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佛手柑冰茶和粉色公主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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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一个很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许殊看进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时,被拒绝和推开的感知疯狂地挤压他脑海里的清醒。 池周一没再说话。 他默契地和对方明白,即使说出那一句“我不想回家”,最终池周一都回把他完整地送回去。 那个薄荷味的吻好像只存在了那么一刹那,和江水一样,往前流着,在某一道波澜里无声消失。 他站在单元楼下,往前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他往后看,池周一坐在车上,冲他挥挥手,算是再见。 她的眼神只是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只有那么几秒,为什么不能在多看他一会儿呢,为什么她的眼里不能只有自己呢。 许殊压抑着心底的很多东西,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堵的很满,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艰难起来。 “宝贝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客厅只开了一盏灯,惨白的灯光打在那道身影的头顶上,浇了一片雪色,远远看去就能感到不少冷意。 过于瘦弱的女人安静坐在沙发上,似乎就是一层皮rou裹在骨头上,颧骨有些高,以至于看上去多些厉色。 温盈在笑着。 这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却让许殊在踏进家里的第一步,就先下意识地反胃。 “mama今天又给你买了新裙子。” “快过来看看。” “怎么还站在哪里?”她的笑容消融了点,温盈看着站在玄关处穿着白裙子的长发男生,再次重复道:“过来,宝贝。” 她的语调分明含着点作为母亲该有的温柔,却莫名渗着一点阴寒,调子拉的有些长,像是把一根弦放在心尖上,说一句心脏就要跟着颤抖一次。 许殊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像是提线的木偶般,被一根无形的线拽着过去。 温盈的笑容又恢复了原来那样,她用一种过分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的“女儿”,从纸袋里拿出一件粉色的公主裙展开在他面前。 “喜欢吗?宝贝。” 许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要从上面看穿什么,最后也只是嘲讽地笑了下,目光落在裙摆的蝴蝶结上,轻轻点了点头。 “好看。” “那宝贝换上给mama看好不好?” 不等许殊回话,她已经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温柔地替他拉下身上裙子拉链,在看见那片光滑背脊的时候脸色沉了下去。 “宝贝!mama说过很多次了,你已经这么大岁了,该穿内衣了。” “mama给你买的那么多内衣胸罩,你都没穿吗?” “还是你不喜欢哪个款式或者颜色?” 温盈忽然把他掰过来直直地盯着他,眸色阴郁而粘稠,“你这几天为什么老是出去呢宝贝。” “mama说过很多次,外面很危险,万一你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还是你谈恋爱了?你还没到十八岁呢,不能早恋。” 她又换上那副慈爱的表情,抓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却逐渐变大,声音竭力放的温柔却矛盾地扭曲起来。 “先陪在mama身边好吗。” …… 她的话密集到根本没有许殊回答的缝隙,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心脏攥的很紧,许殊心跳速度很快,眼前也有点发花,他咬紧嘴唇,喘着呼吸。 很久才回答她。 “……好。” 温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恢复那种诡异的慈爱表情,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叫他快些洗漱睡觉。 那件漂亮的粉色公主裙被推到他的怀里,许殊像是个没有思想的玩偶,随着她的指令僵硬地转身回房。 直到关上房门,许殊好像才重新学会了呼吸一般,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像是被猛地推进寒冷的冰川水里,刺骨的冷迫切地占据每一滴血液,流遍全身,寒意径直升到头顶去,连呼吸都在发颤。 许殊的视线一刹那变得昏暗下来,他像是一个发病的患者,崩溃中寻找着自己的救命药。 从进家门一直死死攥着的手心终于打开,薄荷糖的包装已经被一层汗水裹得有些潮湿。 生硬的糖果被牙齿咬的很碎,许殊甚至来不及含化便吞咽下去,凉气倏地充盈口腔,好像那一刻氧气都变成薄荷的味道。 心跳在这阵凉气里缓缓平缓下来。 许殊却酸了鼻子,从门板上滑落瘫坐在地板。 他又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吻。 他不介意为那个人俯首称臣,但他的求爱并没有收到回应。 为什么不要他呢。 分明在亲自己的时候,那个人也有情动,靠的那么近,许殊能听到对方胸膛里加快的心跳声。 他忽然站起身,几下扯开脱掉身上的裙子,在地上堆叠的白裙和早就掉落的粉群交杂着。 房间没开灯,视野昏暗,只有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刚好落在那块全身镜上,许殊直勾勾地盯着里面那道赤裸的身影。 很白,干干净净的像被雪覆盖住。 还没摘下的假发有些凌乱地垂散在胸前,透着一点旖旎的狼狈,脸因为刚刚的呼息困难带着一点红色,眼尾也带着一抹红,看上去有种诡谲的昳丽。 确实不穿裙子的他,还保留着那份属于少年的清秀和干净。 可是改变不了事实。 许殊看着镜子中人的下体,突然笑了下。 无论怎么把他当女孩养,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男的事实。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今年到底几岁。 才不是什么十七岁。 