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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联姻

    

第八章 联姻



    房间很高,古典繁复的浮雕绘以金粉,蔓延直到华丽天花板,是多少代艺术大师的杰作。宽大的办公台后是国旗,但正上方却是一幅巨大的教徽图案,显然证明在这个国家教权大于政权。

    乌德兰在偏侧的小会客厅见了她,他闲适靠在沙发上,一会有宗教仪式,他穿了件定制的黑色教袍,但没有戴帽子,可以看到他发线漆黑,那双总是洞若观火的冷灰色眼睛里是少有的慵懒。

    跟丝玛在一起,他很放松,尤其是这样局势紧张的时候。

    “爸爸。”丝玛总是这样乖巧地叫他,浅棕色的眸子小鹿般讨好又期盼。

    乌德兰也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

    看他微阖着眼靠在沙发上休息的样子,丝玛心像被羽毛挠了下,她最近有看新闻,战事焦灼,能源价格震荡,他很累吧?

    久久没听到她说话,乌德兰才开口:“别盯着我发呆。有什么事就说吧,一会我有祷告。”

    丝玛立刻红了脸,她的目光这么灼热吗?以至于他闭着眼休息都能感觉到。

    不过心思旖旎一下,丝玛就立刻想回正事,大胆提出请求:“爸爸,我想读世俗大学工学院,我喜欢能源工程专业。”

    乌德兰这才睁开眼看她,“为什么喜欢这个专业?”

    丝玛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因为您大学学的这个专业。”

    “我喜欢神学。”乌德兰毫不客气打破她的少女心思,“父命难违,只能去学能源工程。”

    丝玛噎住,真的有人喜欢神学?她总记得母亲嘲讽每一任国家领导都是宗教神棍,这群神棍怎么能领导好国家。除了乌德兰,他遇到她那年23岁,从能源工程专业博士刚毕业。

    这下丝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真的不想再学神学了。

    “可是...”丝玛呐呐,“我成绩很好,每门都是A+,尤其是数理,我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乌德兰倒并不生气,他道:“我高中出国参加过数据建模比赛,拿到了金奖。但大学校园里我并不快乐。理工不是我的天赋所在,也不是我的兴趣...”

    这还叫没有天赋?

    “你好厉害...”丝玛忍不住脱口而出打断他。她不得不承认她有偏见,她以为他喜欢神学,是因为别的课程学得太差。

    乌德兰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与工程领域真正的人才相比,我的成绩不值一提。丝玛,想清楚你真的想要什么,而不是因为讨厌神学就做出冲动决定。”

    丝玛脸色发白,不敢回话。讨厌神学?天呐,她从不敢说这个真正的理由,但他知道,还没有教训她。

    他很少和她说这么多话,今天说这么多,是真的希望她在这个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不要做错选择吧。这一刻丝玛心底涌上感激和酸涩。

    “爸爸,我不想去神学院,去神学院我会像你大学一样不快乐。”丝玛想了想,还是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乌德兰点头,不出乎意料,心下却微微一叹,她还太小,藏不住野心,而里序不允许女子参加工作,只有教会,是唯一允许女子侍奉神灵的地方,也是唯一女子可能获得权力的地方。

    有时候孩子太小,不知道父母给她选的路,已是最好的路。

    但乌德兰能给她的用心就这么多了,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道:“你回去准备准备,我送你出国去读工学院。”

    丝玛却愣住,如遭晴天霹雳。虽然因为基础学科研究到了天花板,人类发展停滞,蛋糕无法再做大只能在分配上下功夫,所以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革命接连不断,战争将整个世界文明都打崩了,再也没有之前的世界秩序和东西方文明。各个国家都疯狂开历史倒车,但少有几个孤悬海外的国家还是有允许女子读世俗大学的。

    “爸爸我不要...”丝玛却急声拒绝。

    乌德兰抬眼看她,说得直白:“丝玛,这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离开这个你讨厌体制的机会。”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知道她厌恶神学厌恶这个体制。

    或许,他甚至知道她对他的背德心思。

    丝玛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她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但他竟容忍了她。

    是的,出国什么都很好,毕竟他会给她很多钱。多少不甘被压迫的女人为了逃离,偷渡死在了边境。这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愿意?丝玛叩问自己的心。

    只要离开,他的身边,她就再也没有机会。

    这就是答案。

    “爸爸,我不出国。”丝玛从未这样清楚过,她道:“我读神学院。”

    乌德兰目光顿在她身上,那双冷灰色的眸子仿佛大雾后层叠的雪山山峦,穿过层层冷雾,丝玛读到了几分温情,一下子就将她击中。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为攀爬雪山不惜死去,原来会当凌绝是这样的美丽,丝玛意识到,能得到他这么一眼,她怎样都心甘情愿。

    不得不承认少女的执着触动了他,人都会需要陪伴,乌德兰也不例外,童年是一只执着的小狗陪伴着他,现在是一个执着的女孩,如果她听话,就这么乖乖陪着他,或许他真的可以将她当作女儿?对她宠爱。

    “假期就留在这里吧,提前适应教会。”乌德兰说完抬腕看了眼手表,摁铃叫来女仆,道:“我去换衣服。”

    丝玛听到卧室内女仆的声音:“大人,外宾来访,今日该穿哪件?”

