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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红色小鸟

    

48.红色小鸟



    ——七天后。

    一场大雪在黄昏时分降下,喜马拉雅山区高山苦寒,又恰逢冬季,下雪很正常,雪山隐在云层里,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小屋矗立在风雪中,方圆几公里荒无人烟。

    穿着厚重棉衣的江央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拿着簸箕在小院一角的柴堆里抽出几根干柴,正要回到屋子里,忽地瞥见风雪中走出几个人影。

    他掀开门帘朝屋内喊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围在几张小桌的人先是微微一愣,又低下头继续喝着手中的奶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是一家补给站,有很多游客都会在这里歇脚,所以没什么稀奇的。

    老板扶着楼梯从地下储藏室里走了出来,对江央招手道:“把你手上的柴放下,去把酒热上。”

    老板娘充耳不闻,在柜台后面拍着算盘珠子。

    江央应了几声,连忙去做。

    门帘被掀开,几位膀大腰圆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穿着一身登山装,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包,其中一个人的包裹好像压在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上。

    为首的男人在屋内扫视一圈,随后找了张角落的空桌子坐下,拉开嘴上的黑布,露出被冻到皲裂的嘴唇,他是纯欧洲人的长相。

    跟着他的几个人也纷纷落座,身上的东西都放在脚边。

    “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雪那么大,路都不好走。”老板对他们赔着笑说。

    江央这个时候也把热酒给他们端上了桌。

    男人指着江央,对老板说:“怎么让他给你们干活了?”

    老板扬起下巴,示意他看看周围,低声说:“最近雪大,好几拨客人都留在这儿了,就我跟我老婆两个,忙起来人手不够,我就借他使使,他的工钱我都算给您。”

    男人的手下把手套脱掉,虎口处露出一截魔神纹身,他随手端起一杯酒闻了一下,“大哥,这酒不错,挺香,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是啊,雪这么大,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估计要待两天,这小子最起码还能干点儿活。”一旁的人也倒了杯酒。

    男人冷哼一声,“我怕他半夜给我脖子抹了,赶紧地,把他关到后院去,跟牛羊关在一块,等我歇过这个劲儿来,再收拾他。”

    江央听着这话,没有丝毫波澜,脸上只有麻木,若是仔细看他的脸,还能在眼角处看见一道伤疤,才愈合没多久,是被这帮人打的。

    老板对老板娘招了招手,让她把江央带了下去。

    “新酿的马奶子酒,尝尝味道咋样。”老板笑起来,脸就跟朵菊花似的,常年待在藏区的脸上布满红血丝,跟脸上堆满了藏红花似的。

    男人端起碗来抿了一口,眉眼压低扫视一圈屋内的其他人,“这些都是新来的游客?”

    “跟咱们是一行。”老板给他使了个眼色。

    藏区地大物博,人烟稀少,不乏珍稀野生动植物,盗猎偷运事件层出不穷,这个小屋打着旅馆的旗号,背地里是偷猎者的补给站。

    男人在这群人脸上没看见熟面孔,他的警惕心放松了一丝,问起了另一件事:“上回那两个人走了?”

    “走了,说是去接他家老板,恐怕这一两天也就来了。”

    “老板?”手下一听,立马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估计是韩凌的外甥,他还真是阴魂不散,都跟到西藏来了。”男人狠声道。

    “大哥,你真的敢肯定是他吗?”

    “除了他还有谁能跟我们跟得这么紧,咱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姓林的一来,我们就埋伏起来,把他杀了。”男人哼笑两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啾啾——”

    两声细微的鸟叫传了出来。

    除了距离比较近的他们和老板听见之外,没有其他人听见。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这次搞到啥好宝贝了?”

