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描写,替身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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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碧巡视的路口离这里不远,他顾不上回去换自己的车,火急火燎地开着警用摩托过来,只来得及把警灯关了,路上的人和车一看是警车就赶紧避开,一路畅通无阻。 他一下车就往里冲,门卫看他一身装束,拦都没拦,这几分钟功夫就已经惊动了辅导学校大半个领导层,校长跟在他身后指路,终于找到人之后也是擦了擦汗,松了口气,“警察同志,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罗碧看俏如来还试图站起来,立马让他靠回去,不随意移动他,仔细地盘问他的身体感受,“肚子疼?上腹还是下腹?靠左还是靠右?” “我知道我是什么病。”俏如来拒绝回答任何一个问题,执意道,“休息一下就好了,只是屋里温度太低。” “这么大个人在你学校成这样了。”罗碧回头盯着校长,“他要是再严重点,你是要负责任的知道吗?现在人是没出事,要是出事了呢?员工不是人吗?” 校长只敢点头称是,“小史啊,这几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课呢我找其他老师代一下,身体最重要呀!” 俏如来又听罗碧和校长扯了一会儿皮,隐约听出了点门道,校长应该是看他差点在学校出事,不敢再用他了,而罗碧虽然吓唬了一下校长,但后面却是想帮他留住这个工作。 一时间,俏如来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时罗碧转头问他,“你什么想法?” 这样的情况下,叔父居然还问他想不想留下。 “我……”俏如来闭了闭眼睛,“我休息一下午吧。” 他很需要这份工作,各种层面的,目前还不能放弃。 “你看,孩子都说可以。”罗碧一巴掌拍到校长的肩膀,“再说了,你上哪找个状元给你当辅导老师啊,这多好的招牌,还不偷着乐?没见过你这样式儿的。” 两人又打了个哈哈,说了点场面话,罗碧这才半蹲下来问俏如来,“走得了路吗?” 俏如来点点头,于是罗碧借了他肩膀,让他扶着慢慢起身。 手中的臂膊十分强健,能感受到肌rou隆起的弧度,两个人温热的皮肤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制服布料,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太阳太毒辣,在室内这么久,黑色制服上的温度还没降下,微微发烫得让浑身发冷的俏如来觉得很舒服。 忆无心也请了假说要回家照顾精忠哥哥,本来俏如来想拒绝,被罗碧一个眼刀瞪回去了,再三向俏如来确认不用去医院,才给两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又匆匆回到岗位上。 一下午罗碧都有点魂不守舍,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连千雪都没有看出端倪。 他第一眼看到俏如来滑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当即想要把人抱起来送医院,下一秒就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 他当警察这么久以来,不说天天出生入死,最起码也是什么极端情况都见过,什么危险都经历过了,不过是有人晕倒而已,随便办个音乐节或者演唱会,他一天得抱七八个。 但面对俏如来,不明情况时,他甚至不敢轻易搬动,哪怕对方意识已经清醒,他还是用上了对待重病突发的态度,可即使他这么小心,到最后,俏如来都没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他和这个侄子中间始终隔了什么。 这种有力使不出,被人一遍遍推开的情况并不止这一次,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而且不止对他一个人,对无心也是这样。 都说现在的孩子和长辈有代沟,那为什么同龄人也无法坦诚相对呢?罗碧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是个心事从不过夜的人,打算今天回去就要和俏如来好好谈谈。 晚上罗碧刚到家,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忆无心就听到声音跑出来给他报告情况,罗碧边换衣服边回应。 “精忠哥哥下午要了一个热水袋,说想睡一会儿,一直到现在。” “他肚子不痛了?吃完饭没有?” “没有呢,他进屋时脸色还很难看,但是比上午好多了。” “你睡觉去,别担心了。” “好吧。” 忆无心虽然应了,但还是有些踌躇,不停地看俏如来紧闭的房门,罗碧摸摸女儿的头,安慰道,“乖,有爸在。” “可是精忠哥哥把门锁了,要怎么办?”忆无心挠挠头。 罗碧亮出他的一大串钥匙,拣了一个出来晃晃,一挑眉。忆无心愣了一下,比了个大拇指,父女俩笑得如出一辙。 打发忆无心回屋,罗碧拿了钥匙轻而易举开了反锁的门。 这间客卧的家具很少,不过功能很齐全,自从俏如来住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今天是第一次来。 他目力很好,借着暖暖的小夜灯打量俏如来住的屋子和之前相比有何不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都市闪烁的霓虹一点都透不进来,应该也没有开窗户,空气有些闷,床脚立着他刚来时带的行李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桌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也是,生活用品应该都放在卫生间了。于是罗碧顺手打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扫了一眼洗漱台,上面也只是简单放了洗漱的用品,以及他新买的洗发水。看到这儿,罗碧这才勉强满意了,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视线一扫,看到了垃圾桶。 他蹲下来看,垃圾桶很干净,只有一团大大小小的白色纸片。家里有个女儿,他对这东西很熟悉——为什么女性的卫生用品会出现在俏如来这里? 罗碧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无数念头,他快步走到俏如来床前,刚进门的时候视线被衣柜隔开,没有完全看到床。此时俏如来蜷缩在床上,长长的银发散了满床,轻薄的被子只盖着小腿,小腹处紧紧捂着热水袋,睡得满头是汗,昏黄的夜灯下,潮湿的碎发一绺绺粘在额角和脖子上,少年微张着嘴唇,似乎呼吸困难,以至于好好的睡衣被他拽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和脖颈连起来的线条优美而隐晦地延伸进散开的衣领。 轰的一声,罗碧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连忙把俏如来紧抱着的热水袋抽出来,过了一下午早就凉了,这孩子到底是迷糊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捂着!他拍拍俏如来的肩膀,“俏如来,醒醒,你不能再睡了!俏如来!史精忠!” 俏如来一开始毫无反应,直到那句“史精忠”叫出来才颤了颤眼睫,有了一些回应,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呻吟和叹息,眼球在眼皮下滚动,却怎么也睁不开。 看样子是被梦魇住了。罗碧放轻了声音,耐心地一点点尝试,“史精忠?醒醒,嗯……精忠?” 这一叫不要紧,俏如来本来紧闭着的眼睛,从眼角毫无预兆地滑出了一颗眼泪。 罗碧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就想扭过头去。 眼泪实在是太私人的事,哪怕是关系最近的千雪和温皇,他都没有见过他们二人的眼泪。 双脚不听使唤地转向门口,身后却传来了更细微的啜泣,罗碧又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想:要是史艳文在,他会做什么?毕竟那声生疏的精忠,就是他学着史艳文的样子叫的,只有这样,被梦魇住的小孩儿被叫了回来。 他坐了回去,软软的床垫下陷,俏如来的身体都随之起伏了一下,脆弱清瘦得让人心惊,他不禁再次感叹,这孩子体重真的过百了吗? 他抽了一张纸巾,俯下身擦孩子湿润的泪痕,但却被对方抬起手臂抱住了,还没等他僵硬的身体作出回应,就听到俏如来在意识迷蒙中的呼唤。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忽然间,罗碧觉得俏如来细瘦的胳膊把他的胸骨硌得发痛,难以忍受。 “你给我清醒一下。”罗碧声音冷了下来,却没有推开俏如来拥抱的手臂,“我是你叔父。” 两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过了半天俏如来还没有发出别的声响。 屋里没有开空调,罗碧感觉两人紧贴的身体部位都渗出汗来,那几秒钟过得无比漫长,但他没有动。 罗碧内心罕见地涌上一股酸溜溜的腐蚀性液体,极缓极慢地漫过心田。 