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 提親

    趙家亂套了，本來還在吵架的趙商賈夫婦一邊跑一邊攏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趙夫人更是連髮髻都亂成一團，急匆匆直往趙蘊芝房間趕去。

    不為別的──她女兒居然離了魂，啥也不記得？那還得了啊！

    乳母和初盈看著忽然又聚在她房間的幾人，一臉疑惑。

    「閨女啊，老子的親閨女啊，妳不認老子了嗎？啊？妳阿爹叫什麼妳可還記得？趙春福啊！趙春福！」趙老爺頭上戴著的帽子歪斜，蒼老的臉上布滿皺褶，彆緊的嘴唇抿成一直線，就差一點嚎出來。

    趙夫人聽到趙老爺的話直把人撞開，自己捏著初盈的手說道：「那阿娘呢？妳還記不記得妳阿娘，阿娘辛苦懷胎，好不容易把妳擠出來，妳可不能把阿娘忘了啊……」

    說完兩夫妻對望一眼，果然還是忍不住，嚎了。

    「造孽啊，老子怎麼就把這唯一的親閨女給賣得……魂都沒了啊！」

    「老爺……魂沒了該怎麼辦？咱們趙家該怎麼辦？蒼天啊！我閨女啊！」

    而站在這場鬧劇背後的，就是拿著餐盤的侍女夏之，夏之的臉色蒼白，她怯生生地抬腳往床榻那走去，滿心惶恐。

    剛剛她站在門外，還愣著，眼角餘光就看見一個跑走的身影，她要去追也已經來不及，就只能呆站在原地看著趙家逐漸熱鬧。

    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那個跑走的身影就是趙家的表小姐，溫如蘭；溫如蘭身體弱，她的母親就是趙夫人的親姊，陸笙。陸笙嫁入溫家沒幾年就因為體弱被人送回娘家，大藥罐被送回家，小藥罐也跟著買一送一，理由是溫家說他們耗費太大，溫澤還要念書考三甲，實在養不起。那時沒有和離書，口頭說是讓她們母女好好養病，但後來又大張旗鼓娶了他們書院老師的女兒，自此沒人記得溫書生還有一個妻子養在陸家等他。

    陸家也不鬧，自古士農工商，為商最末，陸家經營的只是一些小本營生，自認鬧不起，只讓溫家給個和離書，這件事就這麼了了。趙家夫人陸潔便作主讓溫如蘭來趙家，好吃好喝用中藥養著；想來這表小姐聽到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立刻就為表忠心跑去告狀了。

    看她那神風般的腳步，知道的稱她表小姐，不知道的可能要稱她快腳一陣風。

    體弱還可以跑這麼快，害夏之攔都來不及攔，差點氣死。

    溫如蘭站在一邊，頭髮挽得整整齊齊，額頭一點汗沒有，完全不像是剛剛大跑了一陣。她剛剛太激動了，居然忘記自己還有侍女，急急忙忙就跑去通傳，引著表姨夫妻前來。

    夏之怕趙蘊芝發難，懷疑到她頭上，一直站在末端不敢靠前。手上捧著的托盤都微微顫抖。

    初盈聽得懂離魂，頓時面露恐懼。剛剛招魂現在又說離魂，難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趙蘊芝本人了嗎？

    這個答案讓她嚇了一跳，她警惕著，深怕待會兒道士又從門外出現，說要驅鬼，然後把她丟出去。

    「老爺夫人，您這樣嚇到孩子了……」乳母將初盈攏在身後，「奴婢也是剛剛才知曉小姐離魂的事，恐怕是因為魂魄剛安下來，未定性所致，您先別緊張。」

    孫玥說得頭頭是道，趙家夫妻想了想，確有這個可能，於是嚎了半天的嘴終於消停。

    「道士？那個大鬍子呢？他不是精通道法的嗎？人到哪去了！」趙春福忽然想起那個替他們招回女兒的人，豈料望向門口，除了府中大夫緊追而來的目光以外，再無其他。

    「蕭道士已經回屋，正在屋內吃酒。還讓方廚娘將所有好吃好喝的供給他，說是明早要離開。」一旁的趙夫人的貼身婢女一曲腿，很快地稟告。

    老大夫翻個白眼，躲到角落去不發一言。

    他在趙府從醫數年，的確也拿小姐那病情沒輒，卻也實在很不喜這些道士滿口胡說。小姐還有氣息，只是醒不過來，用些藥，醒來也是遲早的事，偏生這個趙春福，人住在靠海的繁榮大城，盡信江湖道士信口開河，怎麼也不想聽他說的話。