    “还能有啥,就是那蛋孵出来了,一个小鸡崽子罢了……”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浑身脱力,就跟没有骨头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在桌子上,而他的手下,也在同时倒下,可离谱的是,他们的头脑并不昏沉。

    他清楚地看见老板把自己的脸皮揭了下来,脸皮下是一个端正英俊的男人。

    杜川揉了揉酸麻的脸颊,“啊,妈的,戴了两天的面具,腮帮子都麻了。”

    屋里的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身姿笔挺,目光坚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手铐,把男人的手下全部拷上。

    “你们,你们是谁?”他们身上没力气,但是能说话。

    “武警,你们涉嫌违法入境,杀人盗猎,跟我们走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狠声道。

    “当然知道,信奉玛门的雇佣兵嘛,前几年在中东地区名声大噪,现在还不是沦落到给别人打工,狂什么啊,”杜川走过来,双手插兜朝他肚子踹了一脚,“中国古典名著里有一则故事,叫孙二娘开店,专卖人rou包子,听过没有?”

    “一帮杀人越货的玩意儿,你还指望他们读四大名著?”老赵笑了。

    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赵,辛苦了啊。”

    “我们不辛苦,你们才辛苦,还要做戏。”老赵笑了两声。

    他“老婆”,也就是旅馆老板娘也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跟杜川对视一眼,把脸上的面具一丢,“下次你来扮女人!”

    “唉别介……”

    “老杜,”老赵叫住抬脚准备去哄搭档的杜川,“这几个人我都带走了?”

    “别,”杜川蹲下身,把为首的那个男人挑了出来,“把这个留在这儿,我们老大要问话,我们就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吧,冷死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儿。”

    老赵眉头一蹙,看了看地下储藏室的楼梯,“就你俩跟我们回去吗?”

    杜川“老婆”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双手抱胸,摇了摇头,“外面的雪太大了,冷得不行,老大怕冷,一时半会恐怕走不了。”

    说罢,他朝后院喊了一声:“江央!”

    江央连忙进屋,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吩咐。

    “把这个人拖地下储藏室去。”杜川说。

    江央点点头,但是没着急动手。

    “他们这次盗猎的东西我也得带走,作为证据。”老赵说。

    “看一下有什么吧。”杜川说完,跟众人一起翻起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

    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呦,这小鸡崽子毛都没长齐啊,这要是跟我们走,不得冻死在路上?”

    杜川掀开地上笼子的黑布往里面瞧了一眼,又赶紧把黑布放下,把笼子提起来递给杜川,“把它拎到储藏室里烤烤火吧,这小崽子冻得直抖。”

    “是什么动物?”老赵问了一声。

    “看不出来,其他的可以带走,但是这个就交给老大吧,等雪停了,毛长齐了,再放归大自然。”杜川说。

    “也只能这样了,走吧。”老赵拿着盗猎证据,和一些珍惜植物,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屋。

    江央站在门口挥手道别,待他们都走了,他把门帘放下,把门关严实,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他走向躺在地上的男人,无视他带着寒光的眼神,伸手拖着他的腿就往储藏室里走。

    “你个小杂种,傍上金主了是吧?敢不敢把你爷爷放开!”男人骂骂咧咧。

    江央停下脚步,重重扇了他两耳刮子,打得那人脑袋嗡嗡作响,半天回不过神来。

    江央把他拖进储藏室。

    储藏室笼罩在橙色的火光中,男人的影子倒映在墙上,稍显寂寥,他好像睡着了,垂在脸上的睫毛在火光的映衬下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双脚踩在火盆边缘,穿着马丁靴的腿细长笔直。

    火盆燃起噼里啪啦的火苗声,炭好像要烧完了,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身旁一个超大号的烤火器都让他感觉不到温暖。

    江央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静静看着他。

    他在西藏出生,在西藏长大,见到的都是小麦色的肌肤和生着红血丝的脸蛋,比较粗糙,从未见过林煜这般面容白净细腻,气质像莲台上的佛子一般冷欲的人。

    雇佣兵也看见了火光中的人,他惊恐出声:“林煜?”

