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拉斐尔说完这句话后，整间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拉斐尔·赫恩，他是几乎所有机甲驾驶员的偶像，这个名字的重量足以让帝国人每年自发地给他举办隆重的哀悼会，足以让首都公园里单独给他建一座雕像。

    现在一个瘦弱的Omega自称自己是拉斐尔·赫恩，就像是一个乞丐声称自己其实是亿万富翁一样离奇。

    华世完美的表情面具因此碎裂了，她看着拉斐尔嘴角抽动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们没有开玩笑。”

    秦天坐得笔直，神情严肃，她抬手向两位脸上写着“你在逗我吧？”的皇女和皇子语气庄重地声明道：“我可以证明他就是赫恩元帅，只是不知为何进行了脑移植手术，换到了新的身体里，我有医学报告和脑补扫描数据，还有元帅最近的模拟驾驶记录，您想看看吗？”

    见到华世和埃里克两位的表情从完全不信到怀疑、如同见鬼了一般，秦天继续说道：“如果您不信我，您也可以问问元帅的好朋友四殿下，他一定能给您满意的答案。甚至，您可以向胡元帅求证，虽然他是四殿下的舅舅，但胡元帅……在这件事上他理应不会对您说谎的。”

    “……”

    大概是秦天咧着嘴自信满满的样子说服了他们，华世没有把两人轰出去，而且用自己的私人频道联系了胡奕。

    视频通话接通，胡奕看起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一见到画面里装着他们四个平时八杆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就挑起了眉毛，“华世殿下，您这是？”

    “打扰您了，这边这位Omega说他跟您是熟人，能请您给我介绍一下吗？”

    “……”胡奕看看皱着眉毛的华世，又看看眼神坚定的拉斐尔，瞬间理解了这是什么情况，他从鼻子里呼出两声冷哼，“你终于决定好了？”

    “嗯，我不会再逃避了，谢谢你。”拉斐尔点头道。

    “那就在战场见吧，赫恩。”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就算先前的非法药物事件主战派的确得罪了胡奕、秦天因保护华颂有功受到他赏识，他也不是那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帮她这种戏的人。就算众所周知胡奕不喜欢拉斐尔·赫恩，他也不可能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Omega冠上帝国英雄的名字。

    再加上秦天发来的医疗机构资料与江夕舞那的炽天使测试记录，华世和埃里克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白发的瘦弱Omega就是进行了脑移植手术的拉斐尔·赫恩。

    那天的事情后来就很简单了。

    他们成功劝说华世放弃计划。秦天忘不了她开始跟拉斐尔用敬语说话的样子，恐怕她听到联盟快打进来了都不会露出那种又震惊又憋屈又尴尬的表情。

    三皇子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站在旁边不用说太多话，还有刘海帮忙掩盖一下。

    最后拉斐尔提出他和秦天进皇宫劝说奥古斯特，“我相信奥古斯特殿下并非无可救药，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在埃里克的协助下，他们成功制服了并没有多少反抗之心的奥古斯特，拆除了炸弹，避免了皇宫被炸毁的危机。这场可能波及整个银河系的事件最终在悄无声息中得以化解。

    那之后埃里克提出要跟奥古斯特单独谈谈，他们在房间里聊了很久。埃里克告诉秦天和拉斐尔，奥古斯特将会回到他的封地，从此之后不会再踏入首都一步。

    说到这时三皇子表情显得有些落寞，他解释说：“一开始皇兄还以为我是因为他的血统而没有站在他那边，但正是因为我相信他一直以来的理念才会决定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以后无人可以倾诉，埃里克多说了些他和奥古斯特的事情。

    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然，皇室基本都是如此。从小，奥古斯特就是所有皇室子弟的榜样，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把他视作唯一继承人，就连总是不服气的华世也不得不承认奥古斯特的性格更温和更讨人喜欢……

