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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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了夏。 石下家堂口易主的风波逐渐平息。 被放出来做事的仁王手段凌厉得出人意料,一些行事痕迹也与幸村组年轻的掌舵人的习惯一脉相承。道上的人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还是继承人的幸村精市。 而仁王成长得太快,大家恍若看到另一个怪物,和冉冉升起的干部预备役。 不少人私下议论,说他们可怕的掌舵人到底是怎么从森川家那个粗陋的地方找到有潜质的培养对象的,要知道森川家所属的码头是神奈川幸村组手下最混乱的一个码头,负责的都是脏活,就算是寻摸“好苗子”也都粗糙的很,经常把人弄废了。 而他们伟大的掌舵人就过去做了个日常巡视,转了一圈,就捞着了一个“珍珠”。 当然,这种评价,仁王本人是不见得会为此而高兴的。 他没学过管理学,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 握着手上的堂口和面前可吞并的势力,他可以参考学习的,也只剩下过去两年里耳濡目染的东西。 幸村不怎么避讳他。 很多时候幸村在书房和人开会,处理事务时,他就在书房旁边的休息室。 他带着耳朵和眼睛,来往之间不刻意去记也学会了很多。 仁王不是傻子。 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驭下的技巧,走一步看十步的思维方式和布局能力,潜移默化也成了他认知里的“常识”。 甚至他将这些吸收消化,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有时候他觉得他不适合做卧底。 他没有什么坚定的正义感和使命感,本身的想法和手段也能用剑走偏锋来形容。 他在警校的好成绩是源于他对力量的渴望和喜爱,参与特殊部队选拔也只是源于“慕强”的心态。 被选择作为卧底时他没有什么热血的冲劲,也没有犹豫和排斥。这更像是一种工作和选择。 他那时根本还没有明白自己会面对什么。 而他现在内心的焦灼和坚持,也不是为了什么对正义的宣誓。 是在他面前消逝的前辈的命,和离开警校时许下的承诺。 不过我现在也称不上是警察了。 仁王合上面前的文件夹,一边盘算着什么一边想。 除非警方重新布置好线人网络,规整好渠道,再恢复他的档案。 那还没有他这几个月好好干,成为真正的干部预备役来的现实。 仁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阿勇。”他喊道。 “仁王先生。”那个在他接手堂口时机灵的小伙子这些日子被他提拔成了近身保镖,处理一些杂事。放在外面这个职位学名就是秘书,放在道上还有个花名叫小厮。 他身边还有幸村派下来的两大队保镖和司机,是从幸村家的训练营里出来的正规军。 幸村显然给了他一些狐假虎威的助推力,而仁王也不吝于利用这个。 “先生准备去哪儿?”上川勇殷勤地跟上来。 “BLUE。” 幸村组当前处于黑白两道均衡发展的形式。白道的产业以房地产和影视业为主。房地产是抓住了动荡时期的风口置办下来的产业,从幸村家老家主那一带发展起来,多少用了点灰色手段才垄断了整个神奈川的市场,也为此流了不少血。影视业则是幸村接手幸村家以后利用洗钱的机会做了不少堪称“点石成金”的投资,硬生生发展起来的,从几大老牌公司里抢来了不小的蛋糕,现在算是蓬勃发展期。 幸村接手幸村家是很仓促的。 当时组内巨变,叛乱导致了老家主的身亡。 幸村原本在国外读书,休了学回国,杀出一条血路,也让渡了一些利润,重新做了产业分割和重组,才坐稳幸村组老大的位置,成了神奈川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但改朝换代带来的不稳定直至今日也未完全消弭,新老交替的动荡不可避免。 幸村禁止了最来钱的军火和毒品生意,走私线也只留下了和国内贵族藕断丝连的那些,必然会让一部分心狠手黑的人不满。 这水下的浪潮幸村心知肚明。 他闭着眼睛养鱼,等待收网的那刻。 现在幸村组在黑道的产业以声色产业为主,围绕它附加有一些擦边的生物医药研发和科技产品研发。简单点说,就是各色夜场,俱乐部,和相应服务。 在日本,黑道合法,风俗业也合法。 因此能被称为黑道的声色产业,自然要更赤裸些。 “黑界”,“红场”,“蓝所”,“灰域”是四大连锁场,通常直接用颜色的英文单词做简称,也就是“BLACK”,“RED”,“BLUE”和“GREY”。 幸村本人在私下里和仁王开过玩笑,说不知道是哪个长辈取的名字,实在是太有乡土气息了。 仁王也这么觉得。 但再有乡土气息,这四大产业依然是神奈川,甚至是关东地区有名的名利场。 四大场所,“黑界”做的是调教拍卖的生意,“红场”是会员制的玩乐场地,“蓝所”更像是普通酒吧,“灰域”则提供一些特殊表演。 四个场所的覆盖区域有一定重合,却又各自发展。 而作为最“亲民”的“BLUE”,幸村组的每个堂口都开了至少一家分店。 仁王今天和石下在蓝所有约。 场子是他的场子,和他有约的石下义辉,是他场子的上一任所有者。 他们当时打了一场,现在却相处的还不错。 仁王当时能插手石下家的生意,是因为石下家违背了幸村的“禁毒令”。这几年整顿下来,大场面上没有人敢违背幸村,但私下里越界的人其实不少。 仁王在幸村的书房听多了筹谋规划,也明白石下家算是保守党和革新党中间的墙头草。 作为石下家新生代代言人的石下义辉并不打算违背幸村的禁令,真正下手的是石下家老一辈的长老。 