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邂逅（二）

    苏觉夏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微微抬头看了陆惟清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波澜，但语气依旧平淡：“不是，回国工作。”

    “哦？”陆惟清眉头轻挑，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决定回国发展了吗？”

    苏觉夏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回到电脑屏幕上，双手重新搭上键盘，像是有意不想多谈。然而，她的声音还是透过敲击键盘的间隙传来：“国内机会挺多，也想离家人近一点。”

    陆惟清闻言，靠在椅背上，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身上：“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回国做科研，确实更有归属感吧。”

    “你呢？”苏觉夏忽然抬头，淡淡地发问，目光从电脑屏幕上转向陆惟清。

    陆惟清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带起一抹浅笑，语气轻松地回答：“我常驻在北京，这次是来美国谈一些业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疾不徐的从容。

    苏觉夏“哦”了一声，语气平淡，显然并没有打算深究。她低下头，指尖再次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轻柔的敲击声回荡在两人之间，似乎填满了原本空旷的静谧。

    尽管话题到此为止，但气氛却并不尴尬。谈话短暂，却意外地流畅自然，既不刻意亲近，也没有显得疏远。苏觉夏向来如此，面对陌生人，即使心中有些许好奇，也不会主动多问，尤其是像眼前这个气质沉稳却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陆惟清原本安坐在座椅上，但似乎困意全消。他弯下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随手点开读书软件，开始翻看一本电子书。苏觉夏的余光不经意扫过，瞥见了封面上醒目的几个字。

    “《遥远的救世主》？”她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陆惟清听见了，抬起头略显意外地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哦？你也读过这本书？”

    “嗯，我很喜欢这个作家，喜欢她对人性、社会和哲学的探讨。”苏觉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流露出些许真诚。

    “那你觉得这本书写得最好的地方是哪里？”陆惟清合上平板，饶有兴趣地问道，眼神专注，似乎真心想听她的见解。

    苏觉夏略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微微放空，像是在回想书中的某些片段。片刻后，她轻轻吐出一句：“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

    “有趣的见解。你是说，超越表象看清内核才是作者想要传达的真意？”

    苏觉夏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这只是其中的一层意思，这就是这本书有趣的地方。”

    陆惟清轻叹一声，似乎对她的话深有共鸣，随即重新打开平板，却没有立刻继续阅读。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消化她的话。这本书是那个人推荐给他的。彼时的陆惟清，刚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背叛——是他最信任的亲信，却在关键时刻狠狠地将他推向深渊。那段时间，他心力交瘁，一蹶不振，终日沉溺于酒精中，借以逃避现实。一天，他被人半推半拉地带到了那个人面前。那个人，是陆惟清的父亲，但他不愿那样称呼他。对方站在那里，目光冷峻，眼神中透着威严与精明，却夹杂着一丝失望。他没有半分怜悯，更没有同情，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陆惟清。

    “你还年轻，沉溺于此只会让你陷得更深。”他的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说完，他将一叠书重重甩在陆惟清面前，书页散开，封面上一个个醒目的书名映入眼帘，其中一本正是《遥远的救世主》。

    “多阅读，多经历，才能看清人性，看懂生活。”那个人语气冷冽，没有多余的劝解，只有字字铿锵的忠告。说罢，他转身离开，没再看陆惟清一眼。那一刻，陆惟清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他低头看着那叠书，心中百感交集。陆惟清叹了口气，仿佛那段往事还在心头隐隐作痛，但很快，他抬起头，眼神重新恢复了冷静与坚毅。他知道，那场背叛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让他一度陷入深渊。但最终，他咬紧牙关，打起精神，把散落一地的烂摊子一点点收拾起来。包括这次美国之行，也是他尽力弥补的其中一环。还好，结果并没有彻底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经过努力，陆惟清终于将那些烂摊子一一收拾妥当，虽然过程艰难，但结果还算可以挽救。这趟美国之行的许多细节，他都处理得小心翼翼，尽力弥补过去的疏漏和错误。如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终于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坐在机舱里，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翻开《遥远的救世主》的书页。这本书他早已听说，但之前一直没时间静下心来阅读。

    空姐推着饮料车经过，清脆的问询声打断了陆惟清的思绪。他抬起头，礼貌地对空姐点了点头：“一杯起泡酒，谢谢。”

    “我也一样。”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苏觉夏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向空姐点了点头。

    空姐递过一杯同样的起泡酒，苏觉夏轻声道谢。喝完这杯酒，也许能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好度过漫长的飞行。当醉意微微上涌，苏觉夏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伸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小心翼翼地收回包里，随后将小桌板轻轻推回原位。起泡酒的后劲渐渐显现，气泡的轻快已经被一丝温暖的酥麻取代，像一层薄纱笼罩住她的意识。她靠在窗边，头轻轻倚着冰冷的舷窗，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她的目光渐渐涣散，思绪也随着酒意飘远。这一刻，她没有再去想未完成的论文，也没有再去想未兑现的目标。飞机引擎的低鸣声像是一首摇篮曲，伴着机舱内暖黄的灯光，她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