这算什么?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俏如来身上混合了洗衣液和洗发水而产生的自然香味,他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 他像俏如来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和千雪一起混迹在网吧打游戏,就是为了在进警校之前好好放肆一把,有时候温皇他们三个会出去游山玩水,穷游那种,一点不讲究地就地露营,三人衣服都是混穿的,怎么可能还会有香味? 但俏如来是不一样的,这个孩子脆弱、精致,但内里有一个坚实的核心,他就是靠着这个核心一路走到现在的。罗碧对俏如来的经历大多都是听说,不过那也拼凑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印象,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更加自信自己的判断—— 这是一个哪怕经历再多痛苦和打击,都不会真正倒下的孩子,因为他有自己生命的支点。 而罗碧以前不清楚,现在很清楚,这个支点是什么。 只不过现在,任凭他再心痛、再呼唤,史艳文也不会再回来了。失去了支点,就像打破了可怕的平衡,再稀世的珍宝也正处在崩解的边缘。 渐渐的,背上的胳膊滑了下来,罗碧终得以退回原位,才发现俏如来没发出声音是又睡着了。 这次入睡显然比刚才安稳了很多,头偏在一边,虽然泪痕未干,但莫名觉得原本瘦削的脸颊圆润了一些,也可爱了一些。 罗碧差点就想:要不让孩子再睡个安稳觉得了。但又觉得不行,人都快走出屋门了又转回来再叫,这次上手直接把人从床上捞起来,大声喊:“史精忠起床!吃完饭我有事问你!” 罗碧的嗓门在警队都是出了名了,还曾有抓小偷时一嗓子把人震进下水道的功绩,在这样的威慑下,俏如来终究是醒了,他睡得太沉又太久,这会儿被迫坐起来,一双鎏金色的瞳孔还没有聚焦,迷茫地看着罗碧,身上的睡衣在这番折腾下又开了一颗扣子,柔软的布料都快被揉成一团了。 “给你五分钟,我去热饭。”罗碧撇开目光,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走出了房间。 晚饭是忆无心做的,简简单单的八宝粥,没有炒菜,罗碧盛了两碗出来,想了想又在其中一碗里加了一勺白糖,他见俏如来放过,想必不会排斥。 坐在饭桌前等俏如来期间,罗碧把思绪简单地整理了一番,等人刚坐下就问道:“在家里住得惯吗?” “很好。”俏如来刚洗过脸,清清爽爽地把头发也扎了起来,身上穿的是罗碧给他准备的居家服。 罗碧眼尖并且不留余地指出来,“好啥?你睡觉穿的是你自己的睡衣吧?不是我给你买的。书桌也没用过,你上班不用备课吗?还有,为什么买菜做饭都没有花我留的零钱?幸好无心是乖孩子不乱花,不然你可算是把小孩儿带坏了我可告诉你。” 连珠炮似的发问把俏如来砸懵了,下意识拿勺子在碗里翻搅,“对不起叔父,都是我……” “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看到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罗碧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但语气还是生硬,“我也不是在骂你,道什么歉?” 俏如来抬起头,对上罗碧的眼睛,“本来我最多住两个月就要开学了,不想添太多麻烦,可现在好像还是打扰了……要不我还是……” “打住。”罗碧打了个手势强势截停,“你这孩子,怎么想到报警校的我先问问?” “因为父亲。”俏如来垂下眸子。 意料中的答案。罗碧逼近了一点,湛蓝色的眼睛变得幽深莫测,他冷不丁地问,“你的身体可以通过体检吗?” 简直是晴天霹雳。俏如来瞳孔一下子紧缩,“您都知道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爸爸和弟弟们知道。”俏如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罗碧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他的声线比史艳文低,这样笑在这样的夜,其实很有魅力。 俏如来震惊地差点站起来,“您……” “不行啊?”总算是从这孩子脸上看到生动一点的表情了,罗碧不得不承认,俏如来此时飞扬的眉眼比平时波澜不惊的平静漂亮多了,微眯双眼细细品味他所有的表情变化,看来以后这种活动可以多多进行。 打定主意的同时,心下又不禁感慨,都这样了居然都没爆粗话。史艳文,看看你教了个什么小白兔出来。 罗碧继续扔炸弹,“另外,我顺手查了你的真实志愿。也是,看你的气质就比较适合搞艺术。” “——但苗疆警校确实想要我,我也确实是最高分。”