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是姜婙。

    我睁开眼发现，我和一个女婴捆绑在一起了，看样子她才刚刚出生。

    我们之前有一条不长不短的链子，这条链子限制着我的行动，只有女婴被带出去我才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

    这里的女子分外多，几乎看不到男子，而且女子都高大威猛，抬手时露出的手臂肌rou线条十分优美，感觉一拳能打十个小朋友。

    这里弯弯绕绕的，人来人往特别多，我曾跟着女婴去到过一个满地都是女婴的地方，她们坐在地毯上。

    一个全裸的女人站在女婴前面，她手里拿着一个木棍，上面点了一团紫色的火。她一边挥舞着木棍，一边念着很长很长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

    这个场面看起来十分的神圣。

    紫色的火焰中抽出了无数份火焰，它们一一降落在女婴的身体上。随后女人又挨个亲吻了女婴的额头，她挥开木棍，女婴们都穿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衣服，上面还带有字。

    我仔细看了一下跟我捆绑的女婴，她的衣服上面写着冰。

    冰能够看到我，我也经常和她玩，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jiejie”，还是对我说的。

    当时她的亲jiejie跟我一样待在她身旁，但她的眼睛只看向我，她的手脚也在用力地朝我的方向挥动。

    真的很可爱。

    等到她再长大些，她就经常和我说话，一起玩耍，她从来没有孤身一人过。

    在她六岁进行身体检查时，她被检查出一种从母胎就带出来的病。女婴出生一周后会进行圣浴祝福，但是这个只能保到六岁。

    冰活不过二十岁，整个幽兰的医女都过来了，依旧是这个结论。

    此后，冰一直在喝药，喝完一碗又一碗，能自由活动的快乐彻底被抹杀在了她六岁这年。

    “jiejie，我为什么不能出去玩呀？”冰很郁闷，她昨天有和一个小姑娘约了今天一起去捡石头。

    “因为我很虚弱，导致你的身体也很虚弱，你要是出去吹风，就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躺在床上了，你连行动的力气都不再拥有。”

    我把连接我们的链子举在她面前，“这根链子让我们成了一体，很抱歉。”

    冰突然站了起来，很担忧地看着我，“jiejie你怎么了，没有事吧？”

    我摇了摇头，冰一定没见过她的烛火，耀眼绚丽，一眨眼就燃烬消散了。

    “没人陪你玩，那以后我陪你玩，我们本就无法分离。”

    我也没想到，以后真的只有我陪着她玩了。

    她被困在屋内，我也被困在屋内，刚开始她的小伙伴们还经常来找她，后来零零碎碎的，就没人过来了，大家像是把冰遗忘在了这里。

    冰的jiejie也是，随着年龄增长，她越发忙碌，有时间了才过来坐坐，不过她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有一次我和冰在聊天，我们都没注意到冰的jiejie过来了，她突然发出声音问冰在做什么，我们两个才注意到她，也不知她听了多少。

    “我在做什么？我没做什么啊。”冰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冰的jiejie很是爱惜地摸了摸冰的头，柔声说：“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一个月后就要竞选神女了，等jiejie当上神女，我们就可以一起搬到神女赋去住，女娲娘娘一定会保佑苗苗的。”

    冰睁大了眼睛，“在神女赋吗，我……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的，jiejie一定会当上的，一定会的。”她们姐妹俩拥抱在一起，冰哭得很伤心。

    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我与冰无法相触碰，冰说我像雾，戳一下就散了，永远无法抓住。

    手虚虚放在冰的头顶上，左右摆动一下，我也算摸过冰的头了。

    不幸的是，冰的jiejie没有当上神女，冰很失落，我也为此感到惋惜。

    冰出门的日子在哪一天呢，会是在死亡的那一天被抬出门吗？

    我不知道，但觉得冰该出门看一看。

    所以我向冰提议逃出去，万万没想到，这一逃，真的就逃出去了。

    冰苦练的遁地术在出逃时发挥了极致的作用。

    穿过层层结界，钻出土壤时，忽然有种一身轻的错觉，哪怕我不像冰那样有实体。

    我们两个从树林走到荒地，又从荒地走到人群里去，宛如在漆黑的夜里看到闪烁的明星。

    我们四处闲逛，还假装是外城人，姐妹们都热情地对我们介绍。

    冰身上没钱，她就央求别人留她下来劳动赚点吃的，旁边的一众小摊都很怜惜冰，送了些饼和包子给她。

    “jiejie，这些东西都好好吃啊，可惜你吃不到。”