许殊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按这个年龄来说,他都要上大学了。 还有一个秘密。 温盈,那个给他买裙子的女人。 根本不是他的母亲。 许殊都快要记不清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某个很好的晴天,他从小学被爸爸接回家,难得的家里煮了一桌热菜。 他被推进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怀里,爸爸在身后笑着和他说。 “宝贝,今天你有mama了。” 许殊印象里的mama,因为产后抑郁总是一副愁着一张脸,泪水总是霸占他的眼睛。 后来mama死了,那时太小,不记事,爸爸总说mama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旅游不会再回来。 即使那时候很小,许殊依旧知道,面前这个对他笑着的女人,才不是他的mama。 但这个女人对他很好,如同一个亲生母亲一般,在那好像一眨眼就过去的年幼时光里,他们就像普通的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 许殊七岁的时候,新的mama有了新的孩子。 这个怀揣着除了许殊外的很多人期望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温盈流产了。 是在一个寒冷的雪天。 临平是她的老家,冬天会下雪,很冷。她在雪地上滑了一跤,鲜血染红了大片雪。 那是许殊见过的最鲜艳的一朵“花”。 流产后的温盈变成了许殊亲生母亲的样子,永远流着眼泪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 许殊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温盈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她会突然把之前买给肚子里孩子的裙子,虽然当时不知道性别,但温盈一直坚持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为此提前买了好多裙子,而那些漂亮的小裙子,在某一天。 突然穿在了许殊的身上。 不是太记事的年纪,许殊偏偏记得那双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带着很多东西,糅杂在一起,崩溃,爱恋,想念,期盼。 七岁的许殊懵懂地双手提起自己的裙摆,蕾丝花边落在他的掌心,他恍惚自己抓住了那片雪。 是他亲眼看到温盈流产那天中下的雪。 …… 池周一再次在酒吧舞台上弹贝斯的时候,在狂欢的节奏里眼神略过台下一众人的时候,才有一种很久没有见到许殊的感觉。 酒吧的老板他们都喊深哥,照常准备歇场的时候留他们下来喝一杯酒。 已经熬到了四点那跟通宵有什么区别,刚好池周一也不想回家待着,和宋驰一块留了下来。 “喝点什么。” “佛手柑冰茶。”池周一脱口而出的时候才迟来的怔愣了一下。 酸涩在舌尖炸裂开来,转瞬间布满整个口腔,连吐气吸气都带上这点酸涩味。 “明天总该有空了吧,池大忙人。”宋驰递过来一张电影票,显然是跟她继续上一次的约。 明天周六,临平六中还没有变态到高三要被收回周末双休的地步,所以池周一暂时还拥有这点放松的时间。 池周一接过那张电影票看了两眼,是部最近热映的爱情电影,看名字应该是那种青春疼痛文学。 不合她的口味,但池周一拒绝人家好几次,索性应了下来。 “刚好你有车,到时候来接一下我呗。”宋驰的长相很符合池周一对艺术生的刻板印象,在不允许染发化妆的高中生涯里还偷偷染了一个不算太张扬的棕色,他过年烫过发,有些卷,看向池周一的眼睛带着明显的期冀,像一条卷毛狗。 池周一没太大波动,毕竟比这个更热烈和渴望的眼神她都见过。 “好。”她答应下来,刚好把手里那杯酒喝完,她其实酒量挺一般,喝多了容易上脸,但不至于会醉,顶多思绪有些发散。 她看着酒吧里零零散散的人,吧台坐的也就她和宋驰两个人。 她的眼神掠过宋驰的肩膀,他身后的位置,应该坐着一个每天穿裙子都不带重样的男生。 竟然想到他了。 池周一有些惊讶,却没多少抗拒,毕竟对于这么热情贴上来的漂亮男孩,很少有人能不留下点深刻的印象。 隔天池周一起床的时候,额头还带着点熬夜的痛,眼睛有些涩,以至于被阳光刺激到都要流泪。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的池周一匆匆洗漱了下,拎着车钥匙出门。 客厅又是一团糟,可以想象昨晚池林斌又带着他的几个垃圾在这打麻将,吃剩的火锅弄得红油到处都是,池周一看了眼那沙发,觉得应该擦都擦不干净。 这让池周一有些烦躁。 这种躁郁在过于晴朗的阳光下繁衍加剧,宋驰坐在她的车后座,透过车镜看她没什么表情的脸,问了句:“你心情不好?” “昨晚没睡好。” 她是个很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偶尔才会泄露一点,一直到电影院都能和宋驰聊的不冷场。 红灯。 池周一刹车,眼神无意间略过停在旁边车道的小车,后排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 她盯着车里那道身影,身上衣服也有些眼熟,白衬衫牛仔裤,少年对她缓缓一笑。 晴光落在他的眉眼里,增添几分明朗。 “绿灯了,走吧。”宋驰拍了拍她的肩膀,池周一缓过神来,跟着车流直行。 落后一步的小车跟着她的行动,许殊坐在后排,目光紧紧追着那道身影。 尤其是在车后座那个男生的身上,眼神不自觉地暗沉下来。 等在电影院明亮的大厅看见那个人时,池周一的表情才有些僵硬。 巧合吗。 那人的身影就在他们座位的后排,整场电影,那道炽热的目光好像都未曾离开过她的后背。 像是靠在火堆前,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点guntang。 旁边的宋驰时不时跟她讨论一下剧情,池周一不咸不淡地附和,好像许殊的存在对她没什么影响。 直到一场电影结束,宋驰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出影厅。 “感觉还挺好看的,剧情也不狗血。” 没等到池周一的回答,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却见池周一站在影厅出口前的台阶前,伸手扶了一把谁。 影厅的灯还没有完全打开,昏暗视线里确实容易踩空。 只是…… 宋驰看着那个有些踉跄的身影撞进池周一的怀里,手那么自然地搭上她的腰。 好一会儿才拉开距离。 “谢谢你。” 池周一点点头,说了句不用谢才转身走到宋驰身边。 宋驰回头看了眼那道停在原地的身影,“我怎么觉得那个男生有点眼熟。” “是吗。” “我怎么没觉得。” 宋驰愣了一下,余光里,池周一的表情带着点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