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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明夷那俨然如世外高人的背影,陆佳人好发了一阵子呆:“难道她伤的不是脚,而是脑袋?”可不是么,绿俏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点着头。陆家有规矩,各房的主子都在一块吃饭,不设小厨房。要是想添补些什么,就自己花钱让厨房单做。但规矩是规矩,上辈子陆明夷就很少出现在餐厅的大饭桌上。陆太太一味宠着她,她爱几点上课就几点去上课。她不喜欢陆佳人,不乐意跟她同桌吃饭,也都由着她。因此当陆明夷小步小步蹭进饭厅时,大家都有些震惊。难不成早上起床没留心,今天的太阳竟是打西边出来了?陆太太一下就站起来了:“我的儿啊!早就跟你说了,让人给你把饭拿到房间,你怎么又下楼了?万一再磕着碰着可怎么好!·”“没事的,妈。就这点小伤,多活动才好得快。”陆明夷满不在乎地笑着,拣着最下首的位子坐了。她是幼女,原该坐那个位子。可论起嫡庶来,也是能掰扯一番的。难得她如此主动自觉,大家不禁又愣了一愣。陆老爷很是欣慰,虽说女儿这次吃了些苦头,但因此懂事了不少也算意外收获。陆太太却是心疼得紧,这孩子看来是真被吓得狠了,连行事都变了,越发坚定了早点去白云观的决心。阖家上下虽然想法不一,但都觉得陆明夷是转了性。虽觉得奇怪,也都不甚在意。唯有跟在后头进来的陆佳人,坚决认定这个老四有阴谋。有没有阴谋暂时认定不了,但陆老爷却很高兴。他的子女不多,这样济济一堂地坐着,就忍不住想说上两句:“记得当年我留洋时,皇帝还住在紫禁城里。那时候总想着怎么为朝廷,为国家做一些事,把家庭看得微不足道。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是年过半百的人。算是办了一些经济事业,也有了些虚名。想法却简单了许多,只要一家人平安团圆,就是最大的福气。”陆太太是陪着他从那段岁月熬过来的,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唏嘘:“老爷好端端地怎么发这样的议论?”“只是见家里人齐全,有感而发罢了。”陆老爷捋了捋胡子,意犹未尽道:“我的子女中,益谦已经成家立业,日后更应踏踏实实做事,切忌眼高手低。与妻子也要互敬互谅,这样才是家庭稳定的根本。佳人、宜人和明夷是女子,若在前清只需要安分待嫁即可。但如今形势不同了,讲求男女平等。我也望你们日后能上进,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就算是对于我和你们母亲一点小小的报答。”陆老爷身为一家之主,自有其威严。哪怕态度很是和蔼,也足够让满桌的人战战兢兢了。尤其是几个子女,更要表明立场,不辜负父亲的期望。这一长篇大论不打紧,可怜陆明夷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碟翡翠烧卖,始终吃不到嘴里,真真是望眼欲穿。陆太太心疼女儿,不由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老爷的意思自然是好的,可也不看看场合,你这样一番演说下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太太说得对,是我一时忘形了!”陆良辅被这么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于是大家继续用餐不提。陆家祖籍在淮扬,对于吃上头向来是很讲究的,单厨子就请了三个。一个主做中餐,一个主做西餐,还有一个专门从扬州请来的师傅,专做点心。他拿手的翡翠烧卖,双麻酥饼和千层油糕,一向是陆明夷的最爱。吃到了思念已久的翡翠烧卖,陆明夷走起路来份外有劲,脚都不觉得疼了。刚走到楼梯口,忽听得一个女声道:“陆大公子升迁的命令不日就下来了,怎么倒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难不成是你们科里闹着让你做东,入不敷出了?”是大嫂的声音,陆明夷忙朝细雨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当即往杂物房里一闪,听起壁角来。隔着一道门看不见人,声音倒很清楚,只听陆益谦低声道:“阿婉,你总是这样拿我寻开心。若是我真的入不敷出,可就得委屈你随我一道受穷了。”“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什么法子呢!若你真穷了,以我的学历去给人做个家庭教师还是够格的,到时就换我养你!”这两夫妻又不是新婚,临出门还要打情骂俏一番。陆明夷禁不住翻了翻白眼,但心里却是高兴的。大哥大嫂感情一向很好,闯过这道命中注定的坎,这一世想必可以厮守到白头了罢!一阵轻笑过后,黎婉又说:“正经是正经,玩笑是玩笑,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了?说不准我还能替你分忧呢!”这回陆益谦却是实打实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杨次长上回大请客,为着明夷的事全家都没去赴宴。这次眼看我要摘了帽子上的副字,他非补请我们家一次不可。”杨次长?陆明夷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圈,不就是那位南京来的大员,他居然没事?这回大哥被她中途截了回来,没去接车。也不知道他是没遇到那刺客,还是别的倒霉鬼替他做了挡箭牌。她这边正惊疑不定,却听黎婉不屑道:“请客哪有作兴补请的,况且他还是你上官。以我看,说得好听是贺你升官,其实是瞄着父亲兜里那点银子才是。这一顿饭吃下来,也不知道要被他化去多少缘。”“虽然知道他的意思,却不好推拒。总理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如今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罢了,”黎婉对这些一贯不热心:“你这些衙门的公务我是不参与意见的,父亲说好便好。那刚才在饭桌上,你怎么不提?”“你没听见父亲说的那番话,平安是福。他老人家心中雪亮,明摆着不想卷入政府内的派系纷争,你说我怎么敢提?”陆益谦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你先上班去。等回来咱们再慢慢想法子罢!”两人的脚步越行越远,细雨连忙推了推发呆中的陆明夷:“四小姐,大少爷已经走啦,咱们也回房去吧!”一推之下,她竟是纹丝不动,再细瞧瞧,连眼神都发直了。细雨只得半推半拉地一路把她扯了回去,边走边思忖:小姐最近实在是怪,三不五时就要发一回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陆明夷也在想这个问题。重生对于陆明夷是场从未想过的奇遇,从睁开眼回到家,到暗中筹谋顺利救下大哥,重新享受亲情,这些都让她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完全没有余力去想其他事。但她毕竟不是上辈子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娇小姐了,在底层摸爬滚打除了锻炼她的身体,也赋予了她生存的智慧。大哥大嫂的这番对话勾起了她不算遥远的一丝记忆,就在福祥里大火的那一天,她曾收到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