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小时候一起学习的桌边接吻

    永嘉到温燃家只隔着一片绿化带和通道，以及三层楼梯。但她已经有六年没有踏足于此。

    早知会有人造访，主人刻意为她留了门，但她还是礼貌敲门三下：“温燃哥，我来了。”

    “直接进来就好。”

    这间旧屋的陈设几乎未变，只是空旷许多，属于生活气息的那一部分在六年级温雪梅带温燃搬家之后就消失了。永嘉想坐在沙发上等待，但平整如新的沙发遮布说明这是温燃才收拾过的，她不好意思坐乱。

    “来这里，永嘉。”

    永嘉循声走了过去，她记得这个房间曾经是温家的书房，也是她最常造访的地方。经过温燃的打扫和装饰后，昔日被永嘉开玩笑说神似学校的资料室的书房，也变得温馨起来。六年前，关于文史哲的一部分书籍被送给了时正存，还有一部分温燃本欲送给永嘉，却被永嘉以不好存放为由拒绝了，因此大部分的书籍被运去了凤居湾。如今，这些空空的柜门变成了展览柜，里面存放着大大小小的手工制品。

    永嘉认得那些石膏娃娃，小时候，每次和温燃去公园，都会忍不住去画上几笔，无论画得好不好看，娃娃就会被温燃一路拎着走回家，她喜欢的便给她，不喜欢的便都会被温燃统统收回家，藏在一个她从未找到的角落。

    就连书房里那张小床，也铺上了莫兰迪色的床单，和一看就柔软的枕头。当时，永嘉总在午后看书犯瞌睡，于是温燃就对温雪梅谎称自己总犯困，用自己的压岁钱买来，让永嘉看书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一觉。通常，永嘉呼呼大睡醒来，会发现身侧的少年依然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惫懒，也明白温燃读书有天赋，但世界上天才很多，而他又是那么多天才里舍得吃苦的那一个。mama总把他们拿来作比较，其实不用她说，永嘉也知道，自己和温燃的差距，并不是从床边到书桌的一小段距离，而是比人和动物的差距还大。

    温燃此刻就坐在他昔日埋头学习的那个座位上，与她记忆里那个温柔懂事的少年在桌案前学习时的身影重叠。他衣服领子到头发下面那一截脖颈，依然白皙得发亮；他长高了，肩膀变得平又宽阔，不再是那个单薄的少年。他拿着笔专注地写着什么，察觉到永嘉靠近后，抬头看向那个身影。

    “永嘉，过来。”他说。

    永嘉听话地站过去，想看看他到底在写什么。

    温燃却伸手一搂，一臂完全环住她的细腰，用空闲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哄小孩那样示意：“坐。”

    永嘉恼羞成怒，手握成拳敲他的肩膀：“我都多大了。”

    他发出一声悦耳的笑声，永嘉才注意到两人靠得那么近，能看清他流畅的唇角，笑容依然明丽如新。

    呼吸相闻的瞬间，温燃又压低声音，用气音诱惑到：“永嘉，亲亲我。”

    永嘉面皮薄，面色微红，坚定地拒绝：“我不。”

    温燃早知道她嘴硬如铁，他也不恼，只是不再妄想她能主动，于是转变谈判策略：“亲我还是坐上来，选一个。乖，永嘉。”

    永嘉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她像小时候坐温燃的自行车后坐一样，侧着身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成想刚坐下，先闻到了满腔的沉木香，接着温燃的右手就按住了她的脑袋，把她扭过去面对他，紧接着那红润的嘴唇就压了下来。

    “唔......”她来不及防备，就被偷袭的温燃攻城掠池，他直接深入她口中与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她的舌不停闪躲又不停被捕捉，两人的脑袋都不住微微摇晃，唇舌却紧密相连。

    她被亲得无力，又承受不住这么深重的吻，身体向后倒去，背却烙到了书桌上坚硬质地的东西，于是溢出一声痛呼。

    温燃放过了她的唇舌，替她揉了揉后背，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永嘉。”

    又将她放在了自己身前的椅子上，让她被自己完全包裹。

    他伸出双臂环住她，在她眼前摊开了那本厚实的黑色复古笔记本。

    其实，有写日记习惯的人，不止她一个。

    十五岁那年温燃搬走后，温雪梅把他送进了管理最严格的一中住校，在周末更是亲接亲送，排满奥数补习班，将他管得很严很严。他偷偷买了一部手机，用来给永嘉打电话。

    永嘉入读了附中初中部，学生学习压力大、时间紧，也被送去了住校。在限定的时间里，他几乎不怎么说话，简单重复过问了她的衣食住行后，就让永嘉分享给他她的初中生活，而他则一直专注安静地听着。永嘉告诉他，她的班级和寝室，她的朋友和成绩，她与阿时当了同桌，宛君又被男生告白。

    只有在这时他才会稍微插嘴：“如果有男生和你告白，千万不要答应，一定要好好学习。”

    在假期，他根本找不到回B市看望永嘉的机会。写着复杂变化的物理竞赛题目，公式上总浮现出永嘉秀气稚嫩的脸，总听见她写算术题把数字一个一个念出来的甜美的声音；在超市里下意识买的巧克力牛奶与糖果，总是在结账后才意识到是想要给谁，但是再也送不到她手上。

    晚上温燃躺在精致漂亮的新家里，闻着仍未完全散去的甲醛味，他觉得自己中毒了。

    因为他眼前一直浮现的是永嘉的脸。永嘉婴儿肥圆嘟嘟的脸，装作面无表情，水灵灵的大眼睛，最开始见到他是陌生、好感、戒备与疏远，再到后来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是在人群中见到他时，黑色的大眼睛亮起的两盏小小的烛火。

    他那时才明白，自己有多想见到永嘉。

    第二天，他装病请假，又请班主任不要告诉mama，怕她担心。他从A市乘高铁返回B市，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附中也是他的母校，门卫认得他，只当他是回来找档案。他估摸着在上课时间，就先去了永嘉的宿舍，她的书桌和衣柜还是一如既往杂乱，于是他便一一收拾一番，发现她的书架上添了许多类型的书籍，他暗暗记下书名，打算下次替她买些合她口味的书，又往她的书桌和衣柜里塞了一袋食物和其他各种日用品。

    快到下课时间，他便去永嘉班级教室门口等待，可偏偏不凑巧，这个课间他们没有下课，两节连堂被拿来考试。他站在后门，轻易边找到了坐在靠窗第三排的永嘉，看她抓耳挠腮写数学题，又心疼又好笑。

    他舍去了站上前去引起她注意的念头，毕竟“回来看永嘉”一直是他单方面的许诺，永嘉从未作出过表示，甚至她都没有对他表示过想念，仿佛他的离去无关紧要。

    他拿出手机，轻轻按下拍摄，定格下那个女孩天真无邪的脸，转身离去。

    回去的高铁到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