    而小时候的埃里克不同，他孤僻、阴暗、不善社交，是奥古斯特一点一点将他从墙角拉到了水晶灯下。大家总说三皇子就是大皇子的跟班小弟，埃里克不仅对此没有异议，甚至还有些骄傲。

    然而在皇帝数次将立奥古斯特为继承人的请求打回后，一切开始改变。

    即便如此，埃里克依然认为奥古斯特应该是下一任皇帝。他打心里讨厌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父皇在继承人一事上犹豫不决。

    直到一个雨夜的晚上，雷雨声中奥古斯特半跪在地上，用仿佛溺水之人看到船只般的恳求眼神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当然，埃里克当时的回答是他会始终如一地支持他，但这个秘密终究在两人之间埋下了背叛的种子。

    “对皇兄来说，只要能登上皇位、尽力管制情报、将莱洛先生送回联盟进行和谈，哪怕割让几块殖民地，最终保护了帝国的和平也是值得的。”埃里克苦笑了一下，“他并不是只想要权势……但是我不敢相信一个依靠卖国弑父得到权力的人、不相信联盟的胃口如此之小……更何况皇兄的身世也可能会成为未来的不稳的因素。

    “说不定，皇兄隐约是知道我们的计划的，或许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

    说到这里，埃里克向拉斐尔低头鞠了一躬，“我为先前的无礼向您道歉，其实我知道您在咖啡馆里说的话是对的，作为上位者我们应该引导人们，而不是责怪他们的愚钝，只是现实和理想总是差得太远……几十年前，皇兄并不是这样的……”

    “我明白……那么，我们就继承这份理想吧，”拉斐尔向埃里克伸出手，他看着三皇子藏在刘海下的眼睛不禁想到，莫非他是为了不让奥古斯特在意他那双属于正统皇室血脉的蓝眼睛才留了这个发型？

    “……之后关于我的身份问题如何向大众公布、沃德先生与联盟的交接和谈判，还有赖您的帮助。”

    “当然。”埃里克浅浅地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我不会让那个女人一帆风顺的，这次也是多亏了您在，才能阻止她的野心。”

    几小时前，在华世的府邸中，拉斐尔在两人还未散去惊讶目光中说道：

    “您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激起帝国人对战斗的狂热，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出去也能得到类似的效果……并且有我在，作为威慑，联盟或许会打消一些出兵的念头，至少两方势均力敌，这对谈判更加有利。

    “这样做，您一样可以在继承人之争中击败奥古斯特皇子，如果陛下此后仍未能醒来，在未来的继承人选举中我会选择支持您，如何？”

    他将自己作为阻止开战的筹码，同时许诺了华世一位元帅的政治支持。作为交换，她要放弃筹谋已久的登基计划，让这件事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平息下去。

    最终，华世答应了他的要求，这团从半年前开始就一直笼罩在首都上空的乌云总算散开来。

    从皇宫出来的路上，他们收到林凛的消息，莱洛·沃德已经搭上了胡奕的船飞往帝国边境，李示安与他们同行。

    他们会在第二、第四师团的共同保护下与联盟高层进行谈判，当然，在那之前帝国方会宣布他们找到了“不慎走丢”的沃德先生。

    几乎是同时，秦天接到了新的调令，她将从帝国大学教官转回第四师团特别作战部队，不需要立即复命。方玲、刘均这些老部下也会跟着一起恢复编制，除了……

    秦天打开终端看见江夕舞发来了新的视频，江朝歌已经醒了，她说她给亲爱的哥哥换上了最新最好的义体。

    说实在的，只看影像秦天根本看不出来那两条腿不是原装的。江夕舞还说她对这个效果依然不满意，决定有时间要亲自参与研发。

    拉斐尔这边则是收到了来自华颂的消息轰炸，他说MKW的新巡演刚刚定下来了，问他怎么才能逃过林凛的视线偷偷溜出去看，拉斐尔回他“死心吧”，“小心被怀疑想出轨”，“要是因为这个你被家暴了不要来找我”后，满脸无语地将终端收起来。

