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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播种(上)

    

第一章  播种(上)



    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在摇摇晃晃大巴上做的一个浑浊的梦。

    。。。。。。

    2015年,9月,晴,新学期开学第一天。

    今天早上的天气很好,太阳下的校园里一半阳光一半阴影。

    阳光打在围墙里的教学楼的玻璃墙上,泛起阵阵刺眼高光。这是我第三次以新生的身份来到这所厚德中学的校门前。小升初前,我多少次路过中兴镇里的这所四星级中学,多少次被这所学校里,那栋坐北朝南玻璃墙装修的六层教学楼深深吸引。那时我心里就暗暗发誓,未来一定要进入这所全县最好的学校念书。

    如今,我已如愿第三年,已然知道这所厚德中学其实是外强中干的。学校楼栋的外墙虽然装修相对华丽,但内部教室却相形见拙。教室的门是多年不换的老旧铁门,上面写满岁月,一把五块钱的老锁守护着它。教室内灰墙下半,写满画满学长学姐们的青春遗书与涂鸦,如。

    我似一颗小草无法自拔

    我似一朵小花无法自赏

    。。。。。。

    显然我当时是被它的外表所欺骗,这就当作是我青春里的开春第一课吧!

    我站在校门外,如此思考良久,才伴着周围同学们欢笑的气氛踏进了校门。上学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是痛苦的,但现在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欢笑声也此起彼伏。因为今天是新学期开学,大家马上就要认识新同学了。对于青春期的初中生来说,这份新鲜感是可以短暂的冲淡痛苦的。

    我穿过嘈杂的人群,在第二排教学楼的三楼找到了我的新教室——初三14班。

    班级老铁门上贴着一张名单,是我们班级的新学期学生名单。现在这张名单前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他们穿着花花绿绿衣服,正吵吵闹闹议论着,一边找寻着自己的学号和名字,又一边找寻着可能的自己熟识的名字。

    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学号和名字,但对于我这个还没有完全发育的一米五三的矮小男生来说,这有些许困难。我勉强踮起脚尖,轻咬舌头,伸头探望。好在我的眼神不错,勉强找见了自己的名字和学号——赵杰36号。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身后的一群同学们嚷着挤着,推进了教室。

    “快进去!快进去!老师好像来了!”

    大家闻声,都纷纷涌进教室。此时,刚过早上9点,而学校指定的报道时间是早上9点半。所以此时班级里的座位还空着许多,大家得以慢慢挑选自己心仪的同桌和位置。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每一个同学稚嫩青春的笑脸上,照的他们像一个个刚熟的红苹果那样可人。我想哪怕多年以后,我长大成人在外疲惫漂泊,回想起此情此景时,肯定也会嘴角上扬,心头骤暖的。

    大家虽然都坐下了,但嘴一直都没有闲过。教室里前后左右的同学们,都吵吵嚷嚷谈论着自己刚结束的暑假里的快乐的回忆。我挑选的位置不前不后,周围人多,正好方便我偷听他们聊天。

    此时我看见,前排的两个女同学正肩并肩,头靠头,激烈的聊着。

    “你知道嘛!前几天我刚去了正子湖,那里可漂亮了。特别是夕阳西下时,落日倒映在一望无边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那画面简直美极了!让我看了直流泪!当时,我还沿湖边跑边放风筝呢!那时候可真想让时光停留,让我永远活在那一刻的暑假里!哈哈哈!~“

    “前几天,美人街里上新了一批裙子,可漂亮了!卖的可好了!要不是我和一个老板娘熟,让她给我留一条,否则我是肯定抢不着的!你看,我今天穿的就是!”

    “哇!真好看!回头也带我去看看呗!我也想买一条,下次再去正子湖我就穿它!”

    “行,这周末咱们就一起去,我让老板娘帮你找找存货!”

    后排,前后坐着的一对男生同样聊的火热,前排那个同学干脆倒坐在椅子上,以方便与后排的同学聊天。

    “昨天和老吴在网吧打CF!他也不知道在哪整到一把火麒麟!也扔给我玩了几局,别提多牛逼了!那几局不是我ACE,就是他ACE。“

    ”卧槽!这么牛逼。该不会是偷家里钱买的吧!“

    ”不会吧?八百八十八哎!他爸妈常年在外打工,现在跟他爷爷住一块,家里穷的要死,就偷也偷不着那么多钱啊!我猜八成是他借的号!“

    。。。。。。

    临近9点半,班级里的座位被渐渐填满。此时我正听的起劲儿,同学们的声音却渐渐淡了下来。大家开始注意到走廊外隐约传来的节奏的脚步声,闷且沉重。大家都不禁屏气凝神,提心吊胆,目光也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慢慢移至那扇老铁门。我感觉此时整个教室都冻住了,没有一丝动静,只能隐隐听见吞口水的声音。

    老铁门被”吱呀“一声徐徐推开,一个三十五岁上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高壮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沓文件,低垂着头稳稳的走了进来。他一头寸发,一对眼皮耷拉着,面颊和鼻头的毛孔粗大,嘴缝像一个”一“字yingying的刻在鼻子下面,胡子刮了但没有刮净。他上身穿一件灰色棉T,露着胳膊上长而不密的手毛,下身穿一条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黑色的平底布鞋,可想,刚刚那令人屏气的脚步声定是出自于它了。他身上的衣物都很干净,看褶皱显然是刚从晾衣架上取下来的,但穿在他身上却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气质。

