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很纠结。

    你是一个缺乏职业规划的人，最初因为食堂的饭很好吃的传闻投了简历，后来误打误撞来了内容运营部，因为项目制的运营模式频繁得到新鲜感也不曾厌倦工作，但是也实在从来没有设想过会专注围绕一件事情做持续长久的工作。

    尤其，无障碍也只是看到安黎不便的临时起意。

    但是按兵不动的话也不知道Mandy走了以后是不是会空降一个新领导，新领导能不能扛事、会不会甩锅，种种不可控带来的风险似乎比跟着Mandy创业还要高。

    因为这个冲击短暂迷茫过后顺势摆了烂，你理直气壮地在玩手机、跟安黎和朋友聊天中摸了一天鱼，回到家才打开搜索引擎犹豫着搜索了老龄化的信息。

    预测即将接近1/3的人口占比，果然是更庞大且同样敏感的人群。

    你的鼠标下滑，一点点看过访谈跟行业分析，感触颇多：年龄带来的机能衰退，似乎不止体现在四肢躯体的力不从心、大脑萎缩的思维缓慢，还体现在情绪与社交态度上。

    盯着屏幕上加粗放大的【专断强势】，你想起自从毕业以后，跟外公电话总免不了拐到婚恋话题上且态度十分强硬，就不自觉就逐渐减少了联系他的频率，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近几年越发的沟通困难或许也有年龄带来的影响，纠结了半天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没有等很久，电话接通了。

    “外公。”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今天不用加班？”

    很熟悉的语气不算良好的问句，幸好此刻你的情绪足够稳定：“嗯，已经回家了，想跟外公聊一聊。”

    “你跟陈——”

    难得提前打断了他，你直奔主题：“外公有朋友住养老院吗？”

    或许能听出你的态度实在很认真，外公没有继续发散婚恋话题而是回答了你的问题：“有啊，不少的。”

    “你去探望过他们吗？”

    “肯定要去啊，”外公叹了口气，“大家条件各不同，有钱嘛住好一点的养老院，没钱嘛随便住住，但是总归还是要孩子或者朋友时不时去看一看的，养老院这种地方有钱没钱待遇上差不了太多，但是如果被护工发现没有人管可是会差很多的。”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住到养老院呢？”

    沉默了一会，外公的语气难得柔软了一点：“生了病需要专业护理、不能独立生活三餐都需要人照顾、自己一个人住觉得太寂寞，什么原因都有，年纪大了又身体不好的话总归会变成小孩的负担的，有些是自己要强去住、有些是小孩觉得不方便送过去，到底还是没得选。”

    很沉重的话题，你努力想着到底能怎么解决这种客观困难，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终于意识到不对，外公警惕起来：“问这个干什么？我可不用你管。”

    “哎呀，你脑子跟身体都好用得很，我有什么好管的，”犹豫了一下，你问他，“还想问问外公你怎么看我现在的工作。”

    “不知道对社会有什么贡献，不知道每天在忙什么，不知道你乐在其中的原因，”先是三个毒舌的否定，外公语气如常地补充，“但是我也尊重你。”

    把社会贡献放在第一位，真不愧是退休的公务员啊。

    你笑起来：“外公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科技发展的最终目的是给人带来幸福感。”

    “嗯，怎么了？”

    “我好像越来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你觉得无障碍应用设计有没有意义呢？”

    沉默了好一会，外公问：“什么是无障碍应用？”

    “解决非健全人使用困难的问题？唔，比方说我是一个红绿色盲，我分不清交通灯的红跟绿因此无法区分此刻该走该停，我就不能独自走在路上，但是如果所有道路把纯色的圆形灯换成了有镂空图案的灯，红灯中心是X，绿灯中心是Y，那么我分不清颜色也可以根据图案来判断。”

    “如果我色盲的同时视力也不好、看不见图案甚至缺乏交通知识，那么绿灯的时候如果有可安全通行的提示音，我也可以判断此刻是红灯还是绿灯。”

    “纯色灯到图案灯再到提示音，都是无障碍化的一种表现，不只是现实生活，很多公司也都在做这种努力，比如各个品牌都在手机出厂就预设了无障碍功能，比如读屏、字体放大，但这些都更像是从纯色灯到图案灯，无障碍应用更像是把图案灯加上提示音方便更多人使用。”

    外公没有说话，你很少跟他聊这么长一串工作上的事情，突然怀疑起自己仓促想出的例子可能不是太恰当，正在犹豫要不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就听到电话那头表示了肯定。

    “小区最近在改造，在楼梯旁边都加了一段缓坡，你外婆说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我看下来，坐轮椅的人、坐婴儿车的人、甚至送快递跟推行李箱的人都省力了点，大概也是你说的无障碍吧，确实帮助了不少人。”

    在外公的表述中感知到无障碍的设计其实也能利好所有人，你心里一动直接问出了口：“那你觉得我跳槽去做无障碍应用的设计怎么样？”

    ”可以啊，”还没来得及感动，老人就回归了毒舌：“反正你工作也没几年，转行也不可惜。”

    注意到你的沉默，他也沉默了一下，随后貌似不经意地继续说：“如果后面需要了解养老院的话，我也可以领你去跟老朋友聊一聊。”

    有点诧异，外公很好面子，从前带你跟老朋友见面你几乎只是聆听跟背景板，这还是第一次似乎会把你作为平等一方加入沟通，你反应过来以后迅速道谢：“谢谢。”

    几乎是工作后最和睦的一次沟通。

    挂掉电话以后你给Mandy的微信发信息：带我走.gif

    Mandy：想好了？

    你：嗯！从职业发展跟领导风格都想过了，还是觉得跟着你

    Mandy：那是，jiejie不会亏待你的，放心，明天我们好好再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