仁王闹翻了生意,也把石下家的阳奉阴违捅到了明面上。 这对幸村来说是莽撞了一些,却并没有动摇他的计划,因此仁王受到的惩罚,也只是一顿不算严厉的责打,甚至打完幸村还把收上来的石下家的堂口转手给了他练手。 而对于石下义辉来说,这加速了他将石下家掌握在手里。 自然家族权柄受到波及,对他本人来说却利大于弊。 仁王最擅长说话说一半,和讲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于是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让石下义辉以为,当初的举动,是幸村在背后授意的,是幸村给了他们石下家一个认错的机会。 双方都有心的情况下,交情就这样攀扯了起来。 就算交出了堂口,控制堂口十几年,石下家在场子里也还有不少人脉,因此每次见面都在这个堂口的BLUE,石下义辉也并不拘束紧张。 他在包厢里熟门熟路点了酒,又叫了人。 仁王比他晚一些到。 推开包厢门时石下义辉怀里还坐着一对双胞胎姐妹。 他端着酒杯,抬头时眼前一亮。 仁王是个很适合穿衬衫的人,各种颜色各种材质,都很适合。 此时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衬衫,下摆扎进皮带里,袖子挽起,露出肌rou线条流畅的小臂。 石下义辉的目光在他身形上描摹了片刻,肩膀,腰腹,臀腿胯。 仁王的背景在道上不是秘密,太多人见过他作为情人的那一面了,因此石下义辉的目光直接却并不放肆。 他只是砸了咂嘴,想那位大人的眼光确实足够出色。 石下义辉的目光并不算轻佻,因此仁王并不介意。他习惯了被人盯着看,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的目光,都影响不到他。他让小跟班守在门口,迈步坐进了包厢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 石下义辉摇了摇酒杯,象征性地问他:“要点人吗?” 仁王拒绝了。 石下义辉就想,酒不行,人也不行,管的真严。 他们今天是要谈合作的,具体的细节却不可能在这个场合敲定,会面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意向和口头的约定。这很简单,之前也已经在电话里有过沟通,此时尚还有一些异议,后续敲定细节时会一条一条重新对过。这之后是两边相关团队的工作了,和团队领袖关系不大。 告一段落以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气氛也更轻松一些。 仁王端了一杯白开水一点一点抿着润喉。 石下义辉开玩笑说:“也只有你会在这样的场合点白开水。” 仁王笑道:“一个人的特供,这可是特殊待遇。” 石下义辉手还搂在双胞胎姐妹柔软的腰肢上,眼睛看着仁王。 包厢灯光下,仁王的半边脸在阴影里。面无表情时这人微阖的眼皮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像是会反光。 他先前也见过仁王很多次,心态的转变不可谓不颠覆。 此时他看着仁王,莫名就看出一点寂寞的味道来。 他琢磨了一下,突然道:“这些日子,送到家主那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仁王有些诧异他会说这些,抬起眼看他:“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确实送到幸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或者说,是试图往幸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仁王站在这里,就代表一个另辟蹊径上位的途径。 幸村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又是那样的容貌仪态,光只是做情人宠物就足够让人感到荣幸了,现在“后院”居然还有升职渠道,自然引得人趋之若鹜。 而幸村将仁王放出做事,而不是像原来那样走到哪里都带到哪里,似乎也说明了身边的空虚。 就好像一个位置空出来,就一定要有人填补一样。 利益往来,仁王对此看得很清楚。 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石下义辉突然说这个。 听起来也不是挖苦的意思。 只有最开始争锋相对时石下义辉用过仁王情人的身份说事,两人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就再没有过了。 但没等仁王往仔细里琢磨,他就看清了石下义辉有些尴尬的神色。 他不由得失笑:“你在担心我吗?” 没想到这家伙也这么八卦。 石下义辉咳了一声,一口气灌完了一杯酒。 他想了想,拍了拍怀里双胞胎的腰,让人退出去。 他神色收敛了些,又有些犹豫:“其实,就算是家主身边出现了新的人,你也是最特殊的那个。” “你难不成还担心我会争风吃醋啊?石下家督,过了啊。” 石下义辉啧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一点不耐烦,又收敛起来,粗声粗气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这晚的对话对仁王来说只是玩笑一样的对谈,是合伙对象之间作为调剂话家常的话术。 只是没想到就只过了两天,幸村去了一趟黑界的拍卖会,带回来两个人。 这是两年来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