俏如来呛了一下,努力挣扎,不想在能洞察一切的叔父面前树立一个撒谎成性的形象,“他们找过我,我拒绝了。” 罗碧点点头,像是认可了他的解释,接着说:“你是每次都会疼成这样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啊。”两人之间的话题被罗碧牢牢把控着,俏如来只能跟着他走,马上就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方才的底气便xiele一大半,肩膀都颓了下来,“不是,真的是因为今天空调的问题。” 罗碧扒拉完最后一口粥,把碗一放,“行,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我需要再说一件事——” “什么?”俏如来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碗里几乎没动的粥,根本没注意叔父是什么时候就吃完了。 罗碧眼神中闪过微妙的纠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吃完早点睡觉去,碗留着我来洗,如果需要,储藏室的抽屉里有暖贴,空调度数调高点。” 交代完他就转身洗澡去了,把空间留给俏如来一个人。 俏如来被轻而易举地套出了平生最大的秘密,一时气结又懊悔,但又忍不住想……叔父最后想说的那句话本来应该是什么呢? 罗碧洗完澡,站在全身镜前用挑剔的眼光审视自己。奔四的人了,胸膛和腰腹都还算紧实,只有一些陈年旧疤,他不笑的时候,脸色是有些阴沉的,所以他尝试着勾了勾嘴角,脑子里回忆着史艳文的样子,勾手把手机从防水袋里拿出来,滑了半天相册,才找到一张他和史艳文的合照,很可能也是史艳文唯一留在世界上的影了。 依稀记得这是千雪拍的,当时是他们几个亲近要好的在一起吃饭。缉毒警很忌讳留下影像资料,史艳文一直很注意这点。 连千雪都在刚说出“难得齐聚,拍个照片留念吧”,就反应过来说算了算了。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重,最后还是史艳文打破了僵局,罗碧感觉到史艳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他不太习惯,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吃菜。 史艳文移开目光开了个玩笑,说罗碧自从当上警察就没少因为我遇到麻烦吧。接着饮下半杯酒,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他在外面就相当于我在外面,早就没保密性了,拍就拍吧。 史艳文没说错,因为相同的面容,罗碧没少遭到报复,往往还都是十分凶险的,一开始他完全没有经验,身上那些伤疤也是拜之所赐,但他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很快在高压之下速成了格斗技巧和反侦察意识。代价就是早些年他带着无心,甚至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说没恨过这张脸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史艳文的提议,他既没支持也没反对,千雪要拍他就给拍了,仅此而已。 只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忘记史艳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温热的,有血有rou的,会对他说抱歉,说对不住的……兄长。 合照上的两张脸,一张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显出来了,一张别扭地看着镜头之外。罗碧看一眼照片,看一眼镜子,抹掉落到史艳文脸上的水珠。 还是不一样,史艳文可以的,罗碧也能。他固执地下结论,关掉了相册。 俏如来请的一下午假里,有两节是他的课,因为不想太过麻烦别人,所以翌日到了学校,就决定一起补了。 于是他硬生生上了一天课,课间也没闲着,放学时人都快站不住了。 忆无心很担心他,走去公交站的路上还关心地仰头看他脸色,“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俏如来低头揉了揉她的柔软的额发,虽然他确实应该很累了,但精神看起来还好,“真没事,你早上不是还说天气好,想多看看晚霞吗,我们今天可以散步回家。” “好耶!”忆无心开心地挽住俏如来的臂弯,“我要拍好多照片给爸爸看!” 爸爸……吗。俏如来眼睛里含着温暖的笑意,黑色树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掩去一部分情绪。 