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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的赵兵,面黄,肌瘦,枯干得像骷髅,眼睛却都很亮,是种不顾一切的亮。笃——笃——笃——笃笃。霍去病在哪里?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我们约定的平安信号么?霍去病现在平安无事,只是不便说话。我真傻,一着急就犯傻,居然忘记了我们的通讯器。我调调腰上的个人飞行器,准备走人。脖子上传来一点寒气。我微微侧头,赵括的长剑指着我。回去以后得跟局里的装备部提个建议,防护服要延伸到脖子和脑袋,还得做得跟人皮肤一样,这样既不会吓坏人,也不会老被人指着脖子威胁。“你是何人?”赵括问我。“仙女。”我觉得仙女这个概念比未来人的概念更容易让古人接受些。“仙女?哼!此人杀食同袍,被我们当场抓获,正要拿来祭旗,好激励我军将士同仇敌忾,突破重围。仙女何以独独救此罪人?”“对不住,我弄错了,现在我不救他了,你请便!”我忽然看到七八排外,有一人虽瘦,却并未瘦脱形,脸上黑一块黄一块,正冲我眨眼——三长两短。原来霍去病混到赵军里头了!幸好他本来身材也偏瘦,否则实在是太显眼了。我也冲他眨了下眼,他眼睛亮起来,露出笑意,不再眨了。“三军大营,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煞风景的赵括。“四十五万大军,还不是由得白起说围便围,说杀便杀?”我心里有气,伤人的话脱口而出。笃笃!呃,小霍不同意我这么说?好吧,好女不吃眼前亏。我正准备想个办法脱身,却见赵括急白了脸怒吼:“白起说围便围?你怎么不说他卑鄙无耻?二十万赵军困守长平三年,虚耗粮草,寸功未建。廉颇要坚守以老秦师?哼,秦国地广粮丰,赵国地促民穷,秦国后顾无忧,赵国四战之所,只怕秦师未老,赵师先老了!大王命我加带二十五万大军前来接替廉颇,就是要举倾国之兵,以多击少,一战奏功,我岂能龟缩不出?恨只恨白起枉称名将,居然偷偷摸摸接任主帅,我若知道是他,岂能如此大意?”兵不厌诈啊!这小子还是没学乖。“好好好,是白起卑鄙!你突你的围,我升我的天,这总行了吧?”笃笃!怎么还是不对?不过好像真的是不对,赵括寒着脸,长剑未有稍离。我叹口气,想想包里还有三个备用个人飞行器,就建议:“要不我带你飞出重围?我法力有限,一次最多只能带三个人。”笃笃!天,这也错?到底什么才是对?赵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摇摇头说:“赵某誓与三军共存亡,决不独生!仙女好意,赵某心领,请仙女随军观战,看我率军突围!”随军观战?恐怕是要我拼尽“法力”,助他突围吧?我居然忘了中国的古人对神仙一向是采取实用主义态度的,神仙要能帮他们升官发财延寿延福送子送色,才能享受他们的香火,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冒充神仙了!他一挥手,十几个赵兵上来,把我五花大绑,送到营门边一辆高高的战车上。我成了赵军的战俘。飞血,祭旗。扬槌,擂鼓。开营,出击!一小队一小队的赵兵步出营门,排成一个大方阵,向秦军的战垒进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些赵兵,他们明明瘦弱疲惫,却步伐坚定得如同吃饱睡足的猛士,他们明明自蹈死地,却眼神锐利得如同猎物在爪的野兽。太阳升起来了。川如血聚,山似坟耸,广袤的原野上,阳光给每个战士镀上一层金边。他们向秦军的深沟高垒走去。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直到黑色长箭布满血色长空,直到箭收人命宛如镰割熟禾!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前行。一个大方阵接着一个大方阵,继续前行。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接上去,继续前行。秦军的阵地前铺着死尸,深沟里堆着死尸,高垒上挂着死尸。然而那些高垒上的战士里,终于爬进了赵兵,那些深沟中的死尸里,也终于坠下了秦卒。赵括站在第四个大方阵的第一排,出发了。几名赵兵拉着战车上的我,跟他们一起出发。他们早就没有了马,所以连战车都要靠人拉。赵括竭声高唱:“跞躁摧长兮——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鼓我王气!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士卒们反反复复的同声唱和:“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雄浑的战歌声和着隆隆的脚步声,一槌槌锤动我的耳膜。三军一怒,所到皆殂?一士向死,而挡百夫?被围四十六日、早已绝粮的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是以耕养战的秦国——是耕牛瘦了一寸就要挨鞭子的农夫、箭弩差了一分就要逐级被砍头的工匠、杀敌越多爵位越高泯不畏死以战为乐的战士,他们面对的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庞大的战争机器,这个时代地球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长平之战赵国败,或许并非偶然。偶然的,只是败得这样惨烈,这样全军尽没!可明知必败,还有一士向死而挡百夫的勇气?还有三军一怒所到皆殂的决心?黑压压的长箭遮天蔽日,直插下来。战车的前后左右,一排又一排的生命被它们收割。也许,下一秒我就将迎来死亡。未知死,焉知生?我看着那满目的血红与惨烈,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望。结束吧,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我要回29世纪去,建立一个家庭,再养育一个孩子,让他纯净如天使的笑脸,拯救我曾经只知逐利的灵魂。我忽然理解了为何历史上每次战争之后生育率都那么高?——战争消灭掉每一个参与它的人,不摧毁他的rou体,就摧毁他的精神,也许只有全新的生命才能让他们重生,击退死亡留在他们心上的暗影。那么,我为女娲计划做的这些工作,到底还是有些意义的?并不是为了那不可能实现的人类的永远存续,而是一场竭尽勇气和智慧的抗争?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想得痴了,身上擦过好几枝箭,直至被一个黑影扑落到战车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