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青峰喝醉后有三个阶段——嗜睡、发疯、迟钝。

    经历了三个阶段后，酒就醒了。

    只是因为自四年前开始他就再没喝过酒，所以至今为止，没人发现这个规律。

    于是，头脑清醒的青峰在寒风中，怔怔地看着牵着自己往前走的少年，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黑子回头，温柔又耐心地询问，“累了吗？”

    青峰瞬间红了脸：“阿哲、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不是和今吉那家伙...”

    黑子举起手机：“是青峰君先给我打的电话噢。”

    “哈？我？”

    “是的。”黑子面无表情地模仿青峰，“Hi，Good　evening，要不要一起跳舞？”

    他多说一个字，青峰的脸色就更黑一分，直到拼凑出这段记忆，青峰恨不能以头抢地。

    他甚至开始幻想，既然黑子能穿越过来，那他也一定有办法穿越回去改变今天的事吧！

    “脸红了呢？”黑子坏心眼地问道，“青峰君还在醉酒状态吗？”

    “吵、吵死了！我已经清醒了！”

    “一加一等于几？”

    “2...”青峰乖乖回答，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恼怒道，“所以都说了我清醒了！”

    黑子没忍住笑了。

    在寂静的夜里乍然响起的笑声，炸红了青峰的脸，慢慢地，又熏红了他的眼。

    原因无他，这样的黑子对于他而言仅存在于记忆中，他无法不去怀念。

    青峰偏过头，不愿让黑子察觉自己的异样，正巧瞧见不远处两三个年轻人拿着篮球朝这边招手。

    青峰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对方的手摇得更卖力了。

    “很抱歉，阿哲。”青峰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好像被认出来了。”

    黑子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四周，又看了眼青峰的脸，沉默着没有接话。

    远处那个白衣少年已经朝他们飞快跑了过来。

    青峰叹了口气：“我的粉丝比较多，不过我会尽快处理好，放心，只是签个名合个影，很快。”

    几句话的功夫，白衣少年已经站到了他们跟前，见到青峰的身高，忍不住惊呼：“走近了看才发现，同学你真的很高啊！”

    同学？

    青峰微微挑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一起来打街篮？加上你们刚好可以3v3！”

    青峰大辉笑了一声：“和我青峰大辉打篮球，你确定吗？”

    “......”黑子无语地看了眼狂妄的青峰，“虽然青峰君很厉害，但是打篮球不只是为了输赢。”

    “青峰大辉...”白衣少年喃喃着他的名字，就在青峰等着对方认出自己然后露出崇拜的目光时，他却热情地握住了青峰的手，“你好青峰大辉，我叫广智，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又转头朝黑子伸出手：“同学，你呢？”

    黑子余光瞥见青峰脸都要黑透了，强忍着没笑。

    他正要开口，青峰却先一步握住广智的手，说：“他叫黑子哲也。”

    “噢...好的。”广智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敌意，“所以，你们要一起来吗？”

    青峰转头问黑子：“阿哲，你想打吗？”

    听到青峰居然愿意，黑子的眼睛都亮了，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犹豫地没有开口。

    他的小动作被青峰尽收眼底，青峰勾住黑子的脖子，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行，我们加入。但这家伙要和我一组。”

    “当然没问题！我先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广智先一步往回跑，青峰和黑子跟在后面。

    黑子小声说：“其实青峰君没有很想同意吧？”

    “要让着他们的确有些麻烦。”青峰瞥了眼黑子穿着的篮球裤，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只是说，“但我知道，你想打球。”

    黑子抬眸，看向身侧的青峰。

    和记忆中的青峰不一样，他眉眼已经长开，刀削般的下颚线和深邃的眼眸让他更具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只是待在他身边时安心的感觉，一如既往。

    青峰听见黑子发出一声轻笑，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黑子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他仰头，朝青峰灿然一笑，“那么接下来的比赛请多多指教了，青峰同学！”

