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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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念起旧事时不乏会有些麻灼的伤悲刺痛她的心弦。窗外总是好的景致,她一盯着就是半天,直到虚无缥缈的思绪沿着山丘游荡成黑夜回来。 他离开不知是多久了。 克莱特哼着歌踮脚在屋子内跳起舞来,鞋跟踏在地上发出空荡的回响,遮进阴影里。哀愁,心里说不尽。 想着想着,又想起母亲病死的一年前。爵位临在她头顶上时却丝毫不知要面临如何未来。 旁系几个伯爵侯爵觊觎家族财产已久,更是在她继位后前来旁敲侧击地试探,这次谋杀,大有可能是他们的手笔。用低劣的手段写下的预告信,赤裸的挑衅。 死亡伴随继承变得如影随形,对待下人手起刀落除掉一条鲜活生命以杀鸡儆猴,而暗流涌动的旁系贵族让她必须随时做好发生意外的准备。 一种痛与恨总是轻轻磨在她心尖,把她的心脏一点一点磨的无法对死亡感到悲哀。草芥人命的,专横的,她才能真正成为伊斯顿家族的公爵。 克莱特有时一时起兴剖开自己血rou,但是有时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传来传去几句疯癫的小姐或是现在暴烈的公爵,她丝毫不在乎了。 每次怀尔德小姐小姐的这么喊,她才好像被唤起心中一点点还在跳动的温情。短暂生命中唯一那段被阳光照射到的是克莱特公爵小姐,而不是克莱特公爵。 安德鲁也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从未向他透露过她继承爵位一事。 安德鲁……安德鲁。她停下来平静地看着窗外。心中早已把最后那点伤悲咽下心底,再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了。 新来的佣人和临时管家是第二天早上准时来的。公爵府这几日也才终于有点人气了。 为了查清楚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她先后联系了几个手里的工会,上次来清理现场的工会先是提供了一些线索。大约集中在家族旁系的几个侯爵身上。 克莱特摩挲着信件上的画像,这两天倒是该去会会这位侯爵……蓦然响起一阵敲门,新来的管家拘谨地朝这边过来,见她正在读信便放慢了步伐。他端着托盘把茶炊和茶具依次放在桌面又把沏好的茶倒进杯中。 “日安,公爵。”他推了推眼镜面色沉静地放下茶壶,又端起奶罐。 “问候晚了。你应该进门距离我一百二十公分时说这句话。”她头也没抬用指甲敲了敲桌面低缓道,另只手撑着脸朝他那处撇了一眼。 “雪茄呢?” 她继续翻着手头的信件,身后落地窗射进的光打在纸上,空气弥漫着细小粉尘摇曳着往文字上飞去,晃得人难以看清。她这时也没多余心思研究,于是把目光端至这位新来的管家身上。 他点燃蜡烛后从箱中拿出雪茄开始剪切,随后用松木条带着火星旋着雪茄开始点燃。 待一切都准备完毕他捧着雪茄递给克莱特。 她打量着对面这人的浅棕头发含笑着揶揄道:“侍茄哪里学的?” “回公爵。前些年在圣彼得学院进修。” 她又笑了笑不再做声,圣彼得学院?这管家甚至连挥甩雪茄动作都显得生疏,倒不如说是赶鸭子上架临时学来的。 对面的人背着手站在她跟前乖顺地等待指示,也是嫌烦了,于是挥手赶他出去。 待管家关上门她看了一眼茶壶,起身端起把茶水倒进花器里。 桌上的信纸被勾画的那一条上面赫然写着:有待考证……浅棕色……艾尔侯爵私生子。 克莱特叹了口气低下头,折起几封信后拿出下边压着的那份民间报纸打量着用劣质油墨印刷的小字,印油顺着灰尘浮上来窜在她鼻子里,头也有些昏。 灰色纸张上头版就是今夜集会的预告,说起来每年民间的集会都在今夜举行,她也是才想起来。要说是个好日子,丰收的季节,也不少有游行的队伍举着灯从人群中攒动穿行,所有人都簇在一起庆祝。 她以往也会乔装打扮去参加。缘于公爵府秋天实在太冷了,彻骨阴寒的冷,一点生气都没有。要把自己温在那处看着人潮摩肩接踵,才能稍微缓解些寒凉带来的刺骨阵痛。 …… 这几日病人和伤者都明显减少,空荡的剧院里只有怀尔德一人,忙里偷闲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集会过后总不乏有因人群推搡受伤的人,今夜过后可就没这样的悠闲日子过了。 这间剧院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财产,与供贵族观赏的辉煌剧院不同,这里算是给百姓消遣娱乐的地儿,以往演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戏剧。 破旧的横梁和狭窄的舞台,红色的帷幕也沉郁地垂在地面。后台改成的手术室算是唯一明亮的房间,器械也全堆在那处。早已把那点戏剧美学的气息掩盖全无。 父亲生前最喜欢那些发生在权贵中的故事,他写出来的剧本也在群众中脍炙人口。