    下午阳光明媚，皇宫外的大广场上的喷泉闪着光，绿植被修剪成漂亮的形状，偶尔能看到蝴蝶，甚至听到树上蝉鸣，初夏将近。

    两人牵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他们感叹起时间，不知不觉马上就是六月了。

    六月是个特殊的月份。

    是六年前秦天接到第四师团邀请信的月份；也是一年前她因为不听军令受罚在边境管理治安，遇到拉斐尔的月份；而更加广为人知的是：

    六月是十一年前拉斐尔·赫恩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元帅的月份。

    而接下来六月又会有一个新的特殊之处。想到这里，秦天捏了捏他的手，一想到这双又白又软的小手接下来要面对的责任，心里就痒痒的。

    他们从皇宫散步到了附近的公园，周围人多起来，老人们在轮椅上晒太阳，孩子们嬉闹着互相追逐，他们的父母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一颗球向秦天和拉斐尔砸过来，被她轻松接住，她把球还给那个穿粉色裙子的Omega小女孩，女孩向她吐吐舌头，顽皮得笑了。

    她的母亲连忙向秦天道歉，回头教训女孩道：“……说了不要到处乱跑！而且啊你是Omega，怎么这么不文静呢，别跟那群Alpha玩了！看看！你都被他们带坏了！”

    听到他这样教育孩子，秦天来了火气，不顾拉斐尔的眼神阻拦，笑眯眯地跟这位Omega母亲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套A应该怎么样O应该怎么样的说法呢？您是一百年前穿越过来的陈年僵尸吗？”

    “你……！”

    对方的手刚举起来就被秦天抓住，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连一毫米都移动不了，只能死死地瞪着她表达愤怒。

    不过秦天才懒得理这人呢，她向女孩抛了个媚眼，牵着拉斐尔走了，留下一句：“马上你就会知道Omega有多厉害了！”

    对于她这种看似路见不平一声吼，实际话里藏着过量炫耀的行为，拉斐尔摇摇头，懒得吐槽她。

    他换了个话头：“你还记得在‘电影’里，我们聊过‘生存还是毁灭’这句台词吗？”

    “怎么了？”

    “其实自从恢复记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拉斐尔·赫恩这个人，究竟应该带着大家的怀念死去，还是应该注定会饱受争议地活下来？”

    如果活着需要比死亡更大的勇气呢？

    “一开始我觉得就这样就好了，我甚至不敢把自己是谁告诉你，毕竟太过离奇，更别说你，还有你的部下，你们都知道我来自哪里。到时候一定会引起混乱的吧，我觉得这不论对我，对你，还是对其他人都没有好处。

    “但是这些都是借口，其实只是我不敢面对你，不敢面对其他人目光的借口。”

    秦天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的啦，你又不是神仙，而且这样会很累的。”

    “嗯，我不是，”他眨眨眼，笑道：“所以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如果不是遇到你，兴许我根本不会考虑这件事。”

    忽然换了形象换了性别再次出现，面对的质疑和恶意一定不会少。拉斐尔一度想过“既然变成了Omega干脆就以‘秦雨’的身份活下去，学做一个合格的Omega”，但是他知道秦天的期望不止于此，他的责任也不仅于此。

    他勾起嘴角道：“而且，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咳……我可没说这话，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老秦家不差这一口饭……”虽然秦天还在嘴硬，但她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她始终都相信他不会退缩，无论是选择哪一条路，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那你会陪我吗？”拉斐尔眨眨眼，像是一只卖着萌求主人摸头的狡猾小猫。

    “明知故问！”她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反正我身边事就少不了，再加上我还拦不住您主动找事做，没辙啊，就让我舍命陪君子吧？”

    六月初，皇室和军部联合发布了一条震惊全银河系的公告：

    拉斐尔·赫恩还活着。

    这位帝国曾经最闪耀的明星，将会再一次站在世界中心的舞台上。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