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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许随意

    十月的清河县依旧热的像个大蒸笼,下了车,汹涌的热浪几乎要把人淹没,胡夏手里拎着两大袋子东西,昨儿放假,她去了一趟超市,家里的冰箱空了两天,只剩一根儿蔫了的黄瓜和不知道放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的鸡蛋。

    胡娇整天早出晚归,回家也是倒头就睡,指望她买东西还不如直接饿死。

    她住的地方离她下公交车的站点还要步行十来分钟左右,拐两条街再穿过一条一到晚上就伸不见五指的黑巷子,位于清河县中心的破旧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区,也是这里最后几栋钉子楼。

    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和一些外地做生意的租户,年纪大了,不愿意挪窝和环境虽简陋但占据地理位置优越好赚取租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没跟开放商谈拢,后占主要因素。

    胡夏搬来这里已经五个多月了,也适应了五个月,除了依旧受不了隔音差其他的倒生活的游刃有余,因为是旧小区,没有电梯只有窄的每次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步梯,楼梯道的照明设施时好时坏,电流声在头顶呲呲作响,转角的平台经常堆满了各种杂物。

    也不知哪家吃剩的外卖,随手堆在墙边儿,汤料顺着台阶儿往下淌,粘腻腻湿滑一片又难闻的要死,夹杂着空气里不透风的陈旧潮湿发霉气息,墙上、门上、楼梯道的扶手上、到处粘贴着小广告,琳琅满目像是专门儿请师傅做的绘画涂鸦。

    连着爬了六层,胡夏后背已完全汗湿,她顾不得抬胳膊擦,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扒着他们家猫眼瞧个不停地人身上,胡夏脱口而出,声音在逼仄地楼梯道里显得空荡发凉,“许随意”

    打扮精致时髦但动作猥琐的男孩儿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瞬间扭头,一把摘掉脸上的墨镜,眨巴了两下漂亮眼睛,惊叫道,“啊,好想你,终于找到你了”猛地将走上前的人拥入怀中.

    胡夏被他勒的几乎喘不过来气,还没等她推开反倒被他先推开。

    许随意惊喜过后又露出嫌恶的表情,上下量着人,“你身上要臭死了,多久没洗澡了?”

    “....”

    胡夏以最快的速度冲了澡,换了身衣服,长发高高挽在后脑勺,脖子间的水珠顺着弯腰的动作悄然滑进了衣领深处,胡夏将脏衣服丢进滚筒撒了洗衣粉,点了几下cao作,待水声响起,转头拿了钥匙就叫人走。

    许随意仍像个大爷似的躺在她房间的床上,作秀似的连拍了几张自拍照,连她窗台上的绿植也不放过,怼着各种特写。

    胡夏耐心全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冷眼瞧他一系列动作,“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许随意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傻逼一样,对胡夏房间里的一切和那个老房子都充满好奇,“那小玩意儿还是我送你的吧?都长那么大了,你真牛逼,什么都能养活,我妈那么一大株全死光了,早知道都给你了”

    许随意说的是她窗台上的那盆儿冬红果,当初是许随意他妈好友送给他妈的,胡夏只见了一次就说很好看,隔天许随意便连盆儿带花的一块搬给了胡夏,胡夏震惊之余不忘调侃他就不怕他妈知道了打他啊?

    许随意擦着头上的汗说,“怕,怎么不怕,所以喊你快点儿,不是全给你的,你弄出去一部分,完事儿我再搬回家去”

    胡夏当时只剪了靠近根部的一小点儿,还没半截儿小指长,许随意看的是瞠目结舌,老子费那么大劲儿好不容易搬过来的,你就弄这么点儿啊?膈应谁呢?再多弄点!你不来我来,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从中间劈开。

    胡夏连忙阻止他,说这点就够了,许随意骂她傻,放着马上要开花的部分不要,非要那么一点儿,他看她到底能不能养活,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仅还活着,活的还挺好,就跟刚见到胡夏给他的感觉一样。

    许随意热的都要死掉了,进了店就直奔角落里落地空调,嘴里还不断数落胡夏搬的什么破地儿,他找都不好找,打个车还被司机坑蒙拐骗几公里的路愣是绕了十几里多掏好几倍的钱,得亏他涵养好,不差钱儿,懒得跟费劲讨生活的穷酸鬼计较那么多,就当捐作好人好事儿了。

    趁着等餐,胡夏又从手机软件上下了两杯饮料,冷饮店就在对面儿,饭好了,冷饮也送来了,胡夏没什么胃口,两份儿饭都推给了许随意,自己则靠在椅子靠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西瓜汁看窗外大热天下修马路的工人,半晌才道,“跟你妈吵架了?”

