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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产生臆想

    周一清晨，天才微亮，卢映露就醒了，盯着床帐半晌，她确认自己毫无睡意后，悄声坐起，看着身旁还睡着的顾青岩，有些不敢置信，平日她睡醒时身边早空了，顾青岩总是比她早起，但今天难得的是她第一个睁眼。

    其实过早醒来的原因也不言而喻，卢映露对今天要同顾青岩一起去渭城大学接受考校一事多少是有些紧张的，她此时尤其羡慕顾青岩，他比自己镇定多了，上个周一他去开会那天也是平常模样。

    想到这里，卢映露决定下床再去书房翻翻书，她小心地挪动自己，她和顾青岩同床睡的是里侧，所以移动路径有点长，可她不想吵醒顾青岩。

    努力一番后终是下了床，卢映露钻进屏风后，安静地换上昨晚就准备好的衣服，头发就先不盘了，只稍微理了下，便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屋外小院的桂树在晨光中随风摇荡，卢映露伸展了下自己的身体，才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顾青岩挑出来的那几本书她都读了，虽然有些吃力，但也算读完了，而文学院的先生们会想如何考她，顾青岩并不清楚地知道，所以没能再给更多的建议，卢映露就把文学院的书单上有的书，尽可能的找出来都翻了遍，就当作是储备知识。

    现在她一时要找本书翻，突然不知道能翻什么，站在书墙前思索了片刻，忽地肩上一重，卢映露才发现是顾青岩在自己身后。

    男人还穿着他的西式睡衣，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有些乱，那顶着乱发的脑袋压在自己肩上，卢映露侧脸看去，男人闭着眼，似乎还很困倦，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手搂到卢映露身上，整个人贴在卢映露背上。

    「怎么这么早起？」顾青岩问话的声音含糊，他方才突然一个翻身，没如往常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便被惊醒了，人一旦产生了一个习惯，就会不自主的依赖，而习惯忽地被打断，就让人产生出「莫非过去习惯的并不存在」的臆想，顾青岩几乎是念头一现地当下就迷糊着下床确认，幸好屋里的摆设和他婚前截然不同，昭示着他的现实不是幻梦。

    卢映露并不知道这个过程，只觉得自己似乎又看见了顾青岩不轻易展现的某个面向，不太清醒的顾青岩有些可爱，明明他平日和这样的词汇是搭不上边的，但现在却很符合。

    在男人的怀里转了一圈，卢映露也抬手搂着男人的身体，诚实地说道：「我紧张」，顾青岩听着，依旧没睁眼，只是搂她搂得更紧了些，手掌轻抚上她的背，含糊地回应：「嗯，紧张」

    男人的回应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完全听见，可是卢映露却觉得被安抚了，心里莫名的有点踏实了起来，她拍了拍顾青岩，问道：「再躺会儿？」，男人在她肩上颔首，但也没打算松手，就这么搂抱着就近往躺椅挪去。

    跟顾青岩一起倒在了躺椅上，被环抱着的感觉莫名的安心，卢映露突然又有了睡意，很快地睡了过去。

    八十二、梳头

    感觉有人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卢映露这才意识到自己复又睡去已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有点惊慌的睁开眼，或许是睁眼睁得急了，起初视野里模糊一片，终于看清前方时，才发现那点自己脸颊的正是顾青岩的手指。

    男人已经梳好了头换下睡衣，西装革履，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他坐在躺椅边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卢映露觉得有些难堪，慌张地坐起，张望着想看书房里的小洋钟，她是知道时间的，希望自己没有睡迟了拖慢了行程。

    顾青岩的手贴了过来把她的脸固定住了，让她看着自己，温声开口：「露露，别慌，还早着呢」，说完起身，卢映露如愿看见了方才被顾青岩的身体挡住的钟面，果真尚早，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害羞了起来，抬眼去看顾青岩，男人只是微笑着，手伸了过来牵她的手：「刘妈来了，说要给你梳头」，听见有人在等着，卢映露赶紧起身，就这么让顾青岩领着回到正屋。

    屋里屏风后，刘妈已经把一应道具都排开了，站在梳妆台前候着，卢映露快步走过去准备坐了下来，刘妈看顾青岩似乎不打算走，笑问：「二少爷想学梳头？」，顾青岩挂上了笑容，反问：「可好？」

    刘妈笑得收不住声，给了顾青岩一个赞赏的眼神，一边拆开卢映露的辫子一边拿起梳子，把那乌溜溜的长发梳顺，边梳边说道：「当然好，为了我们二少奶奶，怎么都好」

    卢映露听着这话，不由得脸颊一热，垂首盯着自己的手，怕让刘妈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现在又羞又喜的神色，耳里听着刘妈像模像样的对顾青岩传授诀窍，心里却还是觉得顾青岩应该也只是想陪着自己，不会真的上手尝试，却没想到刘妈把头发形状盘出来后就开口让顾青岩上簪，卢映露听见顾青岩的脚步声靠近，然后便感觉到顾青岩尝试着接手按住刘妈现在手指压着的位置，心跳不禁加速，更不敢抬头了。