    冰本来笑着举给我，转眼间就沮丧着一张脸。

    “你吃过了就等于我吃过了，所以你要多吃点呀。”我往身上揪了一小块，捏成饼的模样，啊呜一口吃掉了。

    冰见状又笑了，我放下心来，继续飘在她身旁，听她学刚才那几个姐妹如何给她介绍的，她说她也要给我介绍一遍。

    在冰陶醉地发言时，我忽然看到一个带着小孩的女子，莫名地想要追上去。

    “冰，冰，你往前走走，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冰看清我说的那人后，呼啦啦地就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唤着“这位jiejie”，路上行人纷纷回头张望，多少是有点惹眼了。

    那个女子也回头了，冰高兴地挥了挥手，到她跟前时，冰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不假装想跟她处个朋友？”顺便让我想想我空空的脑袋里到底有没有过这个人的影子。

    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刚出来，对外面一切充满好奇和新鲜，她也想交朋友。

    “这位jiejie，你待会要去哪里呀，我可以跟着吗？”说完，冰就满眼期待地盯着对方看。

    那女子和她手上的孩子都有点无语，我连忙提醒冰，“她不认识你呀，你这么说她大概会感觉你很奇怪的。”

    冰说话的速度大概比风吹过的树叶扇动得还要快，“我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我、你看上去适合交朋友！”

    那女子面色有点奇怪，但还是温和地说：“我今天刚进城，还在自己摸索。”

    冰高兴极了，“我熟，我给你介绍如何？”

    那女子点了点头。

    啊？我俩时隔几年才得出来这么一回，冰这是欺负外城人吧，明明自己也才刚刚被人介绍，还对我介绍了一遍。

    冰和那女子交换了姓名，那女子叫姜婺，和幽兰人一样都姓姜，而且我对姜婺这个名字感到很熟悉，仿佛我也认识一个叫姜婺的人。

    在我苦想姜婺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现我像个风筝一样在冰身后飘着，往回一望，是冰的jiejie发现冰不见追出来了。

    果不其然，冰被抓回去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冰不再被禁足了。

    “苗苗，你还有五年就要成年了，你想出去就出去吧，去哪玩都可以。但我觉得还是不要出幽兰了，以后去哪先跟jiejie说一声好不好？”

    冰看到jiejie哭，她也跟着哭，两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的，一个是逃出生天，一个是希望破碎。

    因为没有当上神女吗，可是女娲也没有办法让冰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我在汲取她的生命来维持我的生命。

    没有冰我活不下去，冰没有我或许可以修炼，可以活得长长久久，或许她的jiejie不会因此而努力，可以拥有大量的时间来陪伴冰。

    冰，对不起。

    第二天，冰又出门了。

    很巧的是，我们在昨天的地方遇到了姜婺，这次她没有带着小孩，只有她自己。

    我们三个并排走，我一直盯着姜婺看，她突然转过头来，我们两个对视了。

    当我以为她看到我时，她穿过我的身体，我回头望去，她折了一支桂花。

    “没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桂花吧。”姜婺走回来时把手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也把手一伸，想要接过那支桂花，却发现对方的手穿过我的胸口，她正笑吟吟地越过我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感到正在被灼烧，很痛。

    是突如其来的感觉。

    我又变成风筝了，看着冰手里的桂花，忮忌涌上心来。片刻后，我发觉自己居然对一个陌生的人，对一支陌生人送给冰的桂花产生了强烈的忮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本能地认为那支桂花就是给我的。

    明明只是个灵体，身体怎会如此沉重，我飘在冰面前，想让她同我说说话，但是她和姜婺有说有笑的，视线略过我继续落在姜婺身上。

    “喂，我要睡了。”

    我宣布和冰单方面冷战，随后陷入了沉睡。

    “jiejie，你怎么还不醒啊。”

    像泡在水里，水外的人在说话，我想说话发现睁不开眼也动弹不了。

    “jiejie，我快要死了，你看看我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是冰……

    “jiejie，jiejie你骗人，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再见了，婙。”

    你要去哪里，别走……

    我听到巨大的断裂声，听到我身体节节粉碎的声音，听到很多人在哭，听到一个慈祥和蔼的声音，

    “孩子，回家吧。”