    此时我们都被他的严肃所震慑,紧闭着嘴巴,紧绷着神经,紧盯着讲台。

    他半含腰靠在讲台边,两个手肘撑着桌面,拿起文件随意翻看。良久,他抬头扫了一眼全班,仍耷拉着眼皮,起皮的嘴唇终于启开了。伴随着下巴和脖子的晃动,他慵懒的吐出几个字来。

    “啊!~同学们,早上好,我~叫贾镜高。”他声音有气无力。

    说着,他拿起粉笔在并不干净的黑板上写了起来,边写还边说。

    “贾~镜~高~”

    三个不大不小的字斜歪在黑板中央。写罢,他回身将粉笔掷在讲台上,又慵懒的说。

    “今天起,我就是初三14班的语文老师了,也是你们的班主任。人差不多到齐了,我现在开始点名。”

    说着,他双手撑着桌面,肩膀耸过后脑勺,深低头看着学生名单,点起名来。

    ”1号,陈一。“

    ”到!“

    ”2号,陈雪明。“

    ”到!“

    每点名一次,他都会抬头认一眼回应的同学。

    ”3号,陈兵。“

    。。。。。。

    良久,他再次抬头扫视一圈,见没人回应,又低头继续点名。

    ”4号,陈子豪。“

    ”到!“

    。。。。。。

    ”36号,赵杰。“

    当我正欲喊”到“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刚要升起的左手也慢慢缩了回去。大家的眼神再次随着脚步声移向老铁门,刚刚贾老师进来时并没有关门,所以此时老铁门是敞开的。

    晨光从走廊照进来,洒在地上,金黄金黄的,看着很暖很动人。我正看着晨光入神时,一双些许褪色的浅粉色老布鞋落在了晨光上。这是一种手工制作的布鞋,是市面上买不着。我目光向上移,看见一个女同学正扶着门框,半含腰,粗喘气,rourou的身子一上一下的动着。

    良久   ,待女同学慢慢平复了呼吸,直起了腰,我才得以看见她的全貌。

    她乳不丰,但臀肥,身高应该有一米六,体重应该有120斤。她的娃娃脸上此时正泛着红晕,一双八字眼很是可爱,给人以楚楚可怜的感觉。她的五官虽算不上惊艳,但因皮肤白嫩无暇而显得清新可人。她扎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高马尾,长长的辫尾越过了肩。她额前没有刘海,现在的初中生中是少见没有刘海的女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似小了一码,她上身穿一件印花白T,印花被胸顶的变形,一对短袖袖口正勒着她rou嫩的胳膊。她下身穿一条浅蓝色的宽松休闲裤,休闲裤下是一个宽胯。她的宽胯实在太有特点,总让人不经意就把目光放上去。休闲裤被她的宽胯和屁股胀成了紧身裤,只有宽松的裤脚还证明着这条裤子原本休闲的本质。见此,我不禁感慨,若胯宽有尺码,这位女同学绝对是XXL。她身后还背着一个浅粉色的双肩包,算不上新。她脚上穿的正是刚刚落在晨光上的那双浅粉色老布鞋,现在的初中生中也是少有愿意穿老布鞋的,都嫌土,嫌丢人。虽然她体型稍胖,但是脚却小的出奇,目测也就34码,真担心她会因重心不稳而摔倒。

    此时,落在晨光上的她,可爱的就像一朵粉白的花苞,怎能不让人喜欢呢?

    待呼吸平复,女同学露出了一抹笑,那是一抹浅灰色的微笑。她看着老师,如水般轻柔的说。

    ”报告老师!我迟到了!“

    此时,贾老师仍双手撑着讲台,边抖腿,边偏头上下打量着这位女同学,其目光也同样在她的宽跨处多停留了几秒。贾老师伸下巴指了一下前排靠内墙的空位,示意女同学过去坐下。女同学会意,rourou的走了进来,挤过贾老师与黑板之间的夹缝,去到空位坐下。而女同学走进来的全程,贾老师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宽胯移动而移动。

    待女同学落坐在椅子上,两瓣屁股就在小小的椅面上铺开了,而小小的椅面对于她丰满的屁股来说实在太小了,导致她至少还有四分之一的屁股还露在椅子外面。贾老师又盯着女同学的宽胯看了好几眼,才收回目光,他重新低下头看着名单,问。

    ”你~叫什么?“说罢他又抬头看向女同学。

    此时女同学正在收拾自己的背包,并没有注意到贾老师弱声的提问。直到女同学的同桌,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她才反映过来,柔声回答。

    ”老师,我叫苏梅!“

    贾老师若有所思,低头自言自语。

    ”苏梅!嗯!~苏梅!“

    随即,目光在名单上找寻她的名字,又拿起笔在名单上写了什么,边写边说。

    ”你的学号是’27‘。“

    ”好的!老师!“

    写罢,贾老师扔下笔,拿起名单继续点名。

    ”38号,赵龙。“

    ”到!“

    显然,贾老师忘记了我刚刚还没有喊”到“。

    。。。。。。

    那天后来迟到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都来了,除了3号同学,陈兵。他直到开学第七天才来学校报道。

