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习课的时间对沈念来说极其漫长，已经第无数次扭头去看挂在后黑板的时钟。

    “诶，你不会今晚还准备去找她吧。”

    刘佳艺猜着身边人的小心思，随口抛出的话题居然得到了沈念的肯定。

    “我总不能白挨一顿打吧。”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的沈念说完立马意识到讲话的声音略大，马上闭嘴，抿着唇低下了脑袋。好在讲台上的老师依然专注于批改试卷，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都说不撞南墙不死心，我看你是撞了南墙都不死心！你一个人打得过她们几个人？早都说了，我叫点人来帮你，你非不……”

    “嘘……你小声点，别被老师听见了。”

    沈念见刘佳艺越说越着急，赶忙捂住她的嘴巴。

    刘佳艺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念总是喜欢单打独斗。她强行掰开唇上沈念的手指，再生气也只有无奈。

    “行，我看你是只有被她们打到站起不来才会长记性。”

    一番调侃后，刘佳艺注意到正替老师擦黑板的周闻齐的浓密的后脑勺，小声嘟囔着问旁边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战略的人：“沈念，为什么你不喜欢周闻齐，他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

    沈念盯着周闻齐笔挺的背影，直到周闻齐将手里的黑板擦放回讲台走出教室，她才开口说道：“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看我出丑，看我在大家面前丢脸。”

    “他不过是喜欢大家都追捧他，看低我的感觉。”

    谁都没有觉察到沈念说话的时候，握笔的指尖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到指甲陷进伤口有痛感的时候，沈念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血迹顺着掌纹滴在了空空如也的草稿纸上。

    刘佳艺见状，赶忙从沈念的抽屉里拿出傍晚见她用过的棉签和纱布，抓过沈念的手，细心地上药再一层层缠好。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给你买药买晚饭，替你忙前忙后的。”

    “这就是他的阴谋，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对我好，现在所有人都说我不识抬举，念我有眼无珠，骂我辜负真心。”

    沈念收回被包裹严实的掌心，有阻力似的握了握拳，一本正经地戳穿某位不怀好意之人的诡计。

    “好吧，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但我还是认为周闻齐挺不错的，长相家世成绩样样都拿得出手，咱们学校暗恋他的女生估计都能绕cao场好几圈了。如果单看长相，我也会喜欢周闻齐。”

    虽然心里明白事实就是如此的沈念嘴上没有放过他，压低眉头，冲刘佳艺翻了个白眼，“我就搞不懂，周闻齐是给你们下了春药吗？”

    “诶，注意你的用词，不是我们，是她们。”刘佳艺立刻噘着嘴给自己从花痴行列里摘干净，“我可不喜欢周闻齐的性格，表面看起来温和可亲，实际冷冰冰，而且背地里杀人不眨眼。”

    说法夸张，但这就是平常刘佳艺认识的周闻齐。

    刘佳艺思维向来活跃，眼睛滴溜一转，又把肩头靠向沈念，悄悄凑到她耳边，“老实说，我觉得你和周闻齐还挺有夫妻相的。”

    夫妻相。

    这三个字令沈念又无语又气恼又好笑，她抬头对着天花板无力地叹了口气，“是时候，让你知道乱说话的后果了。”

    话落，沈念果断地给了刘佳艺一个漂亮但力道不大的肘击。

    此刻后悔自己多嘴的刘佳艺只能倒在桌面上，咬紧腮帮子，半张着唇，摆出一副异常痛苦却哀嚎不得的表情。

    “你天生影后啊，这么能演。”

    沈念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模样，和周闻齐更有夫妻相了。刘佳艺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但不敢说第二遍，担心沈念真的会生气。她只能接着话题继续说，“是啊，生活如电影，每天都是精彩剧集，我就是最佳女主角……”

    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说说笑笑地挨到了晚自习下课。

    闪电犹如干枯的树枝分布在天空，瞬间照亮停在女厕所门前的人的面容，是暴风雨前的冷静自持。

    烟雾里的女生们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先是吓得赶紧踩灭烟头，细想又觉得不对，这个点主任和老师们都在开会才会。

    那么会是谁呢？

    “我说过了，我会为了沈念破例。”

    听见沈念说今晚就要报仇雪恨，周闻齐一刻也坐不住，一把按住就要起身擦黑板的林远洋，拉上校服拉链，语气生硬道：“我来吧，刚好有点事要解决。”

    刚好有点事，必须现在要处理。

    林远洋双手环在胸前，极其舒适的姿势摊在椅子上，叮嘱脸色阴沉，即将出发的周闻齐，“还有十分钟下课哦，周将士。”

    有什么事能让周闻齐突然爱劳动呢？

    除了沈念的事再无第二种可能，沈念的事在周闻齐的世界里永远是最重要的，是需要优先处理的。

    三下两下就把黑板擦得一字不落，周闻齐快步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阑干旁的树枝被风压弯，雨水斜着打湿纯白的鞋面。

