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转眼到了第三日，吃早饭时笛飞声就对身边的麻烦精提了要出去几天。

    嘴里还咬着筷子的方多病顿时扬起脑袋问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竟然还有私事要办。

    笛盟主只说记起了部分，要尽快回金鸳盟处理。

    “没有全部记起来怎么能鲁莽回去呢，万一有叛徒漏网怎么办，我和你一块儿去。”

    笛飞声斜了他一眼，像是听了个笑话，“你多愁公子方少侠跟我回金鸳盟，合适吗？”

    “我戴个面具不就行了，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是深入虎xue，不丢人，好不好呀阿飞。”

    “不好，”笛飞声可不是李相夷，他才不会惯着这臭小子，更何况他也不是真回金鸳盟，“还有，你准备阿飞叫到什么时候，我们有那么熟？”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叫阿飞，难道跟着李莲花叫老笛吗，会被叫老的。”

    “方多病，不要得寸进尺。”

    不高兴的撇嘴，小声嘟囔着那也得先有寸得了呀，你这个人硬邦邦的又不有趣又固执的要命，当本少爷稀罕跟你去啊。

    “别以为我听不见，”将桌上的rou包子塞进方多病的嘴里，“我是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之前算我欠你一次，你留在这里，要是敢溜走，我就去天机山庄给你娘和小姨下挑战书。”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笛飞声，欺负女流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冲我来。）

    瞧这人腮帮子鼓鼓囊囊说不出话，又急又气站起身手舞足蹈的样子，笛飞声想的却是关河梦还算有些本事，这药吃下去方多病瞌睡的时间少了些。

    阿飞或许偶尔还能听方大少爷的，但眼前这位金鸳盟盟主固执犹如顽石，打定主意的事情谁劝都不好使，更别妄想阻拦，想想那些和他对着干的人的结局，无非得一个‘都杀了’的下场。

    匆匆咽下rou包子，喝了口豆浆小心的问到，“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说风就是雨，果然难搞，“看你这样肯定什么都没准备，跟我来。”

    方多病将笛飞声带到自己暂住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张包袱皮，塞了些银票碎银，两块打火石，一瓶金疮药，想这人也不需要换洗衣物，到了金鸳盟自然不会缺，便将自己原先打算偷溜时准备的干粮装了进去，仔细叠好打了结，交到不明所以的阿飞手上。

    笛飞声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又在干什么蠢事’般皱起了眉，直到方多病将那件白色的狐狸毛大氅和两支天机山庄少庄主的专用信烟硬塞进他怀里，“你在做什么？”还是问出了口。

    “马上就立冬了，什么都不带你就走啊？金鸳盟离这也有三四天的脚程吧，难道你准备一路轻功飞回去？还能剩下一半内力就不错了，到时候被人偷袭岂不是双拳难敌四手？”

    也不算什么都没带，怀里还揣着张地图，但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此去猎彪怪需要满盈状态，路上不宜过多消耗，便挑眉默认。

    “方多病，”最终他说，“你在这里别乱跑，等毒解了，我陪你去找李相夷。”

    “那你还不快走，”那个明媚的公子将他推出门外，又在他走出数步后朝他大声的喊，“记得快点回来！”

    明白他的意思是快点回来好一起去找李相夷，但笛飞声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其实也没有这么聒噪。

    端着煎好的药来找方多病的苏小慵看见了这一幕，捂着嘴惊讶的悄悄躲到墙柱后，奇哉怪哉，这两人这氛围怎么回事？这对话也太有问题了，他们两个难道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这么没有自觉的吗！

    出了医馆所在的范围，笛飞声扬手招来了躲在暗处的无颜。

    “参见尊上。”

    “去办件事，拿几样李相夷的随身物件，找人去东海附近和边塞的小镇当了，务必留下些细节线索。办完了带几个人去乌凉山随我围猎。”

    “遵命，另外尊上，叛徒已查实完毕，共抓出三十二人，是否全部就地处决。”

    “杀。”

    “属下遵命。”

    “那两件事如何了。”

    “药魔每五日就得用掉一根百年以上的人参，情况没有变好但也没有更坏，属下已经从各地收集了四根，更多的暂时还未能找到。”

    时间已不足一月。

    “天机山庄那边展云飞为救何晓凤伤重，何堂主轻伤，苗疆十四寨的人受制于重重机关死伤半数，攻了四日没能攻入内宅，暂时撤到了山下，现在朝廷得了消息也派了人支援，还需两日才能赶到。”

    “那便是这两日见分晓了。”

    “是。”

    笛飞声看挂在小臂上与他本人风格毫不匹配的狐狸毛大氅，“若是内宅被破，就出手，”说着将盟主令抛给无颜，“只要守住天机山庄，去的人都记一功。”

    “属下明白。”

    没了阿飞在身边散发恶人气场，方多病一边快乐的像自由的百灵鸟，一边又觉得无所事事没人抬杠不大习惯。在医馆他帮不上什么忙，每天问三遍药得吃到什么时候才会好，关河梦只说吃一阵看看情况再调整，借了本医书打发他去研究，用了两天硬着头皮看完，不敢再sao扰医师，就跑去茶馆戏楼听听江湖轶事打发时间。

    茶馆的说书先生这几日每天收着比平时多三倍的赏钱，客人是位面如冠玉的江湖少侠，却爱听些陈年旧事，第一天点了十几年前天下第一李相夷的英雄事迹，第二天是两年前南胤余孽乱皇城，今日终于新颖了些，说起近两年越发有名的多愁公子。