    当时教室里正上着政治课,政治老师姓张,是个带着小眼镜,矮胖的中年男人。他立在讲台前,吐着满嘴的乡土。

    “。。。接下来的知识点是重中之重,一定要背牢,默写时要错一个字,都弄你们。来!划!第一段,第四句,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砸破了老师的课堂,是老铁门被陈兵一脚踹开了。门被踹开后瞬间砸在了墙上,后反弹回来,陈兵又紧接着”轰“的补上一脚,老铁门这才老实的呆在墙边。老铁门口,陈兵左手提着两个大红塑料袋,里面装满泡面,饼干,牙膏,牙刷等吃食和日常用品,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床由布条扎着的军绿色大棉被,他身后还背着一个破旧褪色的黑色背包,也是鼓鼓囊囊。

    陈兵身材精壮,皮肤黝黑,满身的腱子rou,一看就是在田地里历练过的。他整个人就似刚在雨地里淋过似的,浑身衣物被汗浸透黏在身上,头上的寸发上也满是汗水凌乱的竖着。他上身穿一件破洞的黑背心,下身穿一条灰色的五分大裤衩,脚踩一双塑料人字拖。他的身体被衣物遮挡的部分不超过二分之一,黑粗的肌rou显露无疑,特别是胳膊和双腿,上面的肌rou被这沉重的行李拉扯的紧绷肿胀,看着充满力量。

    陈兵踹开门后,扫视了一眼全班,看见最后排大垃圾桶旁还有一个空位,便咧着傻笑,提拖着行李摇摇晃晃的径直走过去,全然无视讲台上张老师的存在。

    张老师本就被陈兵刚刚的”突袭“惊了一吓,此时又被如此无视,脸气的都有些发红了。他推了推小眼镜,指着陈兵吼道。

    ”你。。。你给我滚出去!~“

    说罢,他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一双小眼睛睁的溜圆,恶狠狠的瞪着陈兵。

    陈兵闻言,摇晃的身子止了一下。此时,他下半身被重物拖着不好转身,便头带着脖子,脖子带着胸腔,艰难的半回头,冲张老师咧了一个傻笑。笑罢,他又转回头自顾自的朝垃圾桶继续晃去。张老师见他无动于衷,都蒙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陈兵艰难的将行李拖放到后墙靠好,把背包扔在那张课桌上。随后,他站在垃圾桶旁,扭了扭脖子,伸了伸双臂,撑了撑双腿,浑身的骨头随之发出”咔咔“的脆响。最后,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褶皱的矿泉水瓶,小跑着出了老铁门,出门时他还将门轻轻的带上。

    他出去后,张老师瞪着老铁门,满脸红温,气息凌乱。半天,他转过头瞪着台下的我们,手用力磕着桌子,说。

    ”你们这群小逼崽子,以后都他妈给我放尊重点!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嗯?你们都他妈是狗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老子他妈弄死你们!要让你们知道知道老子的手段。都听见没有!~“

    他说的咬牙切齿,我们被唬的一愣一愣,,只敢点头不敢吭声。说罢,他又转头瞪了一眼老铁门,后将手上的书使劲的抖一下,又吼道。

    ”继续上课!继续划!文明,和谐。。。。。。。“

    而此时,我已无心上课,把打开的书竖在面前,弓腰将头藏在书后,趁张老师写板书时偷剽窗外正站在走廊边的陈兵。此时已是下午的最后一堂课,太阳已经开始西下,纯净的小镇天空被夕阳染成了粉紫色。这纯粹的色彩,纯真的感受,就像一幅孩子的蜡笔画。

    此时窗外,陈兵倚靠在走廊的围墙边上,他一边仰头豪饮瓶子里的水,一边眼睛还不忘继续看着远处粉紫色的天空。喝罢,他居然咧嘴笑了,那笑和他的肌rou一样有力,在他的脸上炸开。我不知他的笑是因触景生情,还是单纯的被眼前的美景所感动。他看的出神,我看着他也看的出神。正出神时,突然一枚粉笔”子弹“击中了我的脑门,生疼。我瞬间冒了冷汗,慌忙放平书本,重新端坐。。。。。。

    张老师本名“张至光”,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手黑,因他的种种暴虐事迹,我们在背地里都畏称他为“张始皇”。他也是我们隔壁班的班主任,我们隔三岔五就能听见后门传来他暴虐学生的声音,最让我们印象深刻的和胆战心惊的是后墙传来的节奏的“咚咚”声。每当”咚“声响起时,后墙还会随之晃动,落灰,那是张始皇拿着学生的头往墙上撞出的声音。这声音也让我们班级的大家对他的畏惧更多了几分实感,平时里都躲着他,都不敢惹他。

    而今天陈兵的行为无异于在张始皇头上动土。我想张始皇之所以没有立刻对陈兵大动干戈,应该是因为刚开学,他还稍有保留。否则我不敢想象陈兵会被他上什么样的酷刑。

    张始皇教政治,每学期带三个班级,只要是他所教的班级,政治成绩永远是年级前三。对此,我认为这佳绩与他的暴政完全相关。

    因为他上课从来不讲课,只要进了教室就是三板斧:划,背,抽。

    划,是上课前十分钟划本节课重点;背,是中间二十五分钟背诵重点;抽,是最后十分钟抽选同学上黑板默写重点。而抽也同样对应抽巴掌,只要同学默写错误,则每一个错误对应一个通红的巴掌,偶尔他也会施行其他不可预料的酷刑,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如此,由他所教的班级学生对他自然闻风丧胆,上课自然也是紧张认真,成绩自然也就名列前茅。