    周闻齐趁着晚饭时间把陈如围堵在监控的死角，从陈如嘴里知道，那群女生今晚会偷偷在实验楼的女厕所里吞云吐雾。

    越是靠近空无一人的实验楼，周闻齐的心跳频率就越快。

    听着墙内人的嬉笑声，周闻齐在心里细细数着，嘴唇轻碰念着数字。

    周闻齐推开门，大步走到被围在中间的女生面前，微眯着眼，明明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让女生头皮发麻。

    “一，你和陈如互相扇巴掌。”

    “二，我亲自动手。”

    站在女生旁边的陈如也没想到周闻齐会有这么阴森恐怖的一面，她就算没体验过，也听说过周闻齐下手有多狠。

    不等女生选择，陈如立马拉过女生的手臂，她甚至不敢去看周闻齐的眼睛，说话的声音犹如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时大时小。

    “我……我们……我们自己来。”

    这个答案让周闻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他双手插兜退后了两步，像是就要欣赏戏剧的观众。

    知道今天不让面前的少年出口恶气，他是不会让在场的人踏出厕所的陈如，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女生的脸上，嘴里小声念着抱歉之类的话。

    被周闻齐死死盯着的女生看似目光凶狠，其实心里也忐忑不安，只好死咬着下唇，接受陈如的巴掌。等陈如打完第三下，她就认定一定是有人泄密，不然周闻齐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想到自己被人背叛才会被周闻齐抓个正着，女生把心里所有的愤恨嫉妒全都发泄在陈如的身上，所以她手上的力气比陈如大得多。

    可周闻齐依然不满意，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盒，接过旁边女生瑟瑟发抖也要递来的打火机，冲互扇巴掌的两人沉声道：“你们欺负沈念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松。”

    “十下，我替你们数着。”

    周闻齐略微偏头，重重吐出一口白雾，喊道：“一。”

    面对面的陈如和女生瞪大了眼睛，周闻齐的意思是让她们重新以更大的力气扇向对方。

    很快，周闻齐就听见比先前更大音量的耳光声一下下极具节奏地开始结束。

    指尖缝隙的星火逐渐熄灭，周闻齐将烟蒂扔在女生的脚边，然后抬手取下胸口校服上的校徽。

    他细细研磨着销毁上的每一个字，又上前将女生逼到退无可退的位置。

    看着周闻齐拨开校徽反面的尖扣，他的目光就好像深林中许久未进食的野狼，终于发现猎物那般的光亮。

    “刚才只是你们对待沈念的方式。”

    “现在轮到我对待你的方式了。”

    “你留给沈念的，我会一并还给你。”

    周闻齐嘴里轻轻念着，别针的尖端扎进女生脖颈的皮肤，灯光昏暗，周闻齐没心情欣赏女生的表情是怎样的痛苦，但他听得见女生嘴里的呜咽。

    他努力回忆着沈念最喜欢的小提琴音色构成的音乐，以此来驱赶耳边的噪音。

    所有人都不相信周闻齐竟然如此疯癫，他嘴里哼唱着没听过的音乐，却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一道接着一道的血迹划痕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世界之下的地狱大开杀戮，是恶灵互相残杀，只有撒旦会低声吟唱那不合时宜的温馨歌曲。

    歌声结束，周闻齐将别针上的血迹在女生的脸颊上蹭得干净。

    “沈念脖子上的六条抓痕，不多不少。”

    除了抓痕的数量，连抓痕的位置也和沈念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周闻齐低头重新将校徽扣回胸前，心情愉悦了不少，声音都莫名地轻松，“陈如，下课跪在沈念面前道歉。”

    亲眼见证过周闻齐的恐怖，陈如这下更是只能点头认错。

    周闻齐没有忘记大雨滂沱中，沈念跪在地上却依然不肯低头的模样。他想一次，心就痛一分。以至于他看着那样的沈念，说不出第二句话。

    下课铃响得很准时，沈念刚踏出教室，就被陈如拉住校服下摆。

    沈念还没反应过来，陈如“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吓得沈念退后两步。

    “沈念，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倒打一耙……”

    面对陈如噼里啪啦地一顿哭求，沈念发现陈如的脸颊高高肿起，她不相信陈如是良心发现所以跑来和自己道歉的。

    走廊上的同学全都被这样的场面吸引过来，被人群包围住的沈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沈念心里冒出无数个想法的时间，周闻齐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上挂满泪水和鼻涕的陈如，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语气。

    “滚，碍眼。”

    周闻齐看着陈如跌跌撞撞地离开，也没有在沈念身边继续停留，转身回到教室。

    他知道沈念最不会处理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有些后悔让陈如给沈念道歉了，倒不如让沈念自己把陈如打一顿，可能这样沈念才会开心。

    回到座位的沈念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她还是没想通陈如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下课发生的事情倒是让刘佳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发现沈念并没有大仇得报的豪爽，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猜又是周闻齐替你报仇了，我刚才看见陈如先后和周恩齐从实验楼里出来的。”

    周闻齐。

    沈念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全部解开，她猛地回头去看窗户旁正低头写字的人，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在喉里，久久不能释怀。

    碎发遮住周闻齐一半的眸光，他知道沈念在看自己。但他不敢抬头，怕她马上就回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