傍晚带着水汽的空气略显闷热,他吸了一口就觉得有点憋闷喘不上气,深深的吐息也呼不出肺里积攒的潮闷,原本被高强度脑力活动刺激起来的精神头也恹了下来。 小姑娘走一路拍一路,一会儿讲究花朵当前景,一会儿又讲究对焦,花样百出,俏如来就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盛大的霞光铺陈在眼前,檀木灰的云色与耀眼的橙光交织,不规则的边缘泛出淡淡的蓝紫色,不过大片大片的草莓红还是占据了更多的地盘,像糖粉一样将少女的脸颊都晕染成了淡淡的橘粉色,忆无心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裙子,把她的皮肤衬得很白,再配上自己扎的两根麻花辫,更显清纯可爱。 这场景着实梦幻,连自认只是起陪伴作用的俏如来,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把凑在花朵上找角度的少女拍了下来。 正准备找出叔父的对话框将这张照片发给他,却被响起的一声惊雷震得一抖,只来得及点下发送键,就收起了消息。又瞄了眼天气预报,很快就要有大雨了,俏如来牵住忆无心的衣袖,这时两人已经走出两站地了,身前不远处就是下一个公交站。 “要下雨了,无心快走。”俏如来拉着她快步走向站牌,刚站定没两秒,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他往风口挪了一步,堪堪将少女护在身侧,“等车吧。” “哇!好漂亮啊。”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敏感,对美的感知力细致入微,飘散在空中的雨帘伴着大风就像是仙女轻盈的披帛轻纱,又是一顿咔擦咔嚓。 俏如来感慨不已,奈何车很快就来了,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唯一能避雨的站牌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伞盖,人看似很多,结果挨挨挤挤地上了车后,居然还没有满员。俏如来把靠近出口的座位让给忆无心,自己站在她身侧。 忆无心应该是正和叔父聊得开心,无意中扫过她的屏幕,上面的绿泡泡有一满屏了,车子慢慢起步,俏如来望着窗外开始飞速移动的景色出神。 哪怕父亲还在,他们又何时能这样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聊天呢?父亲……爸爸……他又有多久没叫过这个称呼了?不可避免的,他想起那天在餐厅朦胧中看到叔父时的情形。 他犹记得当时因为姿势不对而做了噩梦,醒来就看到爸爸朝他走过来,硬生生把噩梦扭转成了美梦,他心里许久无人诉说的委屈把他逼得快要哭出来,叔父永远不会知道,他背过身去厨房时,有多狼狈才擦掉了眼泪—— 真好啊,如果是真的美梦该多好。俏如来闭了闭眼睛,竭力控制着手指不经意的颤抖。叔父是无辜的,永远不知道他多么卑鄙,无耻地拿一张与父亲肖似的脸当做镇痛药,他想每天都见到叔父,每天都和叔父说话,背后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他是多么龌龊的一个人啊。 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俏如来大脑渐渐放空,一颗心凌迟到最后,只剩下纯白的悲意。他应该是在痛吧,一刀刀割下去,怎么会不痛呢?可是他感受不到,像灵魂出窍一样自上而下漠视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孤独而聒噪的心跳声不知疲倦地鼓动着耳膜,指尖发麻,眼皮沉重。 这样僵硬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胸前突然传来巨大的推力,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把推倒在身后的台阶上,后脑重重磕在了钝刀般的边沿! 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少女尖利的叫声:“哥哥——” 这时俏如来其实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和剧痛占据了脑海,眼前爆出巨大的血花,忆无心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出去的身体像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掉在地上,这一切在模糊的视线里都像放了慢动作。 