    张始皇本学期虽固定为隔壁班级的班主任,但他教课的班级并不固定,因为他是年级里的流水老师。年级里只要哪几个班级的政治成绩是倒数三名,那么张始皇则会“莅临”那三个班级教政治,所以全年级的学生都很紧张自己班级整体的政治名次。而在他的暴政下,直到这三个倒数班级的成绩回升,他则又会转战到其他三个新的倒数班级,如此循环。也因此,全校学生几乎无一例外都经历并见识过张始皇的暴政。

    因这三板斧耍的好,张始皇一直蝉联学校里的优秀教师,还常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出席各种教育局会议,甚至偶尔还能在本地电视台上看到他。如此,他在我校教师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会低,各领导也都十分看重他。学校里也一直倡导其他老师积极学习他的教学方法,以提高教学质量。许多老师的确也积极去学习了这种方法,但学来学去都没能学到其精髓,教学成绩也就没有太大起色。

    开学十来天,老师们便不再装”仁慈“了。特别是张始皇,他的本相显露的最快。

    最近后墙传来“咚咚”声的频率是越发频繁。“咚咚”声一般是五下,但有一天早上,后墙却传来了八下“咚咚”声。在第八下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凌乱的吵闹声,桌椅声,开门声,脚步声,其间隐约还能听见”医务室“三个字。

    下课后,我们纷纷去隔壁班打听,才得知原来是张始皇将同学的头打破了。听隔壁班的同学说。

    “张始皇今天心情特别不好,正巧碰见李子豪上课打瞌睡,便上去就是一个大巴掌。还没等李子豪反应过来就又将他强行拖起,摔到讲台边的地上。在狠揣了几脚后,他又拿起李子豪的头往墙上猛砸,直砸到他翻了白眼,墙上出现了血印子,才肯罢手,才让同学去医务室叫医生。”

    我们听后丝毫没有表现出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并庆幸张始皇可能会因此受到处罚,以后对我们的暴行也会有所收敛。可谁知,处罚迟迟没有等来,却等来了道歉。当然不是张始皇的道歉,而是李子豪父母的道歉。

    我一开始得知此事时,非常惊讶,甚至愤怒。但很快便理解其中逻辑,随即便觉得这是合理的,这是必然的。毕竟我国自古以来都是所谓“尊师重道”的,我们的家长们当然也同样明白并认同此理。

    那是李子豪住院后的第七天,他头上还裹着纱布就被其父母送来了学校。当时正是晚自习时分,一对穿着朴素,面如黄土的老夫妻手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红塑料袋,领着李子豪来到了隔壁班的老铁门前。他们犹豫半晌,轻轻敲了两下门。

    张始皇当时正镇守在班级讲台前,在笔记本上打《帝国时代》。正打到关键时刻,被这突然的敲门声惊扰,很是不爽。他合上笔记本,略带烦躁的去打开老铁门。待打开门,见门口正立着一对愁容满脸的老夫妻和裹着纱布的李子豪,他便立即满脸堆笑。他将老铁门关上,与他们一同立在走廊里。

    门外,张始皇略有慌张,正想着如何开口化解当下的尴尬时,老夫妻带着李子豪却先向他鞠了一躬。李子豪父亲用土味普通话说。

    “张老师啊!实在对不起。我们家子豪给您添麻烦了!”他含着腰,语气极为卑微。

    张始皇见是来道歉的,便立马挺起了肚腩,一手推了推小眼镜,一手摸着李子豪正低着的头,温柔说。

    “前几天,我本来想去看看孩子的,但因为要给同学们上课,实在抽不开身。还请谅解!”

    老夫妻忙接话。

    “谅解!谅解谅解!老师的辛苦,完全谅解!”

    张始皇又轻轻拍了拍李子豪裹着纱布的头,说。

    “子豪啊!~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苗子。就是有时候上课好打瞌睡,好开小差。我前几天因此教育了他一番,但不小心失手,也是我的不对。在此呢!我也向您二位道个歉,希望能得到您二位的理解!”

    老夫妻,连忙摆手说“不!”,本就弯着的腰,压的更低了,子豪父亲说。

    “老师教育的是,教育的是!是我们家子豪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日后您千万别心软,该骂就骂,该揍就揍!”

    说罢,子豪父亲用力推了推李子豪瘦小的肩膀,厉声呵道。

    “小王八蛋,还不赶紧跟老师道歉!”

    此时李子豪整个人好似缩成了一个球,压着头冲张始皇深深鞠了一躬,半天嘴里挤出半句话。

    “张。。。张老师!对不起!”

    张始皇仰头假笑几声,一脸慈爱的摸了摸李子豪的头,又将他轻轻的往老铁门推了推,温柔说。

    “快回去上晚自习吧!别耽误了学习!”

    如此,张子豪才低着头怯怯的走进了教室。待目送子豪进去后,老夫妻朝张始皇递上手中的两个大红塑料袋,说。

    “张老师!这是我们自家种的柿子,好吃的很,特地带来给您尝尝!”

    说着,他们便把沉甸甸的两个袋子往张始皇手里塞去。张始皇连忙后退伸手去挡,摇头急说。

    “不不不!这使不得。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怎能收家长的东西呢!”

    “拿着!拿着!张老师,您千万别客气,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小心意!”

