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秦天走进教学楼。

    大部分人都跑到演练场去看决斗比赛了，教学楼里难得空空荡荡的，她的皮靴在走廊上每走一步都能敲出声响。

    她竟然感觉有点害怕，并不是害怕战斗，而是她第一次不想抓到什么人。

    破获案件找到嫌疑人，还能让她暴打对方一顿，本来这是她喜欢的事情，可最近她找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张旭文是她从小以为亲切慈祥的叔叔，虽然跟弗朗西斯不熟但他却是搅动局势风云的二皇子，上次追个服务生还看到了江朝歌——尽管那件事因为证据不足充满蹊跷而没有后续进展，而这次……

    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有些老旧的自动门打开时带着令人不快的声音。

    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背对着她。

    秦天喊出他的名字：

    “乔迪。”

    乔迪·哈里斯，学院的教官，也是秦天入职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平时看起来懒散又颓废，但是至少人是不错的……至少她之前是这么觉得的。

    “秦少将。”

    哈里斯转过身，手上拿着正燃烧的卷烟，他的脸上并无恐惧，甚至挂着淡淡的微笑。

    “受帝国情报局密令，我以传播非法药物危害他人安全的名义逮捕你……”秦天顿了顿道：“为什么？”

    “你应该不着急吧，”哈里斯吐出一口烟，室内关着窗，这二手烟让她皱起了眉头，“不好闻是不是？其实直接抽起来也不怎么样，只不过我劣质烟抽惯了，让我抽好点的牌子反而觉得不对味呢。”

    为什么突然谈起烟，他在拖时间等援军吗？不对吧，开放日期间虽然混乱，可大人物这么多安保比平时加强了十倍，再说就是来一车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别紧张，我就只有一个人，”哈里斯掸掸烟头，拉出旁边的一张办公椅坐下，也示意她也坐，“秦少将，你是第四军团的精英，想必经历过挺多战斗吧。”

    “还行……？”

    “但是你为什么只有A级呢？”他的目光忽然锋利起来，“我看过你学生时代的录像，明明毕业前已经有A级水平，参军后反倒原地踏步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秦天随口答道：“天赋低嘛，原地踏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以为我在这里当了多久的教师了？我会看不出来？”

    哈里斯继续盯着她道：“我五十岁的时候伤到了腿，就在这里任教了，你觉得我现在多大了？我都一百三十了，这八十年里我送了很多很多学生，他们去了各个师团，大部分还活着，小部分已经因伤退伍了，或者死了。

    “秦少将，你能平平安安一路升官到少将，多幸运啊？”

    “我知道啊。”

    秦天自己也知道，她的天赋高，又不想在这事上拼命，只拿着A级的资格证上头一般没法把她往压力最大的战场派，再加上双方这几十年都是小打小闹，尤其是顶级战力摩擦得少，都不会赶尽杀绝，一路下来她官升得挺快，但真没遇到过几次生死绝境。

    “起初我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就算偶尔会有孩子牺牲，也觉得是光荣的，”哈里斯语气越来越快，“后来，还在你出生前，四十年前的扎尔查克星战争秦少将你还记得吗？那时也是联盟军力占优，当时编制还不一样，新兵刚入伍时都在一起……”

    不用他继续说，秦天已经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那场战争中联盟发动闪电战攻击归属帝国的边境星扎尔查克，驻守的帝国士兵战斗到最后一刻……几乎是全部牺牲了。

    “……帝国的援军后赶到了，联盟最终没有赢下来，撤退了，按理说是我们的胜利……”哈里斯突然冷笑起来，“那天我走到街上，当时刚好是帝国建国纪念日，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空中挂着彩旗、小店门口的音响里放着欢快的音乐……防守成功，牺牲的也只是一个星球上的驻军，这场战役竟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前不久才穿上崭新的军装被我送走……”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难怪乔迪一直看不顺眼芬妮对开战这件事的狂热……

    “我知道你很重视学生的生命，但为什么要提供非法药物给他们？安东尼因为它已经不幸去世了！你给他们药物之前告诉过他们它的危险性吗？恐怕没有吧。”

    “不，我好好嘱咐过了，”哈里斯的回答出乎意料，他摇摇头道：“秦教官你这样的人果然不明白啊，你们班的胡勇也是知道副作用的，他只是想试试，如果他不是天赋平庸的驾驶员会怎样？没有A级实力打底他几乎进不了第四师团，未来不得不跟好友渐行渐远，这样的想法难道就错了？”

    “……错了，”秦天有些恼火了：“这些人靠着药物拿到好成绩，其他人要是知道了难道不会也去吃药？现在只死了一个安东尼，你还想杀几个学生？”

