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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不能满足于眼前。这样一张矛盾重重的脸,无疑会予人深刻的印象。然而,当你从远处看时,却根本不会想到要多看这个人一眼,甚至会鄙夷于他身上的市井气息。唯有在这样阴暗的光线下,在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隔着昏黄的烛火与满室冰寒的夜色,你才会察觉到,在这样的一张脸上,有着怎样激烈的矛盾与冲突,即便是沉默不语,那眉与眼,亦像是在与整张脸戮力相抵、左拼右杀,似是想要脱出这张脸而去,却又不得不囿于这方寸之间,将性灵与本真,死死地压制于其间。也唯有在这样的时刻,你方会感知,那双冰一般冷寂的眸子里,偶尔跃动着的,是何等令人心胆俱震的光芒,让人几乎不敢抬眼多看。北风肆虐而起,在这阔大的府邸中狂涌如浪,有若山呼海啸奔袭而至,似是下一刻便将掀翻屋顶,将整个大地倒转过来。白衣男子向炉火旁靠了靠。这动作经由他做来,不像是人类出于本能的畏寒逐暖,而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模仿。仿佛唯有这样做了,他才能更趋向于人类一些,而不是冰冷的石头或木雕。“郎主,高翎回来了。”一个全身玄衣的男子肃立于侧,向着那白衣男子低声禀报。白衣男子笑了笑,叹了口气:“此处何来郎主?不过丧家犬一条罢了。”语罢,他便伸出了骨节粗大的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漫不经心地道:“你家主公在那里呢。”他的语声亦如他的样貌,明明冰冷,却又像在那冷里浸了一汪冻油,有种说不出的油滑怪异。玄衣男子静了一会,垂首道:“是,先生。”“呵呵”,白衣男子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摇头道:“阿烈,你又错了。我说过多少回了,叫我莫不离。先生这样的称呼,以我区区庶族,如今又是贱籍残躯,可真是担待不起。”他的语声几乎毫无起伏,那一丝笑意便如同被大风吹熄的火焰,倏地一下便消失了。那个叫做阿烈的玄衣男子此时抬起头来,玄色蒙面布巾的上方,露出了一双充满悲哀的眼睛。那悲哀是如此的深重而苍凉,似是将满室的夜色与寒冷皆融进了眸中,竟叫人不忍多看。“罢了罢了,说说高翎罢。”莫不离像是不想再继续关于称呼的话题了,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探身拿起了一根铜签子,拨了拨炉中的碳。“毕剥”一声响,那碳炉里爆起了一团火花,复又熄灭。阿烈的声音便嵌在这光亮中,低沉得有若外面肆虐的狂风:“密信在此。”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递给了莫不离。第130章局中谋莫不离放下铜签,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两眼,眸中的坚冰须臾像是又紧实了一些,双眉微横:“薛二郎?”这一刻,连他的声音亦成了坚冰,铮铮若有实质。他“啧”了一声道:“真是,多管闲事。”若气若笑的一句话说罢,他便将纸条顺手还给了阿烈:“你也看看。”阿烈双手接过密信看了看,语气十分平淡地问:“要不要杀了?”莫不离拿铜签的手顿在了半空,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阿烈一眼,那眸中的坚冰瞬间碎裂,碎出了几许难以形容的动人笑意:“你这胆子未免太大了,薛家人你也敢动?你有几条命?”“一条。”阿烈淡淡地接口道,语气仍旧平平,“我也知晓,我的命太少,不够报您的恩。”“确实不够。”莫不离赞同地点了点头,复又去摆弄手里的铜签,语声闲逸:“可能再多出个十几条命来,才能还上你欠我的。可惜,你没有。”停了停,他喟然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阿烈:“所以,我比你还要舍不得。”说完这句话,他向阿烈笑了笑。他的笑容并不浓烈,如方才一般,短暂得只得一瞬。然而,正因了这短暂与浅淡,他眸中细碎的冰雪便有了种格外的皎洁,宛若流星掠过深邃的天幕,让人在这一刹那忘记了他长相的平凡,只记得那笑容中难以描摩的极致之美。很少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一笑。阿烈垂下了头,恢复了方才的沉默。莫不离亦转开眼眸不再看他。炉中明灭的碳火吐出微弱的暖意,数息之后,房间里方又回荡起莫不离寂然的语声:“你怎么看?”房间里静了一静。阿烈的眼睛仍旧垂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方道:“阿豆与郑大失踪,高翎又被人盯着,我们在秦家布的线断了一条。若要重新布置,现在便要着手准备起来,否则只怕来不及找到那样东西。不过,我们的人手却还是有些少了。”莫不离盯着碳火出了会神,问:“那对兄妹,当真可用?”“是。”阿烈颔首:“尤其是那个兄长,颇有谋算。”“那不就好了?”莫不离的神情中有了一丝玩味,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铜签:“你叫阿烹看着办罢,只要别断了消息,余者不必多理。”阿烈应诺了一声,又沉吟地道:“阿烹那里尚不需露面,我们早先的安排便足够了。”莫不离“唔”了一声,未置可否,停了一会,又问:“那三卷书在何家?”“是。”阿烈应道,“是程廷桢献的书,传闻是阿豆盗书卖给了他。”“可信?”莫不离问道,以铜签慢慢地拨动着炉中的碳。阿烈沉声道:“阿烹以为不可信,他与阿豆接触最多,他说阿豆没那个胆子,他现下仍在连云那边查着。”莫不离沉默了下来。碳火时明时灭,将他的眉眼映照得时暗时亮,那宛若描画而出的长眉,此时微微地蹙在了眉心处。“叫他回来罢,不必查了。”良久后,他扔下铜签说道,复又笑了起来:“阿豆和郑大,必是已死。”阿烈似乎并不意外,闻言便淡然地道:“也有这种可能。毕竟秦家田庄失火烧死了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且尸身又成了那样,两具尸骨加起来,也没有二十根骨头。”莫不离一下子回过头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坚冰般的眸子瞬间张大:“你……挖出来看了?”他像是十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