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冤自尽

    1.

    宫花寂寞红。

    凤鸾殿内的凌霄已开到了最绚丽之时，满殿春色灿若烟霞，却只有澹台烬一人独自欣赏。

    只因他曾经的一句喜欢，帝王便命匠人连夜搜寻移栽，把这开遍了凤鸾殿的凌霄和封后的旨意一起赠他作生辰贺礼。

    可他已不记得上次与帝王一起欣赏是什么时候了。

    帝王是被政务缠身，是被琐事牵累，是被各个家族献上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妃嫔绊住了脚，他总是这样说服自己。

    许多次过去，帝王从夜夜留宿到只初一十五点卯，又到鲜有踏足，宫人都习惯了热闹到冷清，他却还未习惯。

    望着满院盛开的凌霄，澹台烬决定带上补药，前去探望新来的宠妃。

    自从对方怀孕，帝王几乎直接宿在了那妃嫔殿内，后宫更是传遍了对方家族势大又怀胎得宠，权势地位已同副后。

    何时替代了他去，也未可知。

    后宫的流言蜚语他并非没有耳闻，妃嫔自从怀胎便借口体弱不再来皇后面前请安也令宫人也颇有微词，大宫女并不愿他自降身价前去探望，可他今日不知为何，真的很想见见帝王。

    只需去坐上稍许，岩枭下朝后应该也会去那。

    2.

    宠妃言语里的得意和讽刺他可以视若无睹，可当对方骄矜得喝下自己命宫人送上的补汤便捂着小腹说痛，又闹着喊来太医和帝王之时，澹台烬望着妃嫔身上迅速被鲜血染红的被角，从未像此刻这般慌张无措。

    不是，不是他！那汤药是自己的心腹宫人煎熬的，绝不可能有毒！

    可还未待他向刚刚赶来的岩枭解释，对方便挥开他大步往宠妃身旁走去。

    听到宠妃哭诉着向帝王指认自己，澹台烬掀袍跪下，苦苦辩解，祈求帝王能相信他，查出幕后下毒之人。

    可帝王盛怒之下却将死死攥着自己衣角的皇后挥倒在地，任由他的小腹狠狠撞上榻角，又命宫人将他禁足于凤鸾殿，直至查出真凶。

    澹台烬痛得面色苍白，只趴伏着抬眼恍惚望向正安慰着妃嫔的岩枭。

    此刻，他是称职的帝王、是宠妃的夫君、是胎儿的父亲，却偏偏不是站在他身后无条件给他信任和依靠的，他的夫君。

    3.

    等待，又是等待。以前还可以在殿内数着日子等他来，现在却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真凶还他清白。

    澹台烬曾以为二人会相濡以沫，恩爱白首，却不想婚后是无尽的遥望与等候。

    他摸着心口，只觉一片茫然。心头空出的那块，是他经年的祈盼与爱。

    所有甜蜜、心酸、期待、爱慕……终究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后被消磨了个干净。

    大宫女强忍眼泪劝慰着眼神空茫的皇后，却发现有什么鲜红自他腿间汩汩流出。

    “血，是血！”大宫女惊呼出声。

    原来他也有了孩子，原来今日难以消解的想念是未出世的孩子在寻找自存在起便从未感知到过的，自己的父亲。

    大宫女慌忙去寻殿门的守卫传太医，却迟迟没有回来。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才发现岩枭已站在了床边，不知沉默得看了自己多久。澹台烬费力想要起身下床，却因小腹传来的剧痛翻落在地。

    岩枭冷漠得看着对方在自己的鲜血里挣扎，面上毫无动容，只宽大袍袖下的手指微不可察得动了动。

    “谋害皇嗣，罪及九族。朕念及多年情谊，只废去了你的皇后之位，罢免了镇北王的兵权和爵位，令他们终身不得回京。朕手下留情，便是希望你能识大体，自行了断。”

    废后不可置信得委顿在地，像是被一瞬抽去了全身的气力，又忽而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用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掌攥住了身前人的衣摆。

    “不是，不是我！你相信我，岩枭，你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自从对方登基，二人名为夫妻却仿佛渐行渐远，他已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直呼其名了。

    4.

    他曾以为等来的会是希望，是真相，就算不敢再对帝王抱有多少期盼，但起码，救救他们的孩子，不想却只等来一把冰冷的匕首。

    颈上一阵剧痛袭来，废后倒在满地自己的血泊之中，直直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殿门，视线逐渐模糊。

    只有当夜前去查探的宫人发现，澹台烬至死也未合上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