着道:“夫子不会真为难钟兄吧?陆兄可要去澄清一下误会?”陆辞淡定道:“你且放心,夫子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却定不会为难他的。若到了午间用膳,他还未被夫子放出来的话,我再去说情便是。”毕竟南阳书院的蹴鞠社社长,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块头大力气大还灵活的钟元。一年一度的山岳正赛就要来临,而且别人不知道,没少给他们打掩护的贴心人陆辞可清楚,莫看这几位夫子在学生面前一本正经,也常常混迹观看蹴鞠赛的人群之中,忍不住喝彩喝得满脸通红呢。除此之外,南阳书院的夫子们是出了名的不兴体罚,而爱罚顽劣子抄书背书。钟元既然体力充沛过头,都凶到夫子们共同的心肝rou头上了,杨夫子索性就罚他倒立着抄书。等钟元大汗淋漓、手脚发软地抄完了,却并未完,还要背。背得一字不差了,才能走。背的文章偏偏还不是别人的,正是杨夫子精挑细选,择出来的那篇由陆辞亲手所写的经学范文!起初钟元还一边愤怒地抄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埋怨陆辞见死不救;一个时辰后,已是眼冒金星、满脸丧气只求快点解脱;再过一个时辰,他已是饥肠辘辘,背得有气无力了,夫子还在边上虎视眈眈。陆辞见火候差不多了,叩门进来,三言两语就让夫子颜色大悦,轻易救了钟元出生天时,钟元已是怨气全消了。“见你还没出来,就给你带了一份吃的,”陆辞微一偏头,看向朱说,朱说便手脚麻利地将揣在怀里免得凉了的几个热包子给拿了出来:“马上要开课了,快吃了吧。”钟元饿得脑子已经发昏,正愁没工夫去寻点吃食,只觉没白结交这么个兄弟,万分感动地一顿狼吞虎咽,还要说什么,下午的课就又开始了。他也没来得及多琢磨,经一整个上午的折腾,更实在怕了夫子发火,赶紧先去了。陆辞望着钟元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里掠过几抹爱怜,轻轻地叹了一声:“唉……”三年过去了,钟元的脾气还是那么好拿捏。“我们也该走了。”陆辞转过身来,却见朱说不知何时,站在离他足有三步远的地方,不禁微讶道:“朱弟怎么了?”“……”朱说也说不出来缘故。他刚刚见着钟兄被陆兄哄得服服帖帖的模样,就忍不住稍微站得远了点。此刻见陆辞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来,那点微妙就又不翼而飞,让他乖乖地走近了去……陆辞在学院里极受欢迎,虽不比朱说头回跟他去香水行时途中所见的那般直接又夸张,可围绕在陆辞身边的学子,永远不下十人,他身边的坐席更是受人争抢,难有常座。这个转入学院中好几个月来都不甚起眼,灰扑扑的小不点朱说,竟突然杀入,被陆辞那般另眼看待,自然引起了小小的波动。在得知陆辞购置了一处产业,朱说为唯一一个房客时,就有不少人灵机一动,动起了心思。陆辞起初还对朱说多有留意,好在朱说的状态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素来不看重外物,对别人看法也不甚在意。除了心里对陆辞的钦佩程度默默地更上一层外,并未受那针刺一般的密集目光影响,只专心埋头记下夫子所言。等放课后,因山岳正赛将近,钟元需带领蹴鞠社员进行练习,便未随陆辞和朱说一起回去,而中途转道去了蹴鞠场。陆辞见时候还早,便笑眯眯地问朱说:“朱弟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添置的东西?不必同我客气,但说无妨。”这些天来,被能言善道的陆辞不知送了多少东西的朱说,一听此言,就条件反射地用力摇头:“劳陆兄关心了,我什么都不缺!”陆辞微眯着眼,仔细观察他一阵,未看出说谎的端倪来,便笑道:“那便不逛了,早些回去罢。”朱说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陆辞的步调不紧不慢,外人看来还多了几行云流水的优雅,朱说虽对这敏感,但在潜意识里跟着对方的步履走时,也觉得十分舒服。朱说忽然想起在心中徘徊数次的疑惑,不由关心道:“今日先生寻了陆兄去,究竟是为何事?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若有,还请陆兄不吝开口。”尽管夫子们不好偏心得冠冕堂皇,免得被人背后埋怨厚此薄彼,陆辞却知朱说不是个会对他生出什么嫉妒心、或是藏不住话的人,便大大方方地坦白了:“是为童子科之事。先生近日访旧友时,得了几份往年考题,便拿与我一观。”朱说对此毫不讶异,也未露出分毫惊叹之色——在他看来,以陆辞的优秀和师长对他一贯的喜爱,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他只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路,到了陆家门前,才再又开口道:“陆兄可有意参考童子试?”陆辞略作沉吟,坦言道:“之前并无此念,现略有踌躇。”陆辞对自己的未来发展,早在穿越来的那一日,就有了无比明确的规划。考取童子科,从不在这之中。他现虚岁十三,自然符合童子科的审查条件,也难怪夫子们都忍不住动这心思。只是在陆辞看来,童子科并不适合他。一来,童子科以诵经为主,不求义理,是为不全的捷径,除极个别最为优异者外,暗地里并不被一些通过科举进士的人瞧得上;二来纵使高中,直接得授官位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官且如此了,其中能得实差更是凤毛麟角,大多只默默无闻;若是运气绝佳得了皇帝青眼,被赐出身后留秘阁读书或是授予馆阁官的话,自是前途无量,但同时拥有这样幸运和才能的人……陆辞对宋史了解不多,在他印象中,似乎就只有晏殊一人吧。就是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那位天纵奇才,名相晏殊。陆辞目标一向明确务实,从不好高骛远——哪怕有真才实学,因科举考试里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而落马的,史上不计其数,更何况是才学不过尔尔的他?他既然没晏殊的本事,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有晏殊的运道?难道硬要拿头去跟这种百年难见的天才拼吗?他只准备考三次,若是运气好的话,最好的成绩撑死了也最多是个同进士出身,前三甲梦里想想还可以,要说实现,那还是别难为自己了。之后就申请外放做官,顺便做点小生意,从此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