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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达利亚真的是,明明睡觉的时候总喜欢卷成一个树袋熊,结果到头来居然是长得最高的!】 ——孩子童言无忌,cao场上的阳光带着五月初夏的微凉。他们穿着洗的泛黄的白色短袖衬衫并肩在跑道上慢慢向前走着。 孤儿院的日子大抵对于谁人来说都算不上特别好的经历。可三个孩子当时却觉得破旧的cao场虽小,不过还是充满了快乐自由的回忆。 【达利亚看着比我们都高,其实最胆小……每天睡前要是说了鬼故事都要吓得蜷缩在一起蒙着被子睡呢!】 【其实看着高大,但是胆子小,也没有安全感吧?】 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 这句话说的甚是真实,以至于达达利亚忆起这段回忆时,还能想起说这句话的那位少年——他们中最大的孩子,有着一头如暖阳一般温柔的深金色短发,和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瞳。 …… “想什么呢?”钟离侧躺看向睁着眼盯着床顶出神的达达利亚。病了一夜早上起来洗漱时到不怎么发热了,吃过清淡的早餐又喝了药。现在卧床养病,钟离则自告奋勇的给达达利亚‘陪床’,这样也不至于他一个人觉得闷。 达达利亚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脑袋说:“想起以前小时候的事儿了。钟离,你有朋友吗?” “好问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钟离随口一答,望着达达利亚有些干皱的双唇,他利索的起身撩起一旁小几放着的杯子。倒了些温水递到人跟前。床上的少年从来没有生病的时候被人这般无微不至的伺候过,遂有些受宠若惊,刚撑坐起身,接了杯子喝下一口,又见钟离给他披上一条毯子。 “没有。”他说。一边给达达利亚保暖,一边平淡的笑了笑。兴许能坦然承认孤独也是一种本事,达达利亚却看钟离无所顾忌的样子颇有几分尴尬。“朕也不需要朋友,那个时候的皇宫除了明哲保身,又怎么可能顾忌的了旁人。” 达达利亚双手抱膝这么听他说完,点点头解释:“我就是问问……” “怎么?想家了?”钟离调侃了一句。这话却让听者很是心虚:“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嘛我的家就是天命宫,就是钟离你身边啊?” 眼前的帝王不可置否,却仅仅凝视他片刻,才伸手摸了摸达达利亚的脑袋:“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话?” “想问?问什么?” 说完,钟离的手指径直的搭在他鼻梁上,指背轻轻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达达利亚有些不好意思,捂着鼻子看钟离一副逗他的模样埋怨一句:“做什么呀!” “有的时候朕在想,你还小,还未成熟。但有的时候朕又觉得你太聪明了,也太狡猾。就像个狐狸精……无论如何都在取悦朕心,但你行事总是出其不意,让朕无法拿捏,也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钟离叹了口气,侧过身盯着自己身上的龙袍与放在腿上的双手,冗自言道:“其实从一开始慧心就是朕安置在你身边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朕。朕若有什么不方便言于口的,也会通过她来告诉你。这些事情朕想你都明白,也一早就看的清楚,所以你也该知道你做的任何一件事,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朕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摸了摸达达利亚的脸颊,本以为这样的话会让喜欢的人脸上出现愠怒的裂痕。但事实却并不,达达利亚只是默默的瞧着自己,那双蓝瞳有些湿润;因着大病未愈面颊苍白,可鼻头却有些粉红。这幅病态虚弱的样子仿佛请君入瓮似的勾引钟离内心那只想要之手掌控他的欲望。钟离的手从脸颊滑到了他的脖颈,那白皙的颈子上还能看到血管的凸起,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大掌轻而易举的钳制达达利亚的脖子。 “归终的事,虽说是朕之过没有与你讲起。但追根揭底她于我而言不过是恩公之女,除此之外并无更深的瓜葛。在她病逝后朕也选了处风水宝地以公主之仪下葬。胡桃也被朕妥善养在了宫里,假设没有你这位养母,她也会富贵无忧的长大。” 钟离想表达什么达达利亚心里很清楚。