每次所有人挤在这间破旧的剧院里剖开个小孔窥视与幻想贵族的举动他就觉得好笑,从来不愿参与。 荒诞的是,他是被贵族杀死的。 那时他才约莫十五岁的年龄,因为医术精湛在民间名声大噪,也是在那天被召进公爵府为垂死的公爵小姐医治。 本想着是个很好的消息打算回去告诉父亲,给公爵小姐治疗可谓天大的荣誉。回来后他却如同被宰杀的牲畜倒在剧院门口。 围观的商铺老板告诉说他是被一名叫做艾尔的侯爵杀死的,罪名是侮辱贵族。可能是那些剧本吧,但是具体怎么个侮辱法怀尔德到现在都不清楚。 父亲的死讯如杨花散至四处,第二天却飞进空中不见了。大家惋惜这位三流作家,没人敢提,甚至过了阵就如无人记得这事儿一样。 他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但是没有。就是发生了。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件事置若罔闻。 所以他一直恨着贵族,很难说得上痛恨,如果更精准的形容那就是恐惧和厌恶,一种被至高权力控制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他是那株杂草,他们所有人都是杂草,是可以被肆意践踏的低贱生物。 直到他被克莱特邀上床。 他并非是个纯洁清廉的人。活的连权贵养的猫狗都不如,唯一把一点正直善良摆在手术台上算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尊重。他没有拒绝,结果却莫名其妙被开苞了。 克莱特…… 他捻起院子里的雏菊花瓣,雏菊随着风轻轻摆动,如他每次想起她的眉眼和绻发时胸口快速跳动的心脏。 不管如何说,他都与这群权贵有血仇,生杀予夺,专横跋扈,这些都是完美嵌合她的词汇,克莱特和那个杀死他父亲的侯爵区别在哪里?他全然不知。 可能是她会每次拿着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告诉自己不要哭了,也可能是她偶尔像孩童般的依赖让他产生了错觉。 心中有星星点点的痛浸润他的四肢,难以呼吸。什么时候到头呢?她什么时候玩腻呢?他也全然不知。他把头快垂到地上般悲伤地喘着气,指尖使力掐下了那朵雏菊。 怀尔德丢下那朵花用鞋底碾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昏暗的剧院里。他拿着报童丢在门口的报纸端详着。 还是关于秋日集会的报道,心中开始思量着晚上去那处散散心。 …… 黄灿灿的灯火挂在蓝黑的幕布,嘈杂的人群挤着乐队簇拥前进,乐声逐渐涌到了街头,摊位的商贩正在叫卖,街头巷尾都是欢快的笑声。 克莱特向下拽了拽自己斗篷蹿进人流中,她有些兴奋地四处张望,尽管是被推搡着前进也丝毫没减轻她对集会的热情,这是她一年中唯一能卸下肩头的担子尽情做个普通人的时候。 她在一处饰品摊前驻足,打量了番拿起只戒指琢磨起来,一圈金黄的玫瑰雕花,大约是黄铜制的。 商贩先开口说话了:“小姐的眼光真不错,这是纯金戒指,只剩最后一只了,手工制的。现在只要五十维特莱币。” 商贩笑盈盈地瞅着她搓了搓手,问道:“小姐是打算送人吗?” “送情夫的。” 她眉头微皱用指甲弹了弹道:“这可是黄铜做的吧?声音这么脆。” 商贩干咳了几声尴尬地说:“哈哈我们怎么会售假呢?都是有证书的。” “十币,卖不卖?” 她全当耳旁风直截了当地问。 商贩先是假意迟疑,随后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说:“看您也是个爽快人……成交。” 克莱特边走着拿起戒指对着天空端详起来,刚好圈住月亮。四周灯笼的微黄淡金倾洒在戒指上,熠熠飞着辉光,倒是像他常常湿润的眼里,也是这么晶莹的光。 拥挤的人群中她忽然瞥见一头黑发的青年。有些熟悉的背影,好像是怀尔德。她从人群中挤过快步上前去想去辨认是否是他,却被潮水般涌动的人挤着向后退。 她着急地挤过去,差点快够到时却又被突然跑出来的小孩拦住了去路。她有些恼火地吼了一声:“怀尔德!”声音没进欢闹叫卖声中,那人摸了摸耳背,又接着向前走去。这手倒是一看就是他的手。 她才放心下来有些好笑地跟着他,却变了主意,打算一会儿跳上去吓一吓他。 她跟着一路走去,直到人稍微少了些的街头才准备小跑着上前准备蒙住他的眼睛。 刚要跑去,只见怀尔德身边蹿出个身形高大的蒙面男人,穿着黑袍隐在巷口,她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把他拽进小巷中。 依旧是刚才的人潮,欢笑与嘈杂的呼喊,丝毫没人发现突然消失的他。她愣住了。 刚才是,他被人掳走了? 克莱特迅速反应过来后奔跑着朝那巷子去, 昏暗的巷子零零散散几户人家中透出暖光,映在前头疾驰的男人身上。他肩头是滴着血的怀尔德。 她疯了似的把腰间的短剑掷过去,却失手了,那男人向后看了眼跳上房脊,在月色中消失不见。待她朝刚才的方向追去两人早已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