    顾青岩在刘妈的指挥下，顺利地用一对白玉蝶簪将刘妈梳得干净简约的圆髻固定好了，他松开手指，见发髻没有松散，心里颇有成就感，但卢映露一个劲的低着头，似乎还不知道已经梳好了，于是他凑近了过去，从卢映露的颈后探手，碰上少女温热的面颊，将那张娇俏的小脸抬起。

    梳妆台的镜子里，两人的视线交会在一起，卢映露慌忙垂眼，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顾青岩忍不住想逗她，贴着她耳鬓问：「二少奶奶，我的手艺可还行？」

    一旁的刘妈早识趣先退了出去，卢映露听人走了这才转过头来，娇嗔地看着顾青岩：「别糗我」，顾青岩笑着说「没有」，又把卢映露的脸移回去正对着镜子，卢映露可以从镜像里看见男人赏识的眼神，耳边是他低声的轻叹：「露露真好看」

    八十三、钢笔

    坐上了车，卢映露有些紧张的捏着自己的手绢，顾青岩是后上车的，一上来坐稳了，卢映露就看他伸过手来，长指扣进自己的指缝里，然后往回带，放在了他的腿上。

    卢映露侧眼看他，男人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自己，眼神很是坚定，卢映露觉得莫名的有被安抚到，她朝顾青岩挪近了些，挨着他身边坐着，然后随着男人的动作一起转头看向车外。

    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形形色色的神态，看着竟也让人忘了原本紧张着的事，直到车子驶到渭城大学附近，卢映露才又再次感受到了胃里有些翻腾。

    因为顾虑到顾青岩的脚，渭城大学的门卫被交代过要放顾家的车子入内，顾青岩这时握了握自己手中卢映露的手，小姑娘抬眼看着自己，神色里夹着紧张和疑问，顾青岩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抽了一支笔出来，放进卢映露的手里。

    卢映露拿着笔仔细一看，这是一支钢笔，和顾青岩平时写字时用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她知道这不是顾青岩的那只笔，因为笔身细了些许，忍不住看向顾青岩，男人微扬着嘴角道：「握握看，称手不？」

    卢映露按写字的姿势拿了，还挺称手，一般的钢笔对她来说，笔身都有点太粗了些，写没几个字手就酸了，但这支笔相对轻盈，很适合她，于是连连点头，然后听见男人的一声感叹：「太好了」

    「这是专门给我做的？」卢映露很快的意识到了，忍不住发问，男人只是笑着提示她：「该下车了」

    对于顾青岩不正面回答，卢映露也不恼，只是把笔紧紧握在手里，跟着顾青岩一起下了车。

    车子停在建筑院的教学楼前，他俩脚才刚落地，便看见林栋梁从建筑物内走了出来，顾青岩颔首向林栋梁打了招呼，道：「谢谢林先生」，林栋梁忙摇起手来：「没什么，文学院院长还谢我来着，说他们一直犹豫，要不要开始收女学生，担心要是真的开始收女学生会没人来，您这不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好苗子吗？」

    顾青岩看他说得眉飞色舞，不禁失笑反问：「人都还没见上，就知道是好苗子了？」，林栋梁看了眼顾青岩身边的卢映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夫人这长相聪慧，又主动说想读大学，怎么着都不会不是个好苗子吧？」

    这话说的精巧，把卢映露都逗笑了，林栋梁有些得意地朝顾青岩使了个眼色，一边抬手引路，一边小声地对顾青岩说：「听说逗笑了就不紧张了」，顾青岩低声道了谢，然后小声地问：「听婉霖说的吧？」，林栋梁被猝不及防的识破了招式，有点尴尬的白了顾青岩一眼。

    上回开会完，顾青岩临走前和他闲聊了会，他没忍住又提起顾婉霖，对顾婉霖存有心思且还有联系一事便再瞒不住了，只能想方设法在顾青岩面前增加点好感度，毕竟可能是未来的二舅哥啊！

    八十四、她觉得她可以

    林栋梁领着他俩往建筑物里走，刚才被莫名一震猛夸的卢映露回过神来，伸手小力的拉了下顾青岩的衣服．男人微侧过头，倾身靠了过来，像是读出了她想小声问话的心声，卢映露凑了过去，贴着顾青岩的耳朵道：「怎么我也进来这里？不带我去文学院？」

    顾青岩像是早知道她会问，不疾不徐的答道：「是先生们的好意，想着有我在你或许能安心些，便安排在建筑院同你见面」，卢映露听了直觉的接着问：「那你怎么开会？」，顾青岩抬手揽住她，手在她臂膀上轻拍了几下，同时答道：「会下午才开，早上就只安排了你的考试」