    “各位客官老爷，昨日正说到，南胤乱皇城终是由四方合力平息，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当是如今年纪轻轻就再万人册上排进前五的‘多愁公子’方多病。这位天机山庄少庄主，是曾经天下第一李相夷唯一弟子，传闻他衣着考究，腰间常挂价值千金的玉佩，配长剑名尔雅，惯使玉笛，”说书先生瞅见台下那公子腰间的玉笛身后的长剑，忽而顿悟，更加卖力起来，“说到这位方少侠，为人风趣幽默，视金钱如粪土，喜字画古玩，当真是富贵公子侠义心肠，率破奇案，年前还救了古尔庄三十一条人命……”

    台上洋洋洒洒慷慨激昂马屁乱拍，台下茶客们各自聊了起来。

    “说到天机山庄，你听说了吗，前两日糟了大祸了，死了好多人。”

    方多病支着脑袋听起自家八卦。

    “听说了听说了，不瞒你说，我姑姑的表亲的女婿在天机山庄里做杂役，他说是何堂主在苗疆为了买山头坏了别人家祖坟，才被人追上门报仇的。”

    “你放屁，何堂主什么人，女中豪杰，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听说的是方尚书和苗疆的圣女沾染不清，搞大了人家肚子结果一尸两命，才被寻仇的。”

    “你有没有脑子，方尚书受朝廷重用，从不在江湖走动，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和苗疆圣女联系上的？”

    这都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头定要好好嘲笑爹爹娘亲。掩嘴偷笑，方多病是听苏小慵说他们家好像有点麻烦事，不过以他娘亲的手段他爹爹的官位，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身在江湖谁家没有结仇的，不一定非得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时你身在江湖这事本身就会成为你结仇的理由。这道理也是他这两年悟出来的，转而想起李相夷与笛飞声最初的对立，不也是阿飞一头热的吗，后来又经历了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陷害，才有了东海决战。

    罪祸的源头，往往皆是人心。

    “不过这次天机山庄看似危机已过，实则泥潭深陷啊。”

    看吧，果然已经平安度过了，方小宝往自己嘴里送了块点心继续竖起耳朵。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啊，最后两天朝廷也派了一队兵去支援，到的时候苗疆的人已经攻入内宅的大门了，整个山庄只剩十来个活人，结果硬是撑到援兵到，反包围了苗人。”

    这么惊险？天机山庄少庄主瞬间觉得喉头发紧后怕的紧，怎么家里一点消息都不透给他，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岂不是让他后悔一辈子？嘴里的梨花酥也不香甜了，恨不得现在就飞书回去质问爹娘小姨，是嫌他会拖后腿还是不把他当儿子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不让他回去一起面对！

    “这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说泥潭深陷？”

    “害，问题就出在这死守的十几人里有好几个是金鸳盟的人，据说笛飞声也在。”

    “什么？金鸳盟什么时候和天机山庄……虽说两年前笛飞声也参与卫护皇城有功，已不再属魔教范畴，但金鸳盟行事向来为正派人士不齿，怎么会突然去解天机山庄的危？大魔头转性了？”

    “这我怎会知，不过因着这事，武林里对此争论不休，朝廷恐怕也生出猜忌方尚书之心了。”

    闲聊的两人摇着头惋惜，上方突然有阴影遮住些光亮，抬头便见一俊逸公子皱着眉站在前方向他们抱拳。

    “请问两位兄台，方才所谈是几日前之事？”

    一看便不是寻常公子，光身上所穿也得值老鼻子钱了，当下坐直身躯回礼，“公子不必多礼，我们兄弟二人方才所言是三日前的事。”

    “可是确有其事，不是谬种流传？”

    略年轻的那人刚想发怒，就被年长的按下，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结合刚才说书先生的形容，再见这公子打扮随身物件，正色道，“我二人不该妄言天机山庄是非，不过确实有多人见死守在何堂主身边的人持金鸳盟盟主令，不敢欺瞒方少侠。”

    方多病道过谢，请了二人茶钱，心中烦躁不已，说书也听不下去了，离开茶楼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可恶的阿飞，说什么回去处理金鸳盟的事，竟然是瞒着本公子去天机山庄救我爹娘，这算什么事啊！家里人瞒着还能理解是不想我忧心，阿飞是为什么啊，咱们关系很好吗？你管什么天机山庄的事啊，三日之前，那就是离开两日的时候，从这里到天机山庄，真是一路轻功飞过去的吗，难怪会被打到守在内院，臭阿飞，不是很本事吗，这么有本事怎么没能一个人把那些什么苗疆人都灭了？啊刚才是说苗疆十四寨？给自己下‘春眠’的那小子是不是说过自己是苗疆的来着。难道天机山庄这次的危机阿飞一直都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娘亲告诉他的……

    等等，还真有这可能，想当初他娘亲对李莲花的种种推崇至今难忘，如今李莲花不在身边两年了，难保她又惦记阿飞来管束自己。那……阿飞是故意接近自己的？在澜镇的时候自己试过他几次，失忆不像是假的，再者阿飞的性情让他耐着性子演这么久是绝无可能的。但若真是演的……

    不对，天机山庄哪有这么大的面子，笛飞声除了李相夷谁都不放在眼里，想来是娘亲用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宝贝交换。但让阿飞无法拒绝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还能是什么，自然是……

    方多病骤然止住脚步，像被人彻头彻尾泼了冷水，手脚冰凉，

    笛飞声唯一执着的只有他一生的对手——李相夷。

    难怪……难怪他会去天机山庄帮自己的爹娘，难怪他说，等他回来一起去找李莲花，难怪……

    娘亲也真是的，有李莲花的消息不和自己儿子说，偏还要瞒着他只告诉笛飞声，到底谁是她儿子呀。

    路人只见一英俊的贵气公子直愣楞的站在路中间，面容纠结，忽而苦涩忽而难过又忽而释然。

    有过日子经验的人们纷纷摇头，哎，这么俊的公子也会被姑娘甩，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