    那個蕭大鬍子早就說了，趙小姐這個狀態，強行叫醒可能會離魂，是趙家夫婦說什麼都不聽，執意要讓人醒的。

    即使屋內鬧了這麼大動靜，蕭大鬍子也沒有過來，在屋子裡醉醺醺地過了一夜。趙春福和夫人沒辦法叫醒人，看女兒那溫和的樣子，也只能暫信乳母的話，靜觀其變了。

    隔天一早趙府所有人才剛起床，外面忽然響起震耳的喜慶炮聲，沿路敲敲打打的，竟是直衝趙府而來。

    一大早的門衛還揉著眼睛，開門就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袍的女人，嘴角一個斗大媒婆痣，笑容猶如釘子撐在兩側，睜圓毫無笑意的眼睛看著他。

    「哎呀，早上好早上好，我是金媒婆，聽聞趙小姐除病安康，特別帶著聘禮上門，你趕快進去通傳，讓趙家老爺夫人高興高興啊！」

    說完金媒婆的大手一揮，展示給門衛看後頭綿延的人龍，每兩個人一抬聘禮，直接把門口塞得水洩不通看不到尾。

    門衛沒聽說誰家少爺要求娶，滿臉狐疑地互看一眼，再轉頭，金媒婆又露出那個怪異笑容，「還愣著幹什麼？大喜的事，快去通傳啊！」

    趙春福一聽到這個消息，茶都不香了，震驚都寫在臉上，陸潔更是直接摔了茶杯回不了神。

    來了，真的來了。

    趙蘊芝昏迷的時候沒半個人影，他們還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沒想到人才剛醒，第二天一早他們立刻就知道了？這個認知讓兩夫妻惶惶不安。

    「他們怎麼知道的？阿妹醒來的事情是誰說出去的！」趙春福先回過神，一拍桌子全場靜悄悄。

    「道士，道士！蕭道士呢？」趙夫人有些腿軟，她攀著一旁的桌子就要出去找那個道士，外面那群肯定不是人，是妖怪，全都是妖怪！

    她嚇得兩腿顫顫，站不穩直接跌到地上。

    奴僕抖著聲音從外面衝進大堂，「老爺，夫、夫夫夫人，道士、蕭道士他……」

    奴僕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衝進兩排舉著大紅鞭炮的小廝，不見點火，炮聲連連；砰砰砰的炮聲響起，門口揚起陣陣白煙，穿著大紅袍的喜婆從煙霧中帶著身後的奴僕將一抬抬的聘禮整整齊齊的碼在庭內，數量之多，甚至還要壘起才有位置走路。

    兩夫妻抱著彼此，笑比哭還要難看，但這時候誰敢哭啊？

    「恭喜老爺賀喜夫人，小姐平安歸來，大喜事大喜事！我們家老爺一早就命我特地來下聘，讓喜上加喜，喜上加喜！」

    院子內的沒人敢說話，只有金媒婆一個人叨叨絮絮說個不停，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唯一知曉的，就只有曾跟著老爺夫人一起搭船的那幾個家奴；此刻的家奴們面露惶恐，沒敢露出太大動靜，只能捏緊自己的皮rou，好克制自己不叫出聲。

    那些傢伙，通通都是怪物。

    尤其是其中一個侍從，似乎不習慣人類的皮囊，不小心就溜出一隻章魚腳爪，嚇得旁邊那小婢女還沒來得及出聲，眼白一翻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