    毫无疑问，这场比赛的胜利方属于青峰、黑子、广智这支队伍。

    而直到最后，广智和另外三个人也没有认出，和自己在深夜公园里破旧的篮球场上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街篮比赛的男人，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N联赛最年轻的大前锋，青峰大辉。

    这点似乎让青峰有些耿耿于怀，回去的路上一直和对方强调：有空多看看N联赛的视频，能学会很多技巧。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黑子哲也偷笑着没有戳穿他。

    和他们挥手道别后，黑子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青峰君，为什么执着于要我把球扔向篮筐，你再完成扣篮呢？直接扣篮不会更加方便吗？”

    青峰心虚地移开目光：“因、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

    黑子依旧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只是说：“我明白了。”

    剧烈运动之后，他明显有些吃不消，走路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青峰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走不动了？”

    “有一点。”黑子有些无奈，“好像运动过度了。”

    “那去吃点东西吧，这个时间M记还在营业中。”青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黑子，“帮我拿一下。”

    等黑子接过手机，青峰往前跨了一步，蹲在了黑子跟前。

    “上来。”因为紧张，青峰的声音都有些颤，“这段路很少有人走，不会被人看见。”

    黑子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用......”

    青峰忍不住嘀咕：“你这家伙，怎么反应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说完，也不顾黑子说什么，站起身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行了，快上来。”

    和17岁的黑子哲也一样，14岁的他十分清楚青峰大辉说一不二的个性，最终还是乖乖地趴在了青峰的后背上。

    “好了吗？”

    “好了。”

    得到回复，青峰缓缓站起了身。

    他这次走得很稳当，没有让黑子感受到丝毫颠簸。

    黑子能看到身下青峰的头顶。

    深蓝色的头发，是夏天夜空的颜色，是深海的颜色。

    无论是天空还是深海，都是让人遥不可及的存在，而此时，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

    黑子轻声开口：“青峰君。”

    “嗯，怎么了。”

    “为什么喝酒？”

    青峰避重就轻：“因为我是大人了。”

    黑子继续追问：“是因为我吗？”

    黑子感受到青峰的脚步顿了下。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抱歉。”

    “笨蛋，你道什么歉啊。”

    “现在的青峰君，其实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青峰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黑子心里泛起苦涩，僵硬地岔开了话题：“今天和你喝酒的那位前辈是谁？”

    “我在桐皇时候的队长，很厉害的Point　Guard。现在在N联赛也是个了不起的经纪人。”

    “是你喜欢的人吗？”

    “哈？！”青峰吓得差点要倒了舌头，“笨、笨蛋！怎么可能啊！”

    黑子嘴角勾了勾。

    他将脸颊贴在青峰的后背上，转头看着河堤旁的河道。

    夜风吹拂，他能听到青峰强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频率不同，却深深地吸引着他。

    黑子问：“如果我回到从前，青峰君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当初的自己吗？”

    “没有。”

    他几乎没有思考，黑子有些惊讶。

    青峰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那些话你都会亲口告诉我的。”

    黑子受宠若惊，诚恳地说：“好的，我会努力的。”

    “又在说什么傻话。”青峰轻笑出声，“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阿哲你在问问题，现在，该轮到我了。”

    黑子轻轻嗯了一声。

    青峰说：“你，其实不是14岁吧？”

    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黑子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慌乱，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在他决定离开东大宿舍来找青峰的那一刻开始，内心早已认定对方会发现真相。

    黑子没有解释，只是真诚地说：“抱歉。”

    青峰释然一笑：“果然。”

    “青峰君怎么发现的？”

    “不告诉你。”

    话音刚落，黑子报复性地轻轻咬了下青峰的脖子。

    没有用力，相比于撒气，更像是撒娇。

    青峰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半身立刻起了反应，而接触到黑子的肌肤犹如被炭火烧过一般，guntang还带有催情的功效，不得不投降讨饶。

    “我说、我说！”