    说着,老夫妻塞的更加用力了。

    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两双常年做农活的粗手。来回推拉几下后,张始皇实在敌不过,最终妥协的收下了两颗最大,最红的柿子。随后,张始皇客气的邀请老夫妻去办公室坐坐,喝杯茶。老夫妻连忙摆手要走,张始皇也未多做挽留,假笑着送他们到楼梯口后便自己回办公室去了。

    张始皇来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径直走向垃圾桶,抬手狠狠的将两颗大红柿子摔进垃圾桶里,鲜红瞬间在里面炸开。他叉腰站着,看着垃圾桶里血rou一般凌乱四散的果rou,嘴里恶狠狠的嘟囔。

    “妈的!也不带点实际的东西,几个破柿子值几个钱!唾!~”

    他冲垃圾桶里重重的啐了一口痰,便头也不回的回去教室继续打《帝国时代》了。。。。。。

    自从陈兵来了,我们班级里的同学算是到齐了。在此之前的几天里,如倒垃圾,打扫卫生,这些班里的一些琐碎事务,都是由一个叫马龙的同学主导处理的。这期间,马龙仿佛成为了我们班的”临时班长“。贾老师也默许了他的这些行为,算是侧面承认了他这个”临时班长“。马龙之所以能得到贾老师的青睐,是因为他的过去。他现在本该上高二的,但因曾辍学两年,所以现在还和我们一起念初三。那两年里他去外地打工了,如今也不知处于何种原因又回到了校园。所以在同级生中,他就要显的更加成熟,更加明事理,也就更能理解老师的意图。

    起初,他常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我们便把他当作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哥哥。可好景不长,他便渐渐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们发现贾老师会莫名其妙的得知一些我们的小秘密,比如谁带了违禁品,谁和谁谈恋爱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大事小事。我们便怀疑起了马龙,怀疑源于他的一个规律,就是每隔一段时间的晚自习时分,他会去一次贾老师的办公室。有一天晚自习,马龙又准备去办公室。这次一个胆大好事的同学便偷偷跟了去,想要一探究竟。结果,还真被这同学发现了猫腻。这同学当时偷偷蹲在办公室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马龙正拿出了一个本子交给了贾老师,并与之交谈什么。通过交谈内容可以得知,此本子上事无巨细的记录着我们在学校里的各种相关事宜,无论是违禁品,恋爱关系,还是上课看课外书,就连某个同学在背地里说的一句老师坏话,都被详详细细的记录在内。

    这同学回到教室后,愤慨的把实情告诉了我们。我们得知了马龙原来是老师安插的人rou”天眼“后,都觉得愤怒,都觉得背叛,都觉得恶心。此后,我们都出奇的团结,齐心协力的对付马龙这个“天眼”。对策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当马龙在的情况下,所有同学都会互相合作,互相维护,以表现的像三好学生似的,绝不让马龙抓住任何一点把柄。马龙渐渐察觉了我们的变化,也意识到他和老师的”天眼计划“被识破了。但他并不沮丧,心里甚至一直觉得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具有正义性的,觉得做这些都是为了同学们好的。所以他仍旧替贾老师监督着我们的言行,只是不再在暗地里记录了,而是摆到了明面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也不是吃素的,都团结一心的在他面前努力的扮演三好学生,对抗着他与贾老师的”天眼计划“。

    马龙作班长算是被贾老师暗中钦定了,但其他干部便不再好钦定了,因为这样会显得不够”民主“。在开学不久的第一次班会上,我们班举行了”班级干部投票选举大会“,马龙被贾老师指定主持此次班会。此时刚开学也才十几天,马龙和老师的”天眼计划“还没有被我们识破。所以马龙目前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任是个成熟可靠的大哥哥,所以我们对于此次他来主持班会是没有异议的。

    开会初,马龙在黑板上一字排开的写上几个待选职务的名称,分别是:

    班长   体育委员   学习委员   生活委员   卫生委员

    写完后,马龙给每位同学发了五张小纸片,这是马龙事先裁好的。他要求我们在纸片上分别写上五个职务以及对应认为合适的人选姓名,然后将纸片叠好投到讲台上那个事先用快递纸盒制作的简易投票箱里。

    马龙挺直腰杆站在讲台前,他一只手放在投票箱上面,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在天空胡乱比划着,边比划边一本正经的说。

    “啊!~同学们,安静一下!贾老师家里有点事,不方便主持我们的班会。但相关安排已经通同步给我了,并委托我主持本次初三14班的首次班会。望大家能够理解并配合。”那口气,那神情,好像他并非同我们一样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而是一名代课老师了。

    此时,讲台下的我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躁动起来。

    ”安静!安静!“马龙吼说着,并拿起讲台上老师常用的教棍,在桌边上“哐哐”敲了两下。

    说是教棍,其实就是一根从坏凳子上拆下来的带点弧度的粗长木棍。随即,我们安静下来,重新端坐好,继续听马龙讲话。

    “接下来,我们进行班会的第一项,’班级干部投票选举大会‘。请大家在我发的纸片上分别写上你心目中认为适合这几个职位的同学姓名,然后折叠好,投到讲台上的投票箱里。”

    说罢,讲台下又躁动起来。我们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讨论声越发激烈,身体动作的幅度也越发大起来。马龙此时也低着头,在自己的小纸片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此时,中排靠边的一对男生正讨论着。

    “我觉得,龙哥当班长肯定靠谱。他上次还帮我打饭呢!”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我就跟他一个寝室。他开学第一天就把带来的零食全部分给了我们!”