    对面埋头狂干饭的某人闻言顿了下随闷声矢口否认,“没有”

    “没吵架你能跑这么远?”

    “我不是说了要来看你?”

    胡夏目光从窗外移回到他身上,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看我拎那么大箱子?还俩?装的你自个儿家当啊还都是买给我的礼物?”

    许随意腰板立马挺直,回的坚定,“当然是买给你的礼物!”

    胡夏叼着吸管点头喝光了最后一口饮料,不再拆和揭穿他的台以及他那死犟不改的臭可怜自尊心,坐直了身子并一改腔调儿的再次问道,“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许随意怔愣的抬起头嘴里还不断吸溜着面,眼神飘忽回的不明所以又慢吞吞,“小学两年,初中、初中三年、高中高中到现在”

    “六年”,胡夏目光直逼许随意双眸,“我们认识六年,换言之,你今儿穿什么颜色的裤衩我都知道”

    还撒谎,长这么大每回都是栽到撒谎上,小心思小动作不戳就破,他妈打他那么多顿还屡教不改,还梦想当演员,跑龙套都够呛!

    许随意脸颊泛起红,尴尬的就只顾埋头吸溜面条再不吱声。

    — —

    “我不走!我就不走!”许随意整个人缩在胡夏房间的窗口台上,满桌的东西被他挣扎的几下倒腾的撒了一地,一条腿儿都踏出了窗。

    但他恐高,双手死死抱住胡夏的脖子,嘴里头还不忘威胁她,“你要今儿敢撵我,我就,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我告诉你,我血溅当场我让你一辈子都后悔我!”

    胡夏几乎被他勒的喘不过气,翻着白眼儿道,“你要不要先松手再横?”

    “我就不!”

    闻言胡夏擒住他胳肢窝,咬牙切齿的用力一推,“那你就搂紧千万别松手”

    许随意在胡夏说完这句话就飞快收了腿跪着连滚带爬的从桌子上跳下又一气呵成脱鞋改上了她床。

    胡夏咧嘴满脸鄙夷的看他,“还跳啊”

    许随意一屁股坐在她床上,两眼死死瞪着她,撇嘴埋怨她可真狠心,要不是他反应快,指不定就被她推下去了,“你今儿就是弄死我,我也不走!”

    “你跟我实话实说我就不撵你走,又因为谁?不是你妈就是你爸再或者...你哥?”胡夏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从新摆回到桌子上才伸手拉了椅子与他面对面坐下,无视许随意泛红的眼眶命令道,

    “看着我,你好好说,我好好听”

    许随意跟胡夏同岁,但没胡夏成熟,很多时候,胡夏于许随意而言,不仅是相识多年的玩伴,更多意义上胡夏更像是许随意的jiejie,一如两人当初剑拔弩张时,许随意冲胡夏喊的那声带着咬牙切齿意味的jiejie。

    许随意自小调皮,因为家里的关系和小公子哥的身份,他在学校里几乎是横着走,没人敢惹他,长年累月的欺负人。

    但在家里,许随意却一声不敢吭,因为他头上还有个比他大的几乎能当他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许进。

    俗话说,长兄如父,许随意也对他那个大哥,是又怕又爱,会说话会跑的时候就跟在他屁股后边跑,但每一次换来的不是打就是骂,后来再稍微长大了点儿后,许随意懂了,那些看似是玩闹实则却是满满嫌弃和厌恶,也知道问题是出现在他mama身上。

    许随意的母亲是小三儿,当年嫁给许进父亲也是借肚上位,也难怪许进见到他就讨厌到恨不得他去死的样子。

    许进在母亲刚过世父亲就许燕文娶了许随意母亲进门后便远走他乡上的大学,后来更是出国留学深造,回来之后就一举进军家族产业,甚至在后来还稳坐一把手。

    许进有自己的想法,既然阻止不了父亲再娶,那家里的东西他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外待了那么多年的儿子要进家里的公司帮忙,许燕文很是高兴,只当儿子是回心转意,想通了,毕竟当年他们父子俩因为意见不合吵得那般凶还差点儿决裂,当晚许燕文就让家里做了好大一桌菜,打算好好给儿子接风洗尘。

    许随意放学回家,见门口停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大众车,以为又是来找父亲谋求个一官半职的不相干人员,进了门鞋子书包就又是脱又是仍的,毫无顾忌地扯着嗓子叫唤他妈刘红的名字,他要渴死了,饿死了,他要吃饭喝水!