涣散的瞳孔,恍惚的精神,俏如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出手机,凭借快速离他远去的感知按下了紧急呼叫,随即心弦一送,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 罗碧今天异常地闲,他瞧了一眼天边滚滚黑云,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明千雪和逾霄汉去在北区轮值,又遇到一起无差别伤人事件,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刚才还在电话里乐呵白捡一三等功,怎么他的心脏就是在莫名狂跳呢? 想了一圈,罗碧认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昨天刚深夜才到家,睡不到四个小时,下午俏如来又出事,晚上发现了大侄子的秘密,颠覆了这么多年的印象,谁的心脏经得起这么折腾。 俏如来,俏如来…… 兴许人真的不好在背后念叨谁,刚这么随便一想,手机就响了一声,他刚拿出来,就被一连串消息震得掉地上,他点开一瞧,全是女儿发的,前面是一些图片,凭借他对城市的熟悉,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哪拍的,后面则是一些文字: 爸爸,我告诉你哦,后天就是精忠哥哥生日呢!正好是你轮休。 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大惊喜呢,让他觉得在我们家好幸福好幸福~ 我想啊,到时候咱们就在家里吃大餐好不好? 你来做饭,我来做蛋糕,我和金池阿姨学做了桂花味的蛋糕哦! 他看着看着,不禁翘起了嘴角。俏如来的生日他当然知道,只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有点多,他无暇顾及,经无心一说,他就觉得简直是件处处赶巧的好事,当即回复好的。 接着他点开父女俩话题中心的人物消息框,然而,还没等他细看,一级警报传遍了整个大厅! “市中心南段,1路公交发生爆炸,除留守人员外,全体立刻前往支援!” 警局出动了大半能调用的警力来应对这场公交车爆炸,排爆手和救护车比最快到现场,正在有序进行搜救工作。 罗碧守在警戒线边缘统筹全局,他从刚刚开始,额头上的汗就没下过,一直等到独眼龙也来到,他快速把工作进度和对方同步,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千雪一会儿过来帮你,我家里两个孩子都在这辆车上,我必须请假!” 他把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往独眼龙手里一塞,“局长要怪就革我的职,大不了不干!” 说罢他不等独眼龙作何反应,一头便扎进了救援的队伍,在陆续搬出的伤员中找自己最熟悉的一抹银白——他不知道无心今天穿的什么,俏如来的特征最明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汗雨交加,早就分不清彼此,他摸了一把脸,终于在角落找到染了半身血色的俏如来,在担架上半侧着身,紧闭双眼,生死不知。 他心跳差点停了,扑到担架边,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负责照顾的护士。 护士还是个姑娘,被他狰狞的脸色和沾满泥水的警服双重冲击下急中生智道:“家属?” 罗碧点了下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些血不是他的,他的伤在后脑勺,没有烧伤和爆炸伤,应该是被人推出了爆炸中心,暂时昏迷了。”护士把俏如来彻底翻过身,使他趴在担架上,好包扎脑后的伤口。 像是被赦免了死刑的囚犯,罗碧差点一下子软倒在地,被小护士连忙一扶,结果两人都差点摔倒,还是罗碧自己借了下力站稳,现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女儿……不,和他在一块的女孩有没有,这么高,十五岁,他们是一起的……” “是有一个,而且伤更重一点,在那边。”护士往旁边一指,“她也幸运得很,爆炸点在她前两排,已经为她削弱了很多冲击。” 罗碧机械地随着她的方向去找,当忆无心昏迷不醒的脸落进眼里,他颤抖着轻触女儿变形的手腕,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被炸弹的残片擦过去。 处理伤势的是一个年长的医生,见他反应就猜出了二人关系,“你别碰,手腕骨折了,虽然身上血流得吓人,但已经止住了,现在要带回医院看看伤口里是否有异物残留。” 身边还是警笛声,蓝红变换的光彩,和奢靡的霓虹灯颜色居然相差无几,靡靡歌声被尖叫和哭泣代替。 罗碧虚脱地蹲下,颤抖着手把完全湿透的头发往后捋,终于缓过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