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男孩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个女孩。

    上次他在手机店把手机卖了五千元，惴惴不安地等了两夜，手机的主人没有打来任何电话，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一万多，随手丢就丢了。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手机店的老板当时看到他一身破破烂烂怀疑他是小偷，他只是默默地用密码打开手机——严谨输入密码时动作很快，但是他还是很敏锐地记住了。

    不过粉色的壁纸以及相册里漂亮的小女孩，怎么看都不像和他有关系，所以最新款的手机价格还是被压价几千块，于他一人来说已经够了，甚至足够他几年的开销，不过还要负担奶奶的医药费，他只能更加卖力捡垃圾。

    老板笑着眯起狭长的双眼，牙齿上有常年抽烟留下的黄斑，缓缓将现金递给男孩。

    男孩静静地接过钞票，边将钱揣进口袋边往外走。出门之后立马开始拔腿狂奔，他的口袋里不止有钞票，还装着那部手机。

    偷东西是他很擅长的事，九岁的年龄根本不会有任何岗位愿意接纳他，他不得不擅长。

    不过总有失手的时候，就比如这次。

    那人很快意识到与他擦肩而过的男孩从他口袋里顺走了钱包，九岁的男孩不可能跑得过成年男人，于是被逮住又挨一顿揍。

    “小畜生，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男人嘴里骂着。

    身上有地方传来阵痛，他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出血，淤青还好说，遮起来就是了，不过衣服上有血迹回家被奶奶看到又要被说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候前方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手机相册里的女孩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被人群簇拥着，穿着一件雾霾蓝的大衣，正嘟着嘴娇声娇气地抱怨着什么。

    “哎呀我就是想回去睡觉嘛～”

    少女化了很淡的妆，笑容明艳动人，做过造型，发尾弯着漂亮的弧度，身边的仆人替她背着琴包，好声好气地劝着。

    阳光就这么洒在她发顶，勾勒出金灿灿的边，刺得他双眼发疼。

    他被笼罩在高大建筑物的阴影下，女孩沐浴着阳光，中间一条明晃晃的分界线，泾渭分明。

    这是洛城最大的音乐厅，男孩翻过墙头，站在窗沿上。

    聚光灯下的女孩在温暖室内拉着大提琴，演奏着他叫不上来名字的乐曲，他想她的水平应该是很高的，因为他能隔着窗外看到台下听众眼神里的惊艳。

    他听不懂音乐，只是觉得有暖气的室内一定很舒服，而台上的女孩很漂亮。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漂亮，只是女孩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有干净的衣服，散发着香味的头发，白暂细腻的皮肤，像海报上的人。

    他心里对上等人是恨的，大家都是人，而有的人在灯光明亮的地方一掷千金，像他这样的穷人在寒冬拢着薄被期望明天能吃一顿饱饭。不甘和嫉妒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枝干交错高大可怖的树。

    到后来已经认命了，可能人和人就是分等级的，不过他还是仇富地想最好所有钱人都去死。

    但这个女孩他总是恨不起来，甚至庆幸她生在富有的家庭，他知道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在贫民窟会经历什么。他对她的优渥的物质条件生不起来怨，可能是因为她的那条粉蓝色裙子真的很搭她。

    男孩听了一会儿翻墙离开。

    正巧街对面的面包房往外丢过期的食品，虽然已经不再热气腾腾，但看着还很新鲜，奶油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男孩飞速跑过去捡起来揣在怀里，丝毫不在意周围嫌恶的目光。

    遇到她的时候总有好运气。他在心里想。

    男孩挑出几块更软的面包，放在老人床前。

    “婷婷？婷婷回来啦？”床上的老婆婆从睡梦中缓缓苏醒，看着男孩，眉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奶奶，我今天买了面包，你尝尝，很香的。”男孩低着头，躲开老人的视线。

    “面包好，你最喜欢吃面包，婷婷你快吃…”双鬓斑白的老人慈爱的抚摸着男孩的脸，双手上皱纹像枯木的纹理，而不过几秒后，老人脸色一变，一个耳光就扇在了男孩脸上。

    “怎么是你这个畜生？孽种东西！去死啊！你害死我的婷婷…你去死！把我女儿的命还给我！”

    老人的咒骂声像惊雷落在男孩耳边，被粗糙的手掌狠狠扇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疼。

    男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愣住不出声，老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边捶打一边推搡地将男孩赶出了家门，厌恶至极地将门一把关上，接着毫不犹豫地上锁。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瘦得可怜的男孩久久地站在大门外，五指印在男孩脏兮兮的脸上格外显眼。

    “婷婷”是他的mama，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奶奶有精神病，他不知道是什么病，只知道奶奶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他mama。他从奶奶偶尔清醒时的咒骂中拼凑出他的身世。

    九年前他mama与一个国外来的男人相恋，两个人偷尝禁果有了他，而男人得知女人怀孕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她，女人承受不住被抛弃的打击生下男孩之后就自杀了。

    奶奶失去她唯一的女儿之后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大部分时候把他当成女儿，而清晰时只把他当成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恨不得让他去死。

    他不知道爸爸是谁，也不知道mama长什么样子，奶奶多数时候对他很好，虽然他知道是借着他mama的光。

    他过得比下水道的老鼠还要惨，他谁也不怪，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洛城的秋风已经很冷冽，直直地往他怀里灌。到秋天连知了叫都听不到，夜静得像地狱。

    身体是冷的，心也跟着打着颤。

    九岁的男孩终于睡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手里捧着一个手机，散发出微弱的温暖温度。屏幕上是被家人簇拥在最中心的笑得灿烂明媚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