他看着神情变得有些晦涩难懂的帝王的面容,微微张了张唇却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我当然最信你,也并没有什么质疑。” “但你还是命人将李嬷嬷请进了宫?”钟离挑眉,哼笑间的言语带着几分讽刺。并不能说他得知达达利亚自己去探究事情真相冒犯了他,只是时到今日他才从沾沾自喜的掌控中清醒过来——这个人是将自己的不安与胆小掩藏的多么好…… 自始至终达达利亚都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他的坚强与随和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不安打了掩护罢了。说实话假设今日的局面是:达达利亚真的查出归终与他真的有什么过往旧情的纠葛,他兴许也会为了明哲保身无所顾忌的接受这个事实,然后依然笑着撒娇着和他维持下这份夫妻伴侣关系。 但在他的心里,他再不会轻易的相信钟离的任何一句话,这个人的信用会尽数瓦解,而此后在宫中的每一天,他都会秉持着‘适者生存’的理念开始把真实的自己小心裹起来,自卫而活。 “我让你休息罢。”钟离盯着达达利亚半晌,瞧他不说话,自己也只能叹了口气,手从人的脖颈上放下时有些无力。帝王此生唯一的无助与无奈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都吃了头一次的亏,不仅仅是失去孩子那一刻;钟离此前其实并不喜欢做当局者,他更喜欢坐在棋盘的边上看着双方对弈而自己把持全局。但现下他却陷得很深,也愈来愈清晰的发觉达达利亚这个人给他带来太多不可控以及不了解的陌生感。 —— 月都城,瀛洲国外使府。 侍卫伊右卫门来内院跟五郎将军送信时,只见五郎正盘着腿单手撑头半趴在榻榻米廊道的小茶几上。月都城年后气温寒冷,整个地域也都处于多降水的气候时段。一旁五郎的仕女为他送上了一件用炉火烘的暖洋洋的絮棉披风。伊右卫门走上前深鞠一躬,双手递上信件。 “将军,御台所大人的信件今早送来了月都城。” 说罢,他一抬头时却瞧见五郎面前的茶几上隔着一张纸与笔墨,那纸面赫然画着一位贵人的丹青像。伊右卫门微微一怔,他不晓得此人是谁,但那纸上贵人之容却格外妍丽…… 五郎伸手拆开信笺,细细读过后点点头:“将军与御台所大人希望我们三月能返回瀛洲稻妻城。” 伊右卫门马上将画的内容抛到脑后,笑着点点头:“是啊,一别瀛洲出使月国也已有数月,好多兄弟们都想家了。” 五郎也有些思乡之情,还有家中那扶不起的冤家想必自己不在的时日肯定闹翻了天。不过距离三月初还有一个月。他看了看面前的丹青像,又沉默的思索片刻马上唤仕女准备信笺与防水竹筒。抽出一张新纸执笔书写……不一会儿,一封家书完成;对着纸面吹一吹,吹干墨水的湿襦,最后将那书信与丹青人像卷在一起,放进竹筒之中。 “将军……这画是?” 五郎笑笑,伸了个懒腰。“你叫咱们使团的文官写一封信,把近日皇贵妃召见本将军的事情记录在信中,叫送信的伙计把那信送回稻妻城。外使信件一定会由月国城守与御史文官亲自审阅内容才可放行,你到时候亲自到场,他们月国人也认识你了,想必会给你几分面子。之后,你亲自送信使出城,再秘密将这竹筒交给信使。记住嘱咐他此事机密,竹筒必须亲自交到御台所大人手中,不可假手于人!” 伊右卫门疑惑,却还是接过竹筒,二人身旁的下人早早被遣退。伊右卫门最后还是不解,他小声的询问:“敢问将军,这竹筒里……?” 五郎诚然对着自己的手足家臣说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从海祇岛被提拔至稻妻城,成为神里家家臣。那时白鹭公主身旁有一伴读,不似大奥中其他坤人那般矫揉造作,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连相扑剑道与弓道都出类拔萃。那时我进入大奥不得志,成日游手好闲……一日夜里吃了酒水在大奥的宫殿里乱逛,发现那人在书屋中秉烛夜战的画着什么。我凑近一看,那人竟是用竹子烧成炭在纸上作画,好不新奇……” 伊右卫门感到将军答非所问。但却好奇:“如此妙人,现下可还在大奥中?” 五郎无奈,看向身为乾君对将军府大奥内宫全不了解的伊右卫门笑了笑:“此人,现下便是稻妻神里大将军正妻的御台所殿下。而他当年在纸上用竹炭作画,画了一个男人的人像,那时我还以为只是他随手一画……直到前几日进宫面见月国皇贵妃……” 身旁的家臣下属听着五郎将军的声音愈发小,不免有些搞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拱手行礼:“将军所托付之事,属下一定办妥。” 五郎点点头,只见伊右卫门行礼过后就转身离去。看着院子里的松柏,五郎回忆起五年前种种过往: 【托马,你大半夜在这里画美人,想不到你一个坤人还梦花痴,真不知羞!】 眼前那个有着暖阳一般金发的大男孩对着半醉的五郎不甚在意的哈哈一笑,【就知道调侃我,这画里的人才不是梦花痴。是我的家人……不过我估计永远也见不到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