    前排一个女生轻推她的同桌,捂着嘴,说。

    “唉唉唉!我觉得王翠最适合当卫生委员。一看就知道她在农村没少干活,肯定经验丰富!哈哈哈!。。。”说罢,她看向王翠,还发出尖利的笑声。

    这女生的同桌同样看向王翠,也捂嘴偷笑,并附和。

    ”对对对!她当卫生委员肯定合适!哈哈哈!。。。“

    我随着她们的目光,也看向那个第一排靠墙角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矮胖的女生,她手拿着一只笔尾被咬烂的自动铅笔,正低头在纸片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刚开学不久时,王翠就备受我们的关注。受关注,不是因为她有出众的外貌条件,也不是因为她有优渥的家庭条件,更不是因为她有有讨喜的性格条件。恰恰相反,她长相平平,气质寒酸,性格内敛。开学至今,就没见她主动和谁说过话,上厕所,回寝室也都是孤自一人。平常在教室里,她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低头,发呆,偶尔自言自语,除了上厕所,吃饭和放学,就从不见她从凳子上抬起屁股。

    王翠身高不过一米五,却有110多斤。她扎着一个普通的马尾,面团脸上点缀着雀斑,五官小气的集中在脸上,嘴唇有些厚,嘴里的一对兔牙十分显眼的外翻,好在因为年轻,皮肤还算白嫩。你若主动去逗王翠说话,她也不支声,要么低头假装没听见,要么就是冲你咧嘴傻笑。她的衣服总是灰蒙蒙的,不是因为没洗净,而是因为年份太久积攒了太多顽垢导致的。也很少见她换衣服样式,来来回回就是红的,绿的T恤,款式像是来自上一个世纪。像这种颜色款式的衣服,是县城里任何一个追求”时尚“的同龄人不会去穿的。我能看出王翠其实是在刻意打扮自己的,但她的打扮总还是大红大绿。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其实也没有更多的,更好看的服饰。若非要给她的外貌整体作个评价,那便是”村姑“。若说她外貌平平,她却又有一个让人难以忽视的特征,就是她那对澎湃在胸前的傲人大奶,这也是她备受关注的主要原因。这对与她的矮胖身材难以匹配的大奶,目测至少有E罩杯,虽然她总裹紧衣服,但她的澎湃还是难以掩饰。而且她现在仍处发育期,可想未来发展更是不可估量啊!

    然而,这些的特殊关注对王翠来说更多的是苦恼。

    男同学们总是取笑王翠。他们三三两两常勾肩搭背的依靠在走廊边,趁王翠经过时,两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前,冲她高喊。

    “呜!~大奶翠!大奶翠!胸大无脑!大奶翠!呜!~呜!~”

    说着,他们还前仰后翻的发出浮夸的笑声。

    面对男同学们如此的言语sao扰,王翠只能将委屈往肚子里咽,坠着头,贴着墙,疾步逃开。王翠本就习惯坠头走路,这是因为她沉重大奶的拉扯。此时男同学们又给她添了几分自卑,她的头便坠的更低了。

    一些女同学也不甘示弱。她们三三两两逛校园时,若遇王翠走在身后,她们则会满脸嫌恶的刻意闪至两旁,让道给坠头的王翠先行。待王翠走过,她们则再度重聚,并跟在王翠身后指指点点。反之,若遇王翠迎面走来,她们同样会闪开让道,随后再重聚同样指指点点。

    她们还常常聚在一起,拿王翠的话题说笑,以拉近自己姐妹团体的关系。

    教室里一群女同学围聚着,其中一个女同学表情古怪的压声说。

    “哎!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在她之后上厕所,发现她都尿到外边了,脏死了!一股子sao味!我都怀疑她会尿到自己的脚上,难怪每次她经过都能闻见sao味。”

    说罢,其他女同学身体不禁后仰,其中另一个女同学满脸嫌恶的说。

    “咦!~脏死了!我还听她同寝室的同学说,她好像还常偷蹭别人的日用品,甚至还蹭过牙膏呢!而且她还经常同一双袜子穿好几天都不洗不换!恶心死了!”

    女同学们听后,先满脸不可置信,后又都转为嫌恶。

    “啊!~不是吧?这也太。。。。啧啧啧!真是丑人多作怪!”

    女同学们往往是背着王翠如此虚虚实实的议论,但偶也遇王翠经过,此时她们便会轻咳或轻推一下身旁的同学,在互相交换眼神后,便会立刻转移话题或假装自己在整理书本,收拾东西之类。。。。。。

    如此,王翠显然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了班级里“丑”的符号。

    洋溢着青春激情的初中校园里,充斥着同学们纯粹的善,这种善不需像成年人那样考虑利益牵扯;而同样这里也充斥着纯粹的恶,这种恶也不需像成年人那样考虑前因后果。

    十分钟过去了,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讨论声也渐渐平息。马龙见大家都写的差不多了,便挺直腰杆,一本正经的说。

    “看样子,大家都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选择。那么接下来,从第一排开始按顺序排队上来投票。”

    说罢,桌椅声,脚步声躁动起来,我们陆续起身,排队走向讲台,将手中叠好的纸条依次丢尽投票箱里。不久投票结束,同学们全部归位。马龙拿起被填的半满的投票箱,晃动了几下,说。

    “我们开始唱票!“

    他放下箱子,将手伸进投票箱里搅动,后抽出了第一张”选票“。他将之打开看了一眼,随即高声喊道。

    ”班长!马龙一票。“

    说罢,他将选票单手揉成小团,扔进旁边事先摆好的垃圾桶里,后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班长一栏的正下方,写下。