    卢映露睁大了眼，竟只安排了她的考试，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说些什么，顾青岩便示意她要进屋，他们已经跟着林栋梁来到了一间空教室，里头有张大桌子，还有三个男士围坐着寒暄，见他们进来，三人纷纷起身。

    林栋梁朝着那三人打了招呼，又回身将顾青岩两人引到了桌边，尔后开口介绍道：「这三位是文学院的先生，最左边这位是院长许松先生，也是历史学的主任，中间这位是中国文学的主任李亮瀛先生，最又则是西洋文学的吴懋承先生」，说完又面向文学院的三位先生道：「这位是我们建筑院的新进同僚，顾青岩先生，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卢映露女士」

    卢映露听着这一本正经地介绍，下意识地抬头挺胸缩下巴，顾青岩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还搭在她臂膀上的手，不着痕迹的轻握了下，然后主动接了话：「感谢先生们拨空，还请先坐」

    「顾先生客气了，也请坐」说话的是院长许松，于是大家都各自就了座，见众人坐好，许松又开口：「我们院从去年便有收女学生的计画，只是瞻前顾后，迟迟未决，毕竟渭城不比京城，女子就学风气是差了点，也怕未婚男女同进同出，惹出不必要的口舌是非，这次恰闻顾夫人有意深造，我们想藉机来验证一下，我院对女学生的安排计画是否妥当，不知顾夫人意下如何？」

    卢映露听完便已经本能的点头，眼前三位先生见她神情恳切，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谁能不爱求知若渴的学生呢？

    坐在三人之中的李瀛亮站了起来，拿出了几张试卷，推到了卢映露面前：「这里四张卷子，顾夫人试着写写看」

    卢映露伸手接过，大略的看了下，内容不难，第一张卷子看得出来是要测试她的中文能力，第二张卷子比较针对国学常识，第三张卷子则是作文，第四张是短文阅读后答疑，应该是要测验她的理解能力，卢映露看着，脸上浮起了笑，她觉得她可以。

    八十五、我心疼我娘子，天经地义

    卢映露写得很快，一个半钟头不到就全写好了，她答题的时候，一众男士为了不影响她，搬了椅子坐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他们低声地交谈，并没有影响到卢映露，卷子都写完了之后，卢映露将钢笔的盖子旋紧，拿起卷子走到门边，才听见吴懋承先生和顾青岩说道：「能把这几本书都看过一遍，夫人的英文能力不错，要是培养起来，指不定又是个翻译人才」，一旁的李亮瀛也接话：「等等看看作文，要是文笔流畅，那更是指日可待啊」

    卢映露在门边听着微微耳热，只能稍微干咳了一声，才开口：「各位先生，我写完了」，众男子瞬时同步起身，顾青岩就坐在门边，一跨步来到她面前，接过卷子递给了许松，尔后便拉过卢映露的右手，看上头长时间握笔压出的红痕，忍不住握在手心里摩娑。

    「先生们还在呢」卢映露小声地说道，在他人面前如斯亲密，她不习惯，羞的脸颊通红，但顾青岩只是看了她一眼，手上没停，淡然道：「我心疼我娘子，天经地义」，说得大义凛然，卢映露被他理所当然的模样逗笑了，也就随他。

    而另一厢拿了卷子的先生们已经先行进了教室，拉上林栋梁一起，一人一张卷子，批改了起来，四人分工，效率奇高，顾青岩还没能把卢映露手上的红印子揉开，李亮瀛先生便亲自过来请他俩入内。

    两人进了教室，各自坐下后，看眼前几位先生表情明亮，心里也都踏实了，果不其然院长许松开口：「夫人的国学知识丰富，文笔流畅，已与我院一年级的学生相差无几，我院第一年的共通课程，对夫人来说应是易如反掌，我和李先生、吴先生商量过了，夫人可以从二年级开始读，就是不知道夫人意向是哪个学科？」

    卢映露听了无比欣喜，激动地抓着顾青岩的手，对许松道：「外国文学」，许松像是早就知道，了然一笑：「那吴先生就有不少话要跟您说了，顾先生今天开完会，还请来文学院一趟，咱们把入学的一些手续办了，夫人秋天开学后，就是咱们文学院的一员了」

    顾青岩颔首，侧头看向卢映露，小姑娘神采奕奕，十分欢喜，而负责外国文学的吴先生起身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拿出了些资料交给卢映露，此时许先生和李先生便被林栋梁送着先行离去。

    「顾夫人，文学院的学生第一年学的知识便是您卷子上做的，第二年选择喜欢的学科，并学习该科的基础，我们外国文学有语言上的不同，可以专攻其中一个语言，目前本学科的老师有英文、法文和和文，亦有学生通学此三种语言，只是会较常人多花点时间，得多读两年，您有想好的方向吗？」

    卢映露听着，下意识看了眼顾青岩，男人很认真的在听吴先生说话，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她心里笑着，把早就有的答案说出口：「我想选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