    即便是外宾来访,接待层级也是不同的,乌德兰破天荒亲自主持祷告也是因为外宾来访吧。

    “双层冕。”乌德兰给了回答。

    双层冕的那套教袍,是接待的最高级别。

    丝玛心下讶然。

    晚上丝玛就住在了教会宫,女仆主管给她安排了其他楼层的房间,毕竟她当然不够格参加教宗们的祷告。

    但她不能参加,还不能在电视上看了?

    丝玛不等女仆们整理好房间,就在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战争时期,电视就那么多频道,也基本都是明里暗里的宣传频道,更别说是大阿伊拉亲自主持祷告,随便点一个台就是。

    祷告开始前,是新闻发布活动。

    三十二圣贤金色大厅里坐满了各国记者,这种政治新闻发布会,记者们都是学历阅历均顶尖的人精,各显神通,最考验临场反应能力,多少政要在这种场合出丑。

    贵宾台上坐着的是乌德兰,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华丽、妆容精致,是萨拉元首的女儿,萨拉财政部长奈菲雅。

    记者们抛出一个又一个刁钻问题,陷阱频频,奈菲雅都从容应对,直到那位以让多国领导人、政要留下难堪名场面,而著名的穆塔国第一政论记者站起来,他强势逼人,问道:“奈菲雅部长,听闻您的国家要求人民不能自由聚众集会,这是否代表您的国家侵犯了人民自由呢?”

    好歹毒的问题。因为显而易见,萨拉确实不是一个自由国家。

    丝玛目光都严肃下来,也觉得好笑,这人也真会看人下菜碟,乌德兰也在场,怎么不敢问乌德兰这个问题?要论侵犯人民自由,奈菲雅哪敢和他这个独裁者比,毕竟萨拉人口不过刚过亿,里序又有多少人口。也更显然,是否侵犯了民众自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足够实力。

    不出所料,奈菲雅被问住了。在铁的事实面前,罪人无法辩驳。

    “在我刚上任大阿伊拉那一年,有位母亲问了我一个问题。”是乌德兰开口了,一句话引出了一个故事的开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母亲这个概念又成功让人卸下防备,心生共情。

    他是天生的领袖。丝玛不禁感叹,也静气想听他怎么说。

    乌德兰看着提问题的那位名记,冷灰色的眸子安静且温和,就如同他平静且包容的语气:“这位母亲说她的孩子有先天性生长缓慢,她说特权欺压、帮派犯罪,让她的孩子因为害怕而不能自由出去玩耍,她问我我要怎么保护她孩子能自由外出?”

    显然一个先天性生长缓慢的孩子出门很容易被人欺负,更不要说特权横行阶级固化这种世界普遍问题足以让任何人共情。丝玛坐了起来,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倾听。

    “我说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近十年,战争年代,里序贩卖枪支率降到最低,政府官员新人入职率涨了三倍。这意味着大多数玩耍的孩子是自由的,想要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年轻人是自由的。”乌德兰摆出数据,他说话语气起伏不大,字句清晰却不带情绪,这种平静很容易震慑人,他接着道:“我们一般将自由定义为不被政府控制的自由,但有时自由需要政府创造环境,一个秩序且公平的环境。”

    “我们的孩子要有出去玩的自由,也要有敢出去玩的自由。”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全场先是沉默,接着掌声如潮。这位年轻的大阿伊拉逻辑严密、思维敏锐却又温和平静,气质风度足以倾倒全场。就连那位以刁钻尖刻著称的敌国名记都愣住,甚至忘了礼貌,此刻他应该坐下的。

    乌德兰冷灰色的眼柔和看向他,“请坐。”

    这位名记这才反应过来,语气慌乱:"谢谢您。”

    丝玛抿唇,这位政论名记不愧是让多国领导人大庭广众丢脸的存在,果然名不虚传。他巧妙地将自由这个概念固化狭隘化,但一般人不会立刻跳出这个思维陷阱,可眼前这位大阿伊拉当然会将逻辑溯源然后引向于他有利地一方,用逻辑更严密的回答全面性压倒对方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乌德兰的魅力,但在看到奈菲雅部长抬头看他那一眼的时候,丝玛不知为何任性地关掉了电视机。

    英雄救美,无聊的戏码。

    “都出去吧。”丝玛吩咐完还盯着电视机的女仆们,踢了拖鞋扑倒在床上,双腿乱蹬了一会,心情低落又烦乱。

    心情本就差,手机还一直在震。

    什么事?社交软件炸成了这样?