    ”马龙   一“

    写罢,他便重新抽票,唱票。每唱一次票,底下的同学们便会微微躁动一下。直到马龙喊道。

    ”卫生委员!王翠一票。”

    此时,底下扬起一阵哄堂大笑。马龙严肃的用教棍狠狠敲了两下讲台边,厉声喝道。

    “安静!安静!”我们这才渐渐止笑。

    我看向王翠的方向,她正深低着头窝在墙角里扣手指,仿佛遗世独立,不像大家都伸头紧张的盯着讲台。唱票期间,我还观察到另外两位同学同样是如此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是王翠的同桌,苏梅。她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写着作业,哪怕是读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丝毫任何反应。另一个则是陈兵,他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大垃圾桶旁。他侧着身,抖着大敲的二郎腿,手里柔一个纸团,不时抬手抛进身旁的大垃圾桶里,后又起身去捡回来,再抛进去,又捡回来,如此反复着。

    我看着他们,走了神,直到马龙又用教棍“哐哐”敲了两下讲台边,我才回过神来。他说。

    ”我~宣读一下本次干部选举大会的结果名单。“

    ”班长——马龙“

    我看了一眼黑板,几乎是全票。

    ”体育委员——陈兵“

    此时,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啊?~“这声音是陈兵发出的。

    所有人齐刷刷的回头看向陈兵。他见状立马收回了自己伸直的双腿,并将自己高壮的身体缩回他那小小的位置里。马龙轻咳两声,抖了两下手中的名单,继续宣读。

    ”学习委员——苏梅“

    苏梅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但并没有抬头,很快又继续写她的作业。

    ”生活委员——赵杰“

    我眉头皱了一下,撅嘴心想,苦差事终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已经连续当了两年生活委员,本以为今年“民主选举”,可以逃过一截,可没想到还是未能如愿啊!

    厚德中学设立在中兴镇,中兴镇是县城里最大的城镇,也是县城的中心。若骑上电瓶车,从城镇这头骑到那头,也不过是四,五十分钟的路程。城镇周围其他区域倒也不小,但主要都是一些林地,农田,水塘之类的。这些区域被划分成一些乡镇或村集,如什么王集镇,刘集镇,张集镇。。。这些集镇之前往往是一个个大姓家族聚集的地方,政府便以此命名并划分了这些区域。集镇相较城镇要更加的贫困,集镇里稍大的少年都去城镇里念书了,青,中年也都去城镇或外地打工了。如今仍留在集镇里的人,往往不是务农的老人就是留守的孩童。

    学校里一大半的同学都是来自集镇这样的乡下,我们班自然也不例外,他们户口本上户籍一栏里都写着“农村”。他们中大部分是留守家庭,单亲家庭,或者干脆就是孤儿。他们往往出生在集镇的小诊所里,住着自建的砖瓦房,过着清贫但相对自由的生活。

    而学校里另一小半同学则是城镇户口,这些同学要不是父辈原本就是城镇原住民,要不就是父辈先前从乡下来城里打工,吃到了时代发展的红利,在城镇里买了房落了户。后来这另一小半同学也就诞生于城镇的大医院里,便直接成了“城里人”。而我便是属于后者。

    我们城镇群体的孩子,相对来自乡下的孩子要富裕一些。我们住着商品房,上着城里的幼儿园,小学,初中,以及未来的高中。每天上下学,不是父母接送,就是自己骑自行车或电瓶车回家,而我们这部分同学被称为”走读生“。相对应的便是”住校生“,顾名思义,就是上学期间要留在学校住宿的学生。“住校生”中大部分都来自乡下,当然也有少部分是因为县城里的房子离学校太远而被迫住校的,或者还有极少部分是跟随父母从外地过来打工而转学过来的,他们往往在县城里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也只能选择住校。乡下来的同学们每逢假期如果想要回家,就得背上大包小包坐上好几个小时的大巴,非常的辛苦。而且大多数回到家里还得干农活,做家务,少有时间休息,玩耍。

    我们如今已经初三了,便自然的被背负起学校的中考升学的指标压力。因此,学校将之前的”双休周“改为了“大小周”,以增加我们的学习时间。大周,是一周上六天半的课,只在周日下午有四个小时的外出假期;小周,则是正常双休。从初三开学以来,我们都如此一大周,一小周的循环着上课,直到中考结束,更准确来说是直到高考结束。如此,住校生们便每隔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其他时间吃喝拉撒睡都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监狱“里。但学校里的物资内容总是有限或重复的,住校生们也需要在封闭式管理期间偶尔与外界产生联系。比如规定范围内的,购买校内没有的学习用品,日用品,食品;或规定范围外的违禁品,如电子产品,课外书,烟酒,刀棍,吹风机,卷发棒等等。。。

    因为有了这条缝隙,便自然而然的诞生了“生活委员”这个桥梁。生活委员几乎都是走读生,因为他们往往有交通工具,而且有资格在上下学期间自由外出。生活委员除了帮助同学们对接外界物资,偶尔也需要帮助老师采购一些东西。当然了,生活委员对接的物资肯定是不局限于规定内的东西,其中违禁品肯定也是少不了的,自然也是偷偷摸摸的。至少我作为生活委员这么多年来说,都是不局限的。住校生们也不都只是麻烦我这个生活委员一人,他们也常常会直接请自己其他的走读生好友帮忙,如此分摊了我不少的压力。

