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日蛋糕
第二十一章 生日蛋糕
贺青砚独自坐在包厢里,认为冯露薇没有做东的自觉。哪有人请客吃饭却迟到,尤其是打着庆生的名头。 相比之下,他来得太积极,会议刚结束便走出来,沉下地平线的夕阳将他视野烫得发白。上一次有这样的阳光时,冯露薇坐在他斜前方的副驾,后背贴着一张小恶魔头像纹身。 事情早有预兆,她是占据他全部视野的小恶魔。 他着实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小姑娘急躁的脚步声。等待的过程里,他险些怀疑,冯露薇忘了今天的晚饭。贺青砚仅仅干坐着,不打电话去问,这样显得他急切盼望着什么。 生日而已,他以前从不庆生,心像块石头的人对惊喜反应冷淡,仪式感是他生活里的累赘,所以即使冯露薇真的忘了,也没什么可惜。 黄褐色门板吱呀一声,合页轴吃力转动,冯露薇提着一块八寸蛋糕走进来,脸颊跑得红扑扑。 她今天穿着水绿色马海毛罩衫,里面是条黑色吊带绢丝裙,鱼尾裙摆波光粼粼泛至她脚踝。 脚背上的伤口愈合了,留着一道结痂的疤,她终于看起来健康很多。 “生日快乐。”她随口把这句话说出来,用于打招呼似的,蛋糕也被她搁在桌角。 贺青砚不响,等她安静坐下,决心不再同她有任何越界的可能。 青春与无畏是结伴的,冯露薇也许不知道,她一时兴起的情人游戏,究竟要付出什么。 “伤口好多了。”贺青砚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正轻轻地感慨。 他愕然止住,懊悔不该用如此温和的语气。 果然冯露薇的眼睛亮了亮,看上去她又被点燃斗志,踟蹰着揪弄罩衫下摆,忽然把这件毛茸茸的水绿脱下来,头发也被擦得毛茸茸。 一旦她心生某种阴谋或策略,她的表情会一览无遗。冯露薇当然不如主席台上的笑面虎,她的陷阱几近透明,却最常让贺青砚警铃大作,警醒自己不要轻易踏入她的花园。 她转过身露出后背,“我后背的划伤已经好了。” 再撩起裙摆,将脚抬起,即使裙摆本就遮不住她的脚,“我的脚也已经不痛了。” “把衣服穿上。”贺青砚又板起脸。 冯露薇便摆出沮丧的样子,“我以为你关心我呢。” 她慢吞吞把衣服套回去,除了这些缓慢的动作,不见得她有多沮丧。 但万一她真的难过呢?贺青砚思忖着是否要安慰她,包厢门再度打开,冯家祖孙三人走进来。 冯智麟往包厢里看时,正看见冯露薇最后的动作,她将长发从罩衫里拨出来,重新散回后背。这个动作不寻常,就像她刚穿好这件外衫,自然而然需要整理仪容。他想仔细探究这种不寻常,却没有充裕的时间了。 人声挤满这间房,三人手中的礼品袋簌簌作响,像来了一场没道理的春雷。 冯炳和冯徳昆一人伸出一只手,把冯智麟往前推,这位唯一的男丁是他们主推的,冯露薇则是被挡在后面的。 待贺青砚反应过来,冯露薇已经被挤到最外边。 是谁让她过去的?是她自己灰溜溜挪过去,还是被人推着后背、按着肩膀,将她摆在最边缘的位置。 这里已经插不进她的声音。 贺青砚沉默了,意识到自己脸色有点难看,微不可察点点头,让他们先坐下。 “知道您最近忙,平时不敢打扰,但生日还是得正式一些。”冯炳将礼品袋推过来,停在二人中间,贺青砚没有去碰。 三个姓冯的男人身后,他们高低参差的头颅遮挡下,冯露薇乌黑的发顶往下耷拉,这里仿佛与她无关。 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贺青砚不动声色拿起,赫然看见冯露薇发来的短信:“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也要来,冯炳只嘱咐我请你吃饭,他没说这些。” 贺青砚的脸僵住,一点点黑下去,回她:“这么说,你是被迫来的。”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置身事外的人不知道,这间屋子里距离最远的两个人,正在发生一段对话。他们只看见贺青砚莫名黑了脸,还以为是礼物递出的时机不好。 “这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些地方特产,不打紧的。”冯炳强调礼物的安全性。 最边缘处的冯露薇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推门走了。他们诧异地看了一眼,很快接受了发生于冯露薇身上的怪异,她今天的历史使命已经达成了,随她游荡去哪里,这是无关紧要的。 门关上后,良久未从外打开。布菜间是包厢右侧单开的小门,菜已经上齐,冯露薇仍然未归,连手机也静悄悄。 贺青砚把手机拿起,愣神数秒又放下。他不明白方才自己在气什么,他分明知道冯露薇在冯家过的什么日子,她违抗不了冯炳的要求。 席间传来杯箸碰撞声,贺青砚忽然拿起手机往外去,淡声说:“你们先吃,我处理事情。” 话说得如此宽泛,旁人就不便追问,贺青砚得以安安静静走出去,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不知道冯露薇此刻在哪个方向。 鬼使神差的,贺青砚踱步至走廊尽头的窗口,初衷也许是渴望一口新鲜空气。 窗台探出几片爬山虎,青翠油绿地拂动,贺青砚犹豫不决停在拨通电话的界面,思忖着起码让她填饱肚子再走。 在即将按下的瞬间,他听见摩托车启动的引擎声,震动来自他正前方。 贺青砚不经意抬眸去看,手指在拨通键上悬停。暮色沉沉的颐市街边,路灯投下游雾般湿润的光,冯露薇水绿色的身影,像一株被捞起的水草,被崔屿拦腰抱起,放在他的摩托车后座。 震动朝远方消亡,她的长发上下翻飞,随声音消失了。 再回到席上,冯炳直觉气氛变得更诡异,凝重的压抑从贺青砚去而复返开始,不知道他所说的事务是什么,竟然让他rou眼可见的烦躁。 新区的政策还没落地,但几乎已经是棋盘上的落子,冯炳为此心急如焚,想寻个机会提公开联姻的计划。 饭后甜点送上来,布菜间的服务员悄无声息撤退,冯炳酝酿的话未开口,贺青砚手机突然响了。 “怎么?”贺青砚语气生硬地说。 “你能来我家吗?”冯露薇软着嗓子对他说。 “为什么?”他的语气没有波动。 “我买了蛋糕胚和奶油,想重新做一个蛋糕给你。” “我很忙。”贺青砚漠然置之,甚至冷淡得有点咄咄逼人。 桌上其他三人听得奇怪,贺青砚几乎不会这样直白地表达愠怒。 “我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我想单独给你庆生。”她很擅长如此行径,用绵言细语把自己装扮得楚楚可怜。 再无人说话,听筒里一片默然,飘出似有若无抽气声,把他的心跳折出起伏。 贺青砚面色冷峻,眉头随即拧紧,紧绷的五官却逐渐松动。 耳边是呼吸的回音,他与冯露薇的气息,由电波为介质编织成一根绳,不松不紧扼住他。 “行,我知道了。”他慢条斯理站起来,一面挂断电话,一面伸手止住他们送行的脚步,不疾不徐往外走。 精挑细选的礼物滞留在桌角,从头到尾没得到贺青砚一次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