    来不及阻止,主桌上坐着的人和端菜出来的刘红在听到许随意嚷嚷的声音脸色几变,刘红正要呵斥许随意上楼去,但许燕文先一步一声令下,招呼他过去。

    许随意对许燕文就跟对刘红一样,不仅不怕,还总蹬鼻子上脸,仗着年纪小,老许老许的信口就是拈来。

    再说了,许随意还没出生的时候,许燕文都过五十了,能不老么?许随意在外跑的满头大汗,听见老爹叫他,跟个大爷似的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过去,也不顾有没有外人在场,反正都跟他没关系,往凳子上一爬一坐,粗声粗气的,“干嘛呀老许”

    许燕文瞪了他一眼,怒斥他把翘着的二郎腿儿放下,坐好!手不洗不要去摸筷子!

    从来没挨过许燕文吼和打的许随意冷不丁被老爹用筷子敲手背这一下给干懵了,他是捣蛋鬼,但也不是傻子,肯定是家里这个人来头不小,想到这他便也就勉为其难的在老爹面前装装样子给足他面子,立马摆正了姿态,小脸儿也跟着严谨起来,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知道了,爸爸”

    刘红拿了湿纸巾走过来给儿子擦了擦手,许随意正欲附手贴耳的小声问刘红桌子前坐的人是谁时许燕文又开口了,“随意,叫你哥”

    许随意这才将正眼落在桌对面与他面对面坐着的人身上,细想他老爹刚说了啥?哥?哪个哥?他有哥吗?他有哥!他哥不是走了不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刚刚?回来了?他有哥哥了?惊喜简直要冲破皮囊!

    许进不知道面前这个盯着自己看的小屁孩儿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想着什么,只知道这一家子人在他走的那几年间生活地依旧肆意岁月安好,垂在大腿上的手握了松,松了握。

    楼下许燕文还在跟许进聊着什么,许随意只跟许进简单打了个招呼兄友弟恭几句后便被刘红牵着上了楼,房间里,刘红一边给儿子洗澡换衣服,一边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许随意对许进好奇心很重,他喜欢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大哥,“mama,我小时候他抱过我吗?他什么时候走的?他为什么走呀?为什么走了又回来了呢?他以后还会走吗?他叫许进,哪个进?他跟爸爸长的一点儿都不像,他比爸爸好看,你当初为什么不嫁给许进要嫁给老许?”

    刘红被儿子的问题弄得又羞又气,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几下,并呵斥他不许胡说八道!许随意几乎被惯着长大的,经常口无遮拦惯了,挨打也是家常便饭,反正又不是多疼,许随意每次也都不改。

    睡前刘红特地交代过许随意,不许他去打扰许进,也不许在他面前乱晃,更不许对他没大没小,许随意满口应好,结果等刘红前脚关灯走人,后脚许随意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趁着刘红房间灯灭,便偷偷摸摸上了楼。

    许家家大业大,住的房子是个独栋洋楼别墅,内有三层建筑,房间很多,一楼是给保姆和客人住的,二楼有几间房,一间他的,一间书房以及他父母的,许进则一个人住在三楼。

    拖鞋会有声音,许随意光着脚,怀里抱着他的零食悄无声息的上了楼,他没怎么上去过三楼,没有人的地方他不喜欢,更何况黑黢黢的,吓人,现在不一样,有了许进,他哥,他就不害怕。

    许随意透过门缝里渗出来的微弱光亮判定许进住的哪间,他先是有礼貌的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他试着打开,门没锁,许随意小心的将脑袋和身子探挤进去,又轻轻关上门,入目的是空荡荡的卧室。

    许进在洗澡,他或许没想到许随意会这么大胆且不认生,直接拉开了他卫生间的门坦荡荡的问,“哥,你要搓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