    黑子偷偷笑了下，松了口。

    “你这家伙啊。”青峰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宠溺，“其实，有一部分是靠直觉猜的。”

    显然，黑子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搂着青峰脖子的手紧了紧。

    青峰立即解释：“是、是真的啊，笨蛋！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现在的阿哲和初中时候感觉不一样。”

    黑子有些失落：“我以为是刚才打篮球的时候，青峰君发现我变得更厉害了。”

    青峰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青峰君，台阶！！！！”

    “啊啊抱歉抱歉。”青峰收敛了笑意，问道，“还记得第一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吗？”

    黑子想了想：“有没有带睡衣？”

    “你是笨蛋吗？”

    “那天你有问过这个问题吗？”

    “......笨蛋。”青峰嗤地笑出声来，“如果我把你喜欢的人打伤了，你会和我断绝关系吗？”

    “不——”「会」字还没说出口，黑子猛地瞪大了眼。

    青峰大辉绝对不会对女生动粗。

    而14岁的黑子情窦未开，别说是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就连和朋友讨论喜欢女生的类型时都还会脸红。

    青峰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故作轻松地用玩笑的口吻问：“既然已经遇到了那家伙，为什么没去找他？阿哲，你该不会是单相思吧？”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有点大。

    黑子其实猜到了，青峰大辉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自己非但没有告白，反而让对方误会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

    正在行走的青峰突然停下了脚步。

    可明明已经停下了脚步，黑子却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我说，阿哲。”青峰的手紧了紧，“如果这样，那就不要再喜欢他好了。”

    黑子惊讶地欸了一声。

    “那种家伙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去花费心思的地方吧？而且......”第一次撬墙角的青峰显然有些紧张，他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你身边不是有吗？比那家伙更厉害的人。去喜欢他，不行吗？“

    风吹过树叶时会有沙沙的声响，这是风来的信号。

    前方的路灯年岁大了，呲啦啦地闪了两下，借着这瞬间的微光，黑子看到青峰的耳尖微红。

    或许，这是不是心动的信号？

    黑子心里冒出的这个他不敢相信的念头，一旦发芽，就犹如破土而出的竹子，长势愈来愈烈。

    他从青峰的后背上一跃而下，跳到了他的面前。

    后背一轻，着实把青峰吓了一跳：“你这家伙，很危险啊！”

    黑子看上去心情很好，脸上的笑看得青峰心痒痒，说话都重不了，叹了口气无奈道：“受伤了怎么办？”

    黑子笑着说：“没有。”

    青峰摸不着头脑：“什么没有啊？”

    “没什么。”黑子指了指不远处的M记，“青峰君再磨磨蹭蹭的，汉堡和奶昔就要卖光了。”

    青峰哑然失笑。

    他快步追上黑子，抬手轻轻摸了摸黑子的头：“笨蛋，少不了你的。”

    他刚抬脚要往前走，被黑子拽住衣领一把扯了回来：“请不要闯红灯。”

    “哈？！可是刚刚可以冲过去！”

    “不可以。”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所以呢，你到底几岁？”

    “我拒绝回答。”

    “17岁？”

    “不告诉你。”

    “......你这家伙！”

    “小心车！”

    “哇啊！抱歉......”

    黑子一把拉过青峰的手，把他从马路边缘拉到人行道上。

    “青峰君一个人走在路上真的是很危险啊。”

    “才不是一个人。”青峰余光扫过身边的黑子，勾唇笑道，“不是有你会拉住我吗？”

    黑子微微一怔，抬眸看向青峰。

    四目相对，双双笑出声。

    “是的。”黑子轻声喃喃，“无论如何，我都会拉住你的。”

    青峰没听到黑子的自言自语，嗷嗷叫道：“好了好了，终于绿灯了，怎么回事！只有十几秒钟！喂阿哲别发呆了啊，快走吧！”

    这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日子，日本东京的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红灯灭，绿灯亮。

    两人并肩而行，走向远处更加绚烂璀璨的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