    烦不烦啊这些人,丝玛差着脸色,拿起手机,是同学们的交流:“大阿伊拉真要结婚吗?”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对高位者绯闻的八卦。

    “应该是吧,你看新闻。”

    丝玛往下翻,看到新闻——《萨拉共和国财政部长来访是为请求联姻》。

    丝玛脸上血色尽失,点进新闻就看到一张照片,果然是奈菲雅。

    由于铀等放射性元素的不稳定,核能这个最大的清洁能源不能再被投入使用,油气能源又被抬上王座。石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世界秩序崩溃前,美俄均是石油大国。没有石油不只是工业停滞,就连农业也会崩溃。现代农业又被称为石油农业,现代化肥居多是石油制成,没有石油,是真会饿死人。而最近油价震荡,不论是进口还是出口都大受影响,乌德兰出访了萨拉两次,共商稳定油价的事宜。

    这是一个资源紧张,疯狂争夺的时代。

    里序、萨拉,还有穆塔共和国本为一个国家,由皇权统治,再革命后分裂。宗教领袖图霍维建立里序国,贵族精英建立穆塔共和国,和最小的能源主导国家萨拉共和国。

    这些年里序和穆塔争夺不冻港出海口战争不断,刚建国初期,为了争取萨拉的支持,图霍维甚至同意了萨拉元首参观妥斯教大礼赞寺的黑色圣箱。

    传闻妥斯教有三个黑色圣箱,一个箱内是圣者书,主留下的旨意,一份是圣徒统一两洲大陆用的长剑,还有一个箱子没有人见过,传闻是圣徒的骨骸,保存在圣徒后裔家族中。

    而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图霍维甚至同意了萨拉共和国元首参观这件圣箱。

    比起圣箱被参观的耻辱,现在不过是联姻而已。

    为了地缘政治局势,乌德兰会同意吧。

    萨拉共和国元首也渴求家族能沾上圣徒后裔的贵血。

    但是……

    丝玛不禁又想,这些年国家发展飞速,里序的工业基础本就完备乃至顶尖,图霍维后期只是内外交困导致的国家实力倒退,从乌德兰上台那场立国战争后,国家内部被完全整合,外部也打出了缓冲空间,新经济政策颁布,以现在的国家实力,萨拉元首不敢强求联姻吧?

    可如果是乌德兰愿意呢?

    想起下午政治发布会他对奈菲雅的救场,丝玛心又揪起来。

    可是,可是这么些年了,从他十六岁继任大阿伊拉,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他身边都没有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结婚。丝玛又这样想着,终于得到了一丝可怜的安慰。

    但下一刻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比上一次更剧烈,手机都几乎更新不过来了。

    丝玛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拿起手机,这一刻她的脸彻底惨白下去。

    手机屏幕上是同学们分享的视频,显然是不知怎么得来的偷拍角度。

    已经散会了,乌德兰要出门,记者、政要们仍围绕着他,他的身边最近处是奈菲雅。

    奈菲雅为了防备唇语专家们解读,她修长精美的手轻轻掩唇对他说了句什么。

    乌德兰垂目,淡淡笑了下。

    奈菲雅很是高挑,但在乌德兰面前仍尤显不足,是以他微微侧身。

    女人掩唇露出带情的碧绿眼眸,和男人淡笑的唇角,这一幕定格。

    怪不得所有社交媒体都炸了,各种留言不断被发出,又不断被刷上去。

    “我的上主啊,绝配。”

    “天哪,我不知道大人笑起来原来这样好看。”

    “这是奈菲雅部长专属啊,你当然不知道。”

    奈菲雅专属吗?

    丝玛想起很多年前,她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在家里的旋转书房最上层翻找各种机密记录和禁书看,趴在雕文刻镂的青铜楼梯上看得太过入迷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直到她听到一声轻笑。

    小小的丝玛翻身偷偷从楼梯探出一双眼睛,看到楼下乌德兰坐在椅子上懒懒翻看着一本书,他唇角的笑意像阳光流淌,融化了他俊美脸上的冰冷。

    小丝玛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好看到她还能记起那天天上的云彩有几朵。

    独裁者的要求,深沉、肃穆、极致内敛,以至于公开场合几乎找不到他笑的照片。那时丝玛觉得,这笑是她私有的,她是特殊的。

    但现在,他对着别人笑,丝玛感觉到一种心脏被撕开的感觉,生疼生疼。

    人情绪上来,理性便会丢失。以至于丝玛忽略了,他虽然笑了下,却没有用他那双深邃而富有魅力的灰眸看奈菲雅,眼神交会才是暧昧,他保持绝对礼貌的距离。

    只有巨大的疼痛将丝玛淹没,她放下手机,慌张到不明所以。

    她以为留在他身边,细水长流、水滴石穿,自然能靠近他得到他,原来她没有机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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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后来,看到一个老套又无聊的笑话,丝玛都要翻白眼,听到身后传来笑声,才知道这人只是私下里笑点就这么低而已……

    丝玛:“好笑吗?”

    乌德兰眯眼:“不许说不好笑。”

    丝玛(皮笑rou不笑版):“非常好笑“

    PS:没有雌竞哈,本书全员事业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