    江央回头瞪着他。

    林煜闻声,幽幽抬起眼帘,目光冰冷如水,见到自己的仇人,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玛门的首领,吉伦·埃德蒙,杀韩凌的凶手。”林煜淡道。

    江央把他拖进地下室,丢在林煜面前,随后上楼了。

    吉伦看着林煜淡漠的眼睛,“你是专门来给你舅舅报仇的?你想怎么杀我?用杀晏如庚的手法吗?”

    吉伦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看见屋子的一角倒着两个人,仔细一看,他顿时汗毛倒竖。

    那两个人是旅馆真正的老板和老板娘!

    他们脸上覆着白白的一层霜,好像死了很久。

    林煜垂着脑袋,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细长如玉的手指放在火苗上空,指甲蒙着火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老是用一种套路挺烦的,我打算玩点儿新花样。”

    吉伦吓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在一根柱子上,已经退无可退了,地下的冷气透过衣服渗进骨子里,冷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里太冷了。

    林煜冷眼瞧着他,见他无力反抗的样子,有些想笑。

    以前看过一则帖子,问,如果官渡之战曹cao带的军师是吴用,请问如何胜袁术。

    下面有人用吴用的语气回帖:看我用蒙汗药蒙翻他八十万大军!

    林煜觉得,这种方法虽可耻,但有效。

    他用的就是这招,当初晏生喂他喝的药,他事后找学医的朋友把这药给配出来了,来西藏一趟,他就把这药用在这帮雇佣兵身上了。

    “要杀要剐,尽管来。”吉伦咬牙切齿。

    林煜没看他,也懒得看他,连开口说话都不愿意,吉伦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刚落进敌人手里,血气已经冲到脑门上了,硬逼着他开口,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先挫挫他的锐气吧。

    最重要的就是,太冷了,林煜怕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进入冬眠模式了,暖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啾啾——”

    两声鸟叫吸引了林煜的注意力,他抬头望去,见江央拎着一个笼子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林煜问。

    江央看了看地上的吉伦,回道:“是他们盗猎来的,小川哥说,它太小了,带回去会冻死在路上,等雪停了,再放它走。”

    林煜接过笼子放在腿上,把笼子上的黑布取下。

    笼子里卧着一只红色小鸟,仿佛刚破壳似的,羽毛稀疏,但是生出来的羽毛都是红色的,上面浮着一层流动的金光,似火焰般耀眼,脑袋上还有三根翎羽,但是也没长好,跟三根棍子似的,插在脑袋上。

    它滴溜着乌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这是什么鸟?江央你见过吗?林煜问道。

    江央蹲在地上,绕着小鸟看了两眼,把小鸟吓得往笼子一角缩,红色的鸟喙“啾啾,啾啾”地叫。

    “从没见过这种鸟。”江央摇了摇头。

    “它胆子好像有点儿小。”

    “煜哥,它一直往你那边缩呢,不怕你。”江央说完,站起身来,“我去弄点儿吃的,煜哥你饿了吧?”

    林煜点点头,“去吧。”

    江央上楼弄吃得去了。

    他打开笼子门,“出来吧。”

    小鸟歪着脑袋瞧了他两眼,大约是判断出林煜不会伤害它,它支起细细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笼子口。

    林煜赶紧伸出手接着它,但它没出去,用鸟喙轻轻啄了啄,好像在辨别或者他的气味,就它啄得这两下,林煜就感觉到它身上好暖和。

    小鸟崽子熟悉他的味道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林煜的手上,缩着翅膀晃着身子卧在手掌心。

    它小小的一团,细小的绒毛也是红色的,待在林煜手心的时候,就像个温暖的小鸡蛋。

    林煜觉得它不是一般的鸟,这个笼子里也没什么保暖的东西,它就这么待在笼子里被吉伦他们背着在风雪中走了大半晌,换成别的鸟,早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