    “学生？哎……学生……”哈里斯笑起来，“所以说秦少将你不懂……”

    他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因为你是个软弱的废物！不去承担责任，只会龟缩在低级战场上保命！你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两国大战，也没有体验过因为一点天赋不足在绝境中无力回天的绝望！”

    “什……”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秦天顿时呆住了。

    “说说漂亮话当然容易，可是你不懂，我被炸断腿的那次战斗……明明知道有人在攻击我，可我的反应却迟了一步……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时，扎尔查克星上，我的学生们要是有这种药，是不是至少能活下来一个人？

    “秦少将，你只是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你能回答我吗？两国大战又要来了，或许你能活下来，即使输了也是重要俘虏，但是他们呢？”哈里斯指向窗外，地平线的尽头，是演练场，那里有教师，有学生，有家长，还有慕名而来的普通人。

    “我……”秦天罕见地词穷，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回答什么。

    “闭上你的嘴。”身后的门再次打开，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胡奕举着枪越过秦天，枪口对准了哈里斯，“你有多少胡言乱语就去审讯室里说吧，”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交代秦天：“这件事现在由我处理。”

    拉斐尔扯扯秦天的衣角，小声解释道：“我跟胡元帅说了大致情况，胡勇已经送到医院了，现在情况还好。”

    “嗯……”这件事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胡奕带着的护卫队很快冲进来接管了现场，哈里斯被第二师团的人带走，毕竟事情牵扯到他的亲生儿子，想来情报局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应该就结束了……教学楼外面阳光正好，可是秦天莫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不干了……”她突然停下脚步坐在草坪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天天的，总是让我抓我身边的人，我看人眼光真这么烂，运气真有这么差？”

    拉斐尔也坐下来，安慰道：“别听他胡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懦弱……战争还没有开始，他就说得好像一定会发生一样，而且我也不喜欢他理所当然地牺牲少数人的想法，即使有些时候必须做这样的决断，但不是以此为前提行事的理由。”

    “哎，好啦，我知道啦……”秦天忽然揽过他的肩膀把他的头埋到自己胸口，然后狂揉他的头发，“反正我没看错这个元帅大人就行。”

    “等……别在这里……”要是有人路过怎么办，这种亲密举动看起来也太可疑了。

    “无所谓啦，连胡勇这种大直A都能看出来……我估计咱们全班早都知道了……”

    “……”拉斐尔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可是他明明在刻意避嫌了，都是她的问题。

    出现了参赛选手被送医的事故，再加上拉斐尔也中途跟着胡奕跑了，这八强赛人数不足，只能通过抽签轮空了一场。

    秦天带着他来到了旧校舍。她边推开破旧的木门边感叹道：“怪不得我们一直找不到线索，乔迪是不是早就防着我了……要不是恰好你跟胡勇对上了，他又是个愣头青非得跟你一决胜负，否则只进个八强四强的说不定真没人看出来……”

    “这是……？”拉斐尔看着眼前光洁如新的钢琴，立刻知道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

    “胡勇跟你说了什么，他当时声音太小了我太没听清楚，好像提到了旧校舍和……小星星？”

    “嗯，他说他也不知道给他药的人到底是谁，只是有一天俱乐部的邮箱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要他跟着导航到指定地点去，就在这里，弹小星星这首曲子，然后就会有药……”拉斐尔蹲下敲了敲地板：“我想这里应该是有个小机关。”

    “我懂了，”秦天准备砸地板，“绕一大圈还真够麻烦的。”

    所谓灵异钢琴，应该是在琴键下面动过手脚，用特定曲子来对暗号的，可能有人自作聪明，以为要先关掉电源，结果弹出声音来了，恐怕是为了掩盖这个事情才编出个七大不可思议出来。

    拉斐尔继续解释道：“我本来就认为能够提供非法药物的人不是普通学生，是教官，尤其是驾驶系的或者医务室相关的可能性比较大，实习时安东尼那一整队应该都是三班的人，再加上之前有人提过七大不可思议中的‘走廊上徘徊的巨蛇’，我跟旁边其他选手确认了一下，也是发生在旧校舍的，就猜会不会是哈里斯教官……他的断腿走路的声音不太一样。”

    拉斐尔试着模拟了一下这个动作：拖着几乎只剩装饰作用的一条腿，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木地板上走路的声音的确不太寻常，看来是哈里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没有使用拐杖。

    秦天扣开被她砸烂的地板，其中一块木板下果然有一个被挖开的空间。

    里面躺着一个褐色的药瓶，摇了摇，有药片碰撞的声音，想必这就是还没来得拿走的非法药物了。

    她感叹道：“把这个交给情报局应该就不会扣我工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