    我性格平和,好说话,有一辆小电瓶车,家住学校南边三公里内的小区。拥有如此条件的我便与这个职位的需求十分匹配,也自然而然的得到了这一份苦差事。好在,我也十分乐意与同学们交流,为同学们服务,这给年轻的我以价值感,所以我一直乐此不疲的服务着同学们和老师。

    说起违禁品,其中电子产品和课外书是被禁的最严的,但这些也是同学们最需要的,也是我帮同学们“走私”最多的。在信息黑域的学校里,课外信息就似是原罪,校内的图书馆和电脑机房更是被锁的严严实实的,同学们平时根本没有私自进入的可能。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也是从没去过图书馆的,甚至都不知道它被设在哪里。电脑机房倒是去过,那是每两周一堂的信息课。但在这课上同学们是完全丧失电脑控制权的,几乎全程都是在看老师的远程cao控。即使偶尔老师在下课前施舍十分钟的自由控制时间,此时的电脑网络也是被限制的。这致使我们最多只能玩玩金山打字上的小游戏,但即使是如此小游戏,我们也是玩的不亦乐乎。

    我作为走读生,还可以在晚上回家时玩手机或看课外书以获取外界信息,但住校生们因长期锁在学校里,固只能靠偷偷摸摸了。因此,老师们没少没收他们的手机,杂志。。。等违禁品。在每位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总是放着几台没收来的手机,mp3之类,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也总是一摞摞,成堆放着各种课外书。

    马龙继续宣读结果名单。

    ”卫生委员——吕丽甜“

    黑板上,吕丽甜与王翠的选票仅几票只差。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选王翠只是为了戏弄她罢了。王翠此时也不再抠手指,伸头盯着黑板认真数着自己与吕丽甜的票数。她心里其实是很想当这个生活委员的,但同样她也心知肚明这不太可能。她名字后面的票数数量,其实就是戏弄她的同学的数量总和罢了!这个年纪的我们,大多数都想在班级里有个名分以获得认同感,对于王翠来说她比谁都要更渴望,更需要这份认同。

    干部名单宣读完毕,马龙拿出了另一份名单。他用一只手提着名单朝向我们,说。

    ”干部选举大会到此结束。我们进行班会下一项安排——调位置。“

    说罢,讲台下的我们又是一阵躁动,并升起一阵悠长的,齐声的叹息。

    “啊?~”。

    很显然,大家更满意开学时自己亲手挑选的心仪位置,而且如今和周围的同学们也初步建立了友谊,难免有些不舍。这么一动,大家都有了客走他乡一般的悲凉。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换,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大家都理解理解。我现在宣读一下贾老师给的新的座位安排。”

    马龙说着,走向靠内墙的第一排第一个位置,随后用手指在那位置的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1-1王翠。”

    “2-1苏梅。”

    她们两的位置没有变动。

    ”3-1。。。。“

    。。。。。。

    马龙边读着边走着,每走到一个位置旁就会用手指敲两下桌面。对应的同学便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调换位置。随着名单内容的渐进,整个班级像一锅沸腾的粥搅动了起来。班会开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要是在平常里,这节课下课铃声一响起同学们便会立即冲下楼,向着大食堂的方向你追我赶的“赛跑”。因为同学们订的是大锅饭,去迟了,荤菜好菜就会被抢光。

    今天的班会有两个任务安排,所以时间紧张。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仍还有许多同学没有调换好位置,但此时大家也没了平时开饭时急切的心情。部分率先换好位置的同学也没有立刻去食堂,而是坐在新位置上和新同桌们聊起了天,可见新鲜感可以充饥。反观,马龙走的却很急,但肯定不是去食堂,因为我看见他走之前,将垃圾桶里的选票小纸团重新倒回了投票箱,并抱着投票箱,趁乱,一言不发的迈着疾步朝食堂反方向走去了。可能除了我,其他忙碌中的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他如今的急切。我之所以会刻意的注意马龙,是因为我对选举大会的公平性产生了怀疑。

    在刚刚开会当时,我在我的五张纸条上都写上了。

    “班长   赵杰”

    如此写,并非我想当班长,心里也深知不可能当选,只是出于玩心这么做罢了。然而我发现,最后黑板上班长那栏下我的名字后面却只有两票。即使是马龙读漏了,也不可能漏三次啊!我便怀疑干部人选名单是贾老师早已定好的,此次选举大会不过是个过场,是个烟雾弹。虽然心生怀疑,但我并不想说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况且我也无所谓究竟是谁去当这些个”官“。

    位置调换好后,最终有四位同学没有变动位置,分别是王翠和苏梅,还有最后一排靠着垃圾桶的陈兵,以及坐最后一排正中间的马龙。位置安排是有规律的,按身高区间排前后,又因为学校严禁早恋,所以大家都呗安排同性同桌。但我是个例外,按身高规律,我身高一米五三坐在2-2,正前方是一米六的苏梅,这大差不差。但按性别来说,便有了问题,因为我的同桌是个女生。

    我来到讲台前,看着贴在讲台右上角的座位名单,发现就只有我一个人是与异性同桌。我数了数班级男女同学各自的数量,发现都是单数。两两配对结果便是各落一单,如此就可以理解我同桌